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正文

柞裏子:玄武門之變(18)

(2007-11-04 15:08:11) 下一個

 

            “天高皇帝遠,皇上遠在江都,等你趕到江都,哪還能來得及?”紅拂質疑李靖親自去揭發的想法。

       來得及幹什麽?紅拂沒說,因為用不著說。她那意思當然是說等李靖趕到江都,李淵早已造反了,隋煬帝哪還來得及派人去抓他?

      “所以咱現在就得有所舉動嘛。”李靖這麽答複,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什麽舉動?”紅拂問。

      “世上什麽最快?”李靖反問。

      “鳥最快。可你臨時上哪去找信鴿?”

      那會兒沒有飛機,也沒有電訊,紅拂的答複好像十分準確,可李靖搖頭。

     “不對?那你說什麽比鳥兒快?”

     “烽火台不就比鳥兒快麽。”

     “你有烽火台?”紅拂噗哧一笑。笑過了,本想再挖苦一句李靖這書呆子。可沒來得及開口,自己先呆了,因為她聽見李靖說出下麵這麽一句話。

     “何必烽火台?即使有,也未必快得過謠言。”

     謠言?可不!我怎麽就沒想到,這家夥還真是不傻。不過,她不想就這麽認輸,於是繼續挑戰道:“光靠謠言就能把他定罪?”

     “皇上是個疑心重的主兒,否則,李渾、李敏何至於死?隻要謠言傳到皇上耳朵,他肯定會下令先將李淵抓起來。然後我再遞上確切的消息,能定不下罪來麽?”

 

     李靖這一招的確高明,謠言當真傳得比什麽都快,可並沒能阻擋李淵起兵。不過,那不怪李靖,隻怪王威、高君雅不是李淵的對手。兩人得了皇上逮捕李淵的密令,不知先下手為強,反被李淵誘騙到晉祠裏,各自吃了一碗板刀麵。不過,李淵也不是一無所失。他叫建成與元吉趕往長安取家小,結果兩人差點兒讓留守長安的陰世師、滑儀逮個正著。建成、元吉有幸逃脫,小兒智雲卻不沒那麽幸運。小兒智雲見殺,這筆賬自然是記在陰世師、滑儀頭上了,所以,長安城破之後,兩人先後處斬。可李靖能逃脫幹係麽?沒有他的傳謠,他李淵造反的消息怎麽會走漏得那麽快?所以,李淵一心要李靖的命。

      不過,那是後話。且說李靖放出謠言之後,立即動身前往江都。他順滹沱河東行,計劃再順運河南下江都。沒想到剛過太行山,就連番遭遇劫殺,差點兒送了性命。眼看河北一片混亂,道路不通,李靖轉念一想:皇上雖在江都,朝廷機構還在長安。先去朝廷備案,再請朝廷遣人護送自己去江都,未必不是個更好主意。於是,李靖退回山西,取旱路入關中。不過,這一往一返,令李靖失去了不少時間,剛到長安,長安就被李淵團團圍住。李靖一心想要捉拿李淵歸案,到頭來自己卻成了李淵的甕中之鱉。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李靖發一聲歎息。李靖發這聲歎息的時候,手鐐腳銬,押在大牢。怎麽?死到臨頭還不服輸?聽見這麽一聲嘲弄,李靖抬起頭來,看見牢房門外站著個年輕人,一臉的富貴氣息。李靖不認識李世民,可他猜出了這年輕人的身份。嘿嘿!你別高興得太早。長安雖然叫你們父子拿下了,可那鹿還在跑呢!今日的我,說不定就是明日的你。

     “今日的我,說不定就是明日的你”。死到臨頭還有心思威脅人?不錯,有種!李世民心中暗暗稱奇。不過,最令李世民欣賞的,還不是這句威脅,而是那句“可那鹿還在跑呢!”這說法令李世民哈哈大笑,也令李世民對李靖刮目相看。杜如晦說這李靖見識卓越不凡,還當真不是假。他想。想罷,他問:“鹿跑得快呢?還是你跑得快?”

