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年的觀察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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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上的關帝廟

(2020-06-06 01:06:56) 下一個

     小鎮上的關帝廟      劉振墉

    我老家在蘇北農村的集鎮上,叫做西來鎮,它橫挎江蘇省的如皋、靖江兩縣。就我兒時記憶所及,鎮上有四座正式的寺廟(土地廟數不清),從北往南數,為紫竹庵、關帝廟、火星廟、城皇廟,我家就在關帝廟北邊,隻相隔六七戶人家。

    關帝廟好像沒有僧人,總是住著當兵的。最初住的是省保安第四旅,出操、打野外時,隊伍總要從我家門口經過。日本鬼子兵來時,隻放了幾槍就逃走了。以後,隻要是日軍不進駐,關帝廟裏就住有從不抗日的“抗日遊擊隊”,什麽大隊、縱隊、挺進隊的,你來我往。

    大約在我五歲的時候,大表哥辦了個私塾,就設在關帝廟的臨街房裏。那天我被領進私塾時,隻見裏麵坐了有約十幾個小孩,正麵牆上掛著孔夫子畫像,還有個木製的“天地君親師”的牌位。表哥領我向孔子像恭恭敬敬的瞌了五個頭,從此我成了孔夫子的入門弟子。

     人之初讀了不到兩個月,由於局勢惡化,私塾關門了,我就住到外婆家去。大約過了半年或者一年,局勢趨緩,表哥的私塾又開張,我就再回來上學,這時私塾已經搬到後麵大殿上去了。

     關帝廟的正殿又高又大,氣勢雄偉,結構堅固,殿基要比天井高出兩尺多,我不敢從邊沿上直接往下跳,隻好規規矩矩從台階上下,在全鎮的寺廟和民居中,它穩居第一。

     學童有三四十人,年齡從六七歲到十五六歲。自帶的各式各樣的桌子板凳占用了大殿南邊的一半地方。當時有一種流言,說是日本人尊崇孔夫子,書坊(私塾)裏讀四書,日本人不會過問,比較安全;學堂裏用的教科書,常有抗日內容,被日本兵知道了要將人抓了去,所以都將小孩往私塾送,這期間,應該是我大表哥教書生涯的最鼎盛時期。

     天井裏有一顆古銀杏,高不過兩三丈,枝葉稀疏,顯得特別的枯萎、蒼老,可能是幾百年風霜摧殘的結果吧!樹徑大概有一米多,我們四五個小孩子手拉手也圍不過來。這樹年年結果,但果實很少,碰巧才能撿得一兩粒,裏麵的白果常顯得怪異,有的是梭子形,有的是針形,也有三棱形的。當時隻覺得好玩,現在想來,或許是這株銀杏老奶奶過於高齡,以致於結的果實“胚胎發育畸形”。銀杏老奶奶最終犧牲在抗日的烽火中,一九四四年初,在反清鄉的關鍵時期,被新四軍鋸去做手榴彈柄用了。

     天井裏還有個磚砌的焚化爐,塔形,約一人半高,爐膛口上方嵌有一塊小石板,刻有“敬惜字紙”四個字。記得小時候,常聽到祖母教導:字紙不可亂扔,不可踐踏,要拾起來放到灶膛裏燒掉,不可惹文昌菩薩生氣。這個焚化爐的建造,正反映了多數人是文盲的年代,人們對文字和文化的崇敬心理。幾十年後,在廈門某寺院,又看到形狀相似的塔形焚化爐,有人將整迭整捆的黃紙往裏塞,就不存在文化的涵義,僅僅是愚昧了。

     我在私塾裏讀了近一年,轉到姨母家就讀正規小學,從二年級讀到四年級。在這期間,大表哥的私塾關了,新辦了“關帝廟初級小學”,負責人是我的四表哥。等到我初小畢業回到西來鎮時,關帝廟小學的老師,已換成了鎮上首富謝家的大小姐。他們承擔的角色,也就是“校長兼校工,上課帶打鍾”。一九四五年初,我在鎮上的完全小學讀五年級時,有一天,看到謝小姐到我校來借用油印機,環老師將她帶來的臘紙對著光線看,口裏說“可以”,看來謝小姐還是第一次刻鋼板。等到四六年秋天內戰打起來的時候,所有學校都關閉,關帝廟小學前後任的兩位老師,也就是我的四表哥及謝家大小姐,都跟著共產黨鬧革命去了。

     我已經有好幾十年沒有再回到西來鎮,不知道關帝廟的大殿和字紙焚化爐,現在還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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