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所謂的“自然”,是西學東漸的結果,其實就是古人所謂的“天”。古人所謂的“天變”,就是今人所謂的“自然變化”,諸如台風、洪水、地震等等皆是。
天變不等於天災,壓死幾個螞蟻,沒人理會;淹死幾隻耗子,可能還會有人拍手稱快。何災之有?因天變而釀成人禍,這才成為天災。
天災因何而發生?最早當是出於人的無知。不知道河水會泛濫,不知道地會震動,不知道台風會吹過來,因而遭殃。後來怎麽不吸取教訓?為什麽非要在洪水區、地震區、台風區等等天變頻生的地區休養生息?出於僥幸?出於冒險?出於“與天鬥爭,其樂無窮”的本性?如此這般反省者,似乎不曾成為人類思潮的主流。至少在古代不曾。古代主流思潮對天災的解釋,基本上可以歸結為天譴論。何謂天譴論?簡言之,因人幹了壞事,天災才會發生。這就是天譴論。
天譴論的創立者絕對是高人,其動機其實在於恐嚇昏庸凶暴的統治者,令後者因恐懼天災的發生而對其昏庸凶暴的行徑有所收斂,絕非後人以為的那樣出於愚昧無知。愚昧無知的,不是不存在,但不是天譴論的創立者,而是把天譴論當作真理信之不疑的廣大人民群眾以及一小撮稱孤道寡的偉大領袖。既不如創立者那麽明智,又不如其他人那麽愚昧的,也不乏其人,荀況就是其中之一。荀況明確指出:天變與人的行為無關。生於兩千多年前而能有如此認識,應當也算是高人,隻是不如天譴論的創設者那麽高,不明白假神道以設教的奧妙。幸虧廣大人民群眾以及一小撮稱孤道寡的偉大領袖大都執迷不悟,所以,天譴論在曆史上一直起著積極的作用。每逢大規模天災發生,自視為天子者少不得下個罪己詔,做一番悔改,小民百姓從而得以有所喘息。
現代科學從根本上否定了天人感應的信念,如今即使是最愚昧無知的偉大領袖,也絕不會被天譴論所嚇倒。生今之世而仍舊以為鼓吹天譴論可令當局改弦更張者,必為死讀書、讀死書、讀書死之徒。
多難,既不是興邦的必要條件,也不是興邦的充分條件。多難並不必然導致興邦,興邦絕對無須多難為其先行。所謂“多難興邦”,實為一種宛轉的進諫。如果當局者不因多難而反省、而警惕,而修正錯誤,回歸正道,何興邦之有?但凡視“多難”為“興邦”的吉兆而歡欣鼓舞者,倘若不是愚昧得無以複加,就必然是無恥得無以複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