書法分流
書法與畫皆有南北兩宗之說。書法分流的說法始於唐張懷瓘的書法評論著作《書斷》。據張懷瓘之說,鍾繇為北派之宗,衛覬為南流之祖。鍾衛皆為三國時魏人。當五胡亂華之初,衛覬的弟子江瓊逃奔西涼,遂傳衛法於北。東晉偏安的開國元勳王導的書法兼學鍾衛,在渡長江南逃之時,懷中尚揣著鍾繇的宣示帖,鍾法因此而盛行於南。張懷瓘的南北分流說雖不能說完全無據,但至少有失偏頗。比如,張懷瓘的這種說忽略了另一個懷帖渡江的故事。所謂無巧不成書,這故事中的主人公王世將,恰為懷鍾繇的宣示帖渡江的王導之從弟。不過,王世將所懷的,不是鍾繇的作品而是被視為北派大家的索靖的七月二十六日帖。王世將為王羲之之叔,於是索靖的書法遂自王世將而傳之於王羲之。索靖既為北派大家,又為集南派之大成者王羲之所取法,可見索靖實為南北所並宗。
雖然如此,南北書法風格的確有所不同。南派以風流逸雅見長,北派以雄渾撲實取勝。不過,不同的原因與其說是師承異趣,不如說是環境所迫。自西晉以降以至於梁,碑禁不絕。南朝書法既不能入石,隻能靠紙絹流傳。北朝碑禁早除,書法得以憑借石刻大行其道。紙絹平滑,石質堅密,流傳工具之不同遂使風格各別。此外,紙絹易損,石碑難撲,因此北宗之真跡多存,而南派之真跡多亡。比如,晉人手跡在唐初已難尋覓。宋王朝集於淳化閣者十九而偽。獨孫夫人碑與太公望表,因入石刻方能有幸保存真跡。
書法名家
自漢迄清,曆代文人罕有不留心書法者,因書法而成名,或因書法名聲而使其他成就湮沒無聞者不勝枚舉。下麵所列書法名家實難免掛一漏萬之譏,不過,凡予列舉者皆為不可不知之名家則無疑焉。
漢有蔡邕,傳世之作有分書熹平石經。此外,劉德升與張芝分別被奉為行書與草書之創始人。魏有衛覬、鍾繇,為開南北兩派之鼻祖。兩晉有衛伯玉、索靖,王羲之、王獻之。南北朝有南陶北崔之說。陶指陶弘景,隱居而為南梁朝廷所顧問,因有“山中宰相”之號。崔指崔浩,北魏的宰相,政績卓著卻不得好死。
唐有李冰陽,以篆書著稱。又有所謂韓(擇木)、蔡(有鄰)、李(潮)、史(維)四家以八分書著稱。草書則有張旭、懷素;真行則有歐(歐陽詢、歐陽通)、虞(世南)、褚(遂良)、顏(真卿)、柳(公權),碑版則有李邕。
宋代有所謂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四大家。蔡襄時代最早,排名卻居末座。於是有人懷疑所謂“蔡”者,本指蔡京而言,因其為奸臣而被蔡襄頂替。其說迂腐,言尚且不必以人廢,更何況書法!未足以為信。
元有趙子昂,倪雲林。明有祝允明,文征明,王寵,董其昌。清有伊(秉綬)、鄧(完白)、劉(墉)、何(紹基)四家。
劉墉或因父子兩代身居權要,當時名聲最盛,作品價值連城。名聲太大難免受累。作品值錢,遂不乏人仿造。偽作過多,魚目混珠,以致真假難辨,此劉墉受累之一。劉墉政治文章本皆足觀,因書名太大而皆為書名所掩,此劉墉受累之二。近來劉墉被寫入一部諷刺性的電視連續劇,不知此劇風行之後,劉墉的書法名家形象是否又會為電視劇所塑造的滑稽多智、其貌不揚的形象所掩。
何的名聲在當時不及劉,身後卻愈為人所重,大有後來居上之勢,因而偽作也甚夥。六十年代初柞裏子在北京見過一幅雙勾填墨的贗品,手段高超,幾可亂真。八十年代初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博物館反倒見過八幅屏風真跡,神韻俱極佳,不知為何人攜來西土。
清末明初有所謂南曾北李之說,曾指曾熙,李指李瑞清。現代畫家張大千早年曾拜在曾李門下,家門高懸“曾李同門會”之匾,蓋欲假曾李之名以張自我之聲勢耳。曾熙死,章太炎撰聯挽之曰:
管幼安豈為漢室效貞,以一意孤行,自遂平生雅操;
王子淵能令關西學步,試再修書斷,知非南北分流。
所謂“書斷”,即上文提到的張懷瓘之《書斷》。章太炎推崇如此,即使不無“諛墓中人”之嫌,亦足以想見曾熙在當時名聲之盛。如今知張某者眾,知曾李者寡。時乎!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