      什麽意思?不是來殺我的麽?難道變了主意?李靖聽出李世民的弦外之音。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視死如歸了。得了這根救命稻草,忽然感覺到求生的欲望。不過,他明白即使是求生,也得講究技術,不能是一味的討饒。況且,我犯了什麽罪?不就是錯在記恨那一鞭之仇麽?充其量,那隻能算是心胸狹隘。再說,那事兒也隻有我自己知道。在別人眼中,我的行動屬於忠誠。忠誠是美德不是罪惡,光明正大!這麽想著,李靖差點想跳起來作一番激昂慷慨的表白。無奈帶著手鐐腳銬,掙紮不起來。不過,這衝動給了他靈感,令他想出了既能透露求生的欲望,又不至於失去體麵的說詞。

     “帶著這副手鐐腳銬,那當然是追不上啦。”他說,“不過,脫下這副手鐐腳銬嘛,那鹿肯定就是你的了。”

     聽見李靖把“你的”兩字說得格外清楚,李世民笑了。他知道李靖在死的麵前屈服了。屈服了,就會心甘情願效勞。於是,他大喊一聲:“來人!”兩條漢子應聲而入。不是劊子手,是秦公府的親隨。一個空著手,另一個手上捧著一套衣服。空手的脫下李靖的手鐐腳銬,然後服侍李靖把衣服換了。

 

     往後的事實證明,李靖的確不愧是逐鹿高手。李世民之所以能在東都洛陽大獲全勝,一舉而擒獲竇建德、王世充兩位勁敵,主要依仗的是李靖的反間之計。至於破荊州、降蕭銑,下江南、擒輔公袥,南平嶺南、北逐突厥,那都是李靖一人的功勞。簡言之,李淵之所以能把天下打下來,李靖之功十居其七。不過,這些功勞都與玄武門之變無關。他在玄武門之變中扮演的是什麽角色?說來也許令人吃驚,他竟然是局外人。

     怎麽可能?這麽個能人李世民怎麽會不用?不是李世民不想用,是李靖不想為李世民用。李世民先後遣房玄齡、侯君集、溫大雅作說客,請他參與機密。什麽機密?三人都不曾明說,李靖也不曾請問,兩邊心照不宣。可雖有這般默契,卻並不等於李靖願意參與,他一概謝絕了。

     “你得靈活點兒,別這麽死心眼兒。” 紅拂見了,不以為然。“太子建成與秦王世民早晚是個你死我活的結局。你想中立,辦得到麽?別到時候兩邊都不討好,誰贏了都要你的命。”

     “那依你說,咱該站哪邊?”李靖反問,“你有本事看得準誰贏?”

     “怎麽這麽不自信?你站哪邊,不就哪邊贏麽?”

     “你懂個屁!‘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這話你沒聽說過?我看你在楊素身邊也白待了那麽久!你以為你幫人家贏了這種勾當還能有什麽好下場?”

      李靖最佩服的人是韓信。韓信落得個什麽下場?不是讓人一刀砍了麽?何況韓信還沒幫人家搞什麽陰謀,不過正大光明地幫人家打天下而已。如今已經有人把他李靖比做當今的韓信了,他還能往這種事裏摻和?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紅拂撇撇嘴,鼻子裏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李靖無言以對。的確如此。而且這“早知如此”也的確是早該知道。他不是沒讀過《史記》,伍子胥、李斯、韓信等等的下場,昭然紙上。可看別人的時候,總是會想:咎由自取。等到輪到自己了,才知道原來竟是人在朝廷,身不由己。

 

     不過,李靖雖然並未參與玄武門之變,卻不能說李靖與玄武門之變毫無幹係。如果李靖接受李世民之請,成為李世民的心腹,玄武門之變還會發生麽?也許就不會。此話怎講?得從房玄齡為李世民謀劃的三條計策講起。計策之一,破壞太子建成的名譽,令李淵主動更換秦王世民為太子。計策之二,據東都洛陽為基地,造成分庭抗禮之勢,一旦皇上駕崩,立即起兵造反。計策之三,先下手為強,殺太子建成與齊王元吉,造成非立秦王世民為太子的既成事實。

     “三策之中,何為上策?何為中策?何為下策?”李世民問房玄齡。

    “如晦兄的意思呢?”房玄齡轉問杜如晦,他自以為“謀”,不在杜之下;“斷”,則斷然不如杜。

     杜如晦先說了幾句不相幹的客氣話,然後話鋒一轉,不怎麽客氣地切入正題。

    “以杜某之見,上策根本不存在。破壞太子的名譽,這是踵襲隋煬帝的故計。故計未嚐不可踵襲。比如,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故計,咱就踵襲得很好。不過,隋煬帝這計策,雖然隋煬帝行之有效,在如今恐怕不成。”

