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柞裏子:玄武門之變 (6)

(2007-09-06 20:44:40)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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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裴寂長李世民近三十歲,其藐視李世民為“乳臭未幹的毛孩子”,還是大為誇張了。那一年,李世民已經滿了十八。隋唐之際不比如今,十八歲的人早已是成人,裴寂自己不就是十四歲就出任蒲州主簿來著的麽?更何況這李世民還顯然遠較同齡人更為成熟,否則,怎麽會有廣交遊的名聲在外?

            李世民都結交了些什麽人物?史稱:“群盜大俠,莫不願效死力”。“盜”與“俠”不是應當勢不兩立的麽?怎麽會都願為李世民效死?據《舊唐書》,李世民能夠“折節下士,推財養客”。原來如此!簡簡單單的八個字,說透古往今來“盜”與“俠”之別。區別何在? 原來並無區別,竟是一個等級的賤貨:隻要有什麽公子王孫肯於慷慨解囊,再懂得如何做一番謙恭的表麵文章,就都一個個心甘情願為之生、為之死。

 

            “裴寂已經答應見我,你說咱該怎麽開口?”

說這話的人是李世民,說這話的地點是晉陽玄武門外的校場,說這話的時候李世民正騎在馬上,左手把弓,右手拉弦,箭在弦上。說完這句話,李世民並不等待答複,卻把抓著羽箭的五指輕輕鬆開,羽箭脫弦而出,破空有聲。等到純白的羽箭“砰”地一聲穿透一百步外猩紅的鵠的,李世民身後響起喝彩的掌聲。隻有兩個人與兩匹馬的校場頓時回聲四起,既令校場顯得格外空蕩,也令氣氛滲透出些許詭異。詭異?不錯。不過,那隻是擊掌人心中驀然升起的感覺,既看不見,也摸不著。

“君集,你也來玩一把?”

校場裏既然隻有兩個人,被李世民喚作“君集”的人,自然也就是擊掌喝彩的人。這人姓侯,正是史冊所謂的“大俠”之一,年紀與李世民相仿,同李世民的交往還不足兩年,關係卻已經是如魚得水了。

“我就不露怯了。”侯君集說,“先叫老高送份禮過去吧。”

侯君集有自知之明,玩弓箭不是他的長處,他懂得藏拙。世上懂得藏拙的人不多,因不懂藏拙而身敗名裂的卻多如過江之鯽。既懂得藏拙,換做別人,也許就足夠成為一個人物了。可做侯君集卻遠遠不夠,因為侯君集不僅有“大俠”的名聲,而且還有“智囊”的雅號。所以,侯君集說過“不露怯”這句話之後,就還說了第二句。這第二句話透出些智慧的意思,因為這句話不僅與藏拙無關,也與送不送禮並不相幹,目的隻在於贏得點兒思考的時間。思考什麽?當然是如何回答李世民的問題。這問題很難麽?怎麽連號稱“智囊”的侯君集也不能即刻應對如流?不錯,這問題不僅令侯君集犯難,而且還令侯君集有幾分緊張。正是因為有幾分緊張,侯君集才會覺得校場的回聲滲透出幾分詭異。

 

侯君集所說的“老高”,不是別人,就是忽悠裴寂的高斌廉。忽悠?不錯。高斌廉其實並沒有什麽過人的賭術,也沒有什麽忒好的賭運,他不過是買通了鴻運賭場的老板,叫扔骰子的人替他做做手腳而已。高斌廉是經侯君集的介紹而成為李世民的親信的,叫高斌廉去忽悠裴寂,以及如何忽悠,也都是侯君集的主意。

“嘿嘿!人說‘英雄所見略同’,果不其然!我已經叫老高備了一副薄禮送過去了。”

李世民說罷,淡然一笑,笑過了,又把手伸到腰下的箭壺,不過,隻用手指攥著箭杆,並沒有把羽箭抽出箭壺來。

李世民這話令侯君集略微吃了一驚,他沒料到他那句為爭取時間而臨時擠出來的、自以為是廢話的話,居然正合主子的意思。因為這一驚,他忽然覺得李世民比他以為的要高明許多。這本應當是好事,跟個不高明的主子,怎麽能夠指望有前途可奔?不過,他卻莫名奇妙地感到一些不快,於是匆匆地說:推開天窗說亮話吧。

聽見侯君集說出這八個字,李世民把握在箭杆上的手指鬆了。他本來並無興趣再射一箭,隻是想多給侯君集一點兒時間。他知道侯君集很看中“智囊”那雅號,正像他老子知道裴寂很看中裴姓那名望一樣。他不想叫侯君集因為一時想不出該怎麽回答而覺得丟了麵子。覺得丟了麵子的人,不會自我感覺良好,自我感覺不好的人,難得為主子盡力效死。這道理,李世民懂得極透。

侯君集的回答,同李世民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不過,這並未令李世民感到高興,恰恰相反,李世民因此而產生一些憂慮。因為這想法是沒有退路的想法,好比兵法上的“置之死地而後生”,雖曰“妙計”,其實是別無選擇之計。

李世民的憂慮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扭頭一看,從校場門口跑進一匹馬來。騎在馬上的人嘿嘿一笑,令李世民厭從心起。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李世民的弟弟元吉。

“你來這兒幹什麽?”

李世民沒好氣地問,口氣裏透出明顯的厭惡,明顯到甚至令他自己都略微吃了一驚:我為什麽這麽煩元吉?這問題李世民反覆琢磨過,隻是始終不得其解。

“我來這兒幹什麽?嘿嘿!我來揭穿你的謊言。”

“胡說八道!”

“我叫你來校場同我比試比試握槊的本事,你總是推脫,說你沒時間。你怎麽有大把的時間陪著猴兒來射箭?你難道不是在說謊?”

但凡是李世民的親信門客,都免不了被元吉取個外號。比如,段誌玄因為左頰有塊青斑,元吉喚他做“段黑”;高斌廉因為身材矮小,元吉喚他做“高短”;侯君集儀表堂皇,無可挑剔,元吉就拿他的姓氏開刀,喚他做“猴兒”。

“放肆!君集是我的朋友,你竟敢如此無禮!”

“啊喲!看把你急的。你的朋友又怎麽樣?你就認識你的這幫狐朋狗友。你心中還有我這弟弟嗎?”

“別搭理他。咱走。”

李世民說罷,把馬一夾,潑水溜煙一般走了。李世民所謂的“咱”,自然並不包括元吉,所以,跟著李世民走了的是侯君集。把元吉一個人撂在校場,恨得咬牙切齒。

“呸!”元吉往草地上重重地吐了口吐沫,然後罵了句不堪入耳的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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