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塵影

寫下一些塵事,留下一點影子。也許世界都忘記了,至少自己還記得自己。(原創所有,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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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巷(小說)

(2025-09-29 19:17:18) 下一個

 

雨巷(小說)

 

直到快與丁香結束的時候,他還能想起這一切發生的源頭。那一天就像一個涇渭分明的界限,把他的人生分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是一個盛夏裏泥濘的雨天。他的妻子帶著兩個女兒回了中國,留下他一個人在這裏工作賺錢。他的假期在聖誕節期間就用完了。那天從夜裏就開始下的雨不大不小不急不慢地錘擊著大地。一整個上午,自從掛下妻女的祝賀電話後,他就一直盯著書桌上的日曆發呆,臉色比外麵的雨天還要陰