     “為什麽不成?”李世民打斷杜如晦的話。

     “原因有二。其一,太子為人方正,有目共睹。不像隋太子勇,確有把柄纂在別人手中。其二,今上英明,不像隋文帝那麽多疑。所以,竊料換太子之計必定不能成功。不過,這計策也不是絕對不可施行,抹黑人家對自己總會有些好處,隻是行事一定要機密慎重,否則,穿梆露餡,那就無異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據東都分庭抗禮之計呢?難道也不成麽?”李世民又問。

     “這計策隻能算是中策,因無必勝的把握。再說,人才難得。”

     “什麽意思?難道我天策上將府屬不如太子的手下?”

     “天策上將府屬目前隻有兩種人才,一種如玄齡兄、侯君集,以及杜某本人,都是運籌帷幄之才。一種如長孫順德、劉弘基、段誌玄、尉遲敬德、秦叔寶、程咬金等,都是爪牙之才。起兵造反,這兩種人才固然重要,無奈沒有將才,如何能穩操勝券?以杜某之見,當今大將之才,隻有兩人。一是李靖,一是李世勣。如果咱能把這兩人爭取到手,那麽,先據東都分庭抗禮、然後起兵造反之計未嚐就不是上策。可惜的是,竊料二李都不會上咱這條船。”

     “那麽,第三計呢?”問這話的是房玄齡。

     “第三計顯然是下策,因為搞不好就不僅僅是殺太子、殺齊王這麽簡單了。”

杜如晦說到這兒,把話打住。除去殺太子與齊王,還得殺誰?他不敢點明,也沒有必要點明,李世民與房玄齡都不是傻冒,都知道搞不好就得犯下弑父、弑君之罪,連李淵一起殺掉。

 

     “他說得有道理麽?”李世民問房玄齡。李世民所謂的“他”,是這時候已經走了的杜如晦。

     “他說得不錯。不過,咱當然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斃。”

     “那咱該怎麽辦?”

     “第一計雖然未見得奏效,還是得付諸實行,我看杜如晦也是這個意思。據我所知,張婕妤、尹德妃都挺巴結太子,咱可趁便放出謠言,就說太子蒸於張、尹二妃。這種事兒,向來難以申辯,最容易把人搞臭。如果皇上信了,肯定得撤換太子。那咱就是兵不血刃了。如果不信,至少會令皇上將信將疑。秦王於是趁便提出據東都分庭抗禮的建議,皇上點頭的機會就會高多了。”

     “嗯!不錯。說得好!”

      其實,除去傳播流言蜚語之外,李世民心裏還有別的謀劃。不過,那牽涉到一個絕密的人物,所以,他不曾對房玄齡提起。那人是誰?久違了的無名道人王晊。這時的王晊,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安插為太子率更丞。率更丞雖然隻是個從七品的卑職,卻得以接近太子,是個刺探消息、搞點兒小動作的絕好職位。王晊刺探到什麽消息?又搞了點兒什麽小動作?那是後話,姑且按下。

 

     且說房玄齡得了李世民的鼓勵,於是繼續說道:“杜如晦不曾提到杜淹,因他們叔侄不和,他不便開口。杜淹這人詭計多端,如果成為太子的謀臣,於咱絕對不利。”

    “他有投靠太子的意思嗎?”

    “好像有。”

    “你聽誰說的?”

    “封德彝。”

     封德彝是當時的吏部尚書,想調換工作的,都少不得向他透漏意思,他的消息絕對可靠。於是,李世民說:“杜淹是個人才,這我早知道。沒怎麽搭理他,是怕杜如晦多心。我這就去見封德彝,叫他把杜淹撥到天策上將府來。至於杜如晦那兒嘛,還得你去疏通疏通。”

    “行,沒問題。”

    “杜如晦說李靖、李世勣兩人都不會上咱這條船,你信嗎?”

    “他也許猜得不錯。不過,咱總得去試試吧?”

     李世民點頭,結束了這場密談。於是而有遊說李靖之舉。如果李靖同意上李世民這條船呢?李世民還會走杜如晦視為下策之計麽?很可能不會。既然不會,玄武門之變也就根本不會發生了。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