嫖要錢,賭更要錢。陪著李淵這麽一擲千金,幾個月下來,裴寂雖然不曾落到捉襟見肘的地步,卻眼看著錦囊漸趨羞澀。長此以往,如何是好?裴寂不禁心中犯愁。
“嗨!你放著個肥缺的主意不打,可不是自尋煩惱麽!”
說這話的人姓高,名斌廉,當時官居龍山縣令,既是裴寂的新交,也是裴寂的深交。怎麽算新交?好說。裴寂本來不認識高斌廉,來晉陽才認識,相交的日子總共不過數月。數月之交怎麽就成了深交?這就不那麽簡單了。裴寂記得他與高斌廉是在鴻運賭場認識的。那一日他本來約好了李淵,結果久等李淵不來,獨自一人玩得極其沒勁,手氣也格外差。眼看快要輸個精光,正想離開的時候,冷不防被人在肩上拍了一掌。裴寂扭頭一看,卻不認識。
“嘿嘿!我看你看了半天了,你手氣忒背,要不要換換手,輸了算我的,贏了咱倆平分。”拍裴寂肩膀的人說。
據說人到賭場妓院,心態都會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比如說吧,陌生者相見,大都一見如故,或者如舊友重逢、格外興奮。這話是否的確?沒考證過,不敢置喙。不過,裴寂讓那陌生人拍了一掌,並沒有生氣,聽了那陌生人的建議,也居然肯首,這倒是不假。
裴寂站起身來,衝著麵前所剩無幾的籌碼指了指,對那人說:“就這麽多了,你看著辦吧!”
那人並不謙讓,就在裴寂騰空的位子上坐下來,喊一聲:“全紅!”隨即把自己手中的籌碼與裴寂剩下的籌碼一起推到賭桌的中央。
那時候賭場流行一次扔六個骰子,以六個骰子清一色“四點”朝上為最大,因“四點”都是紅色,故稱為“全紅”。按理說,從全是“一點”到全是“六點”,出現的機會應當均等,可現實中出現“全紅”總是絕無僅有,遠遠小於其他的清一色。為什麽?嘿嘿!那是賭場的絕密,從不為外人道,無從得知。
聽見那人喊出“全紅”,一桌子賭客都吃了一驚。一陣騷動過後,賭客們各自下注,賭什麽的都有,唯獨沒人敢跟那人的“全紅”。等各人都把賭注下定了,扔骰子的人臉色顯得格外慎重,把竹筒裏的骰子搖了又搖。骰子撒出,眾人聚精會神一看:但見三顆“四點”朝上,一顆稍事旋轉,也以“四點”朝天定位。另兩顆旋轉多時不定,眼看就要黑麵朝上之時,偏偏先後碰到桌邊,翻過個來,不多不少,恰好皆以“四點”落定。一桌子賭客都驚呆了,那人卻不動聲色,慢慢地站起身來,對裴寂拱一拱手,淡淡地說一聲:“托裴大人福,咱中了頭彩。”
往後的事呢?裴寂記得那日大贏之後他請那人去集雅士酒樓喝酒。在路上那人自報了姓名籍貫官職,然後說:裴大人當然不是什麽裴三。說罷,嘿嘿一笑。裴寂知道高斌廉既是官場中人,不便再隱瞞,也就道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再往後呢?兩人又一起去過幾次鴻運賭場,每次高斌廉都堅持做東,不讓裴寂破費。其實,誰做東都無所謂,因為上次那般奇跡雖然沒再出現過,可每次高斌廉的手氣都忒好,不僅自己大贏,也令裴寂大有斬獲。贏了錢,高斌廉又邀裴寂去青樓銷魂,銷魂費高斌廉一手包辦不在話下,連打賞丫鬟的小費高斌廉都絕不讓裴寂解囊破費。
高斌廉這麽巴結我圖什麽呢?裴寂有時不禁琢磨。難道他的結交我就像我的結交李淵?李淵是個大人物,即使在華山不曾抽著那簽、不曾做那夢,我裴寂說不定也會巴結李淵,不是麽?可我是個什麽東西?不就一行宮副監麽?難道值得一個縣令這麽巴結?該不會是想通過我接近李淵吧?裴寂這麽推測過。這推測不是沒有根據的,因為裴寂記得很清楚,他的認識高斌廉,是在他成為李淵府上的常客之後。不過,經過檢驗,這推測卻不能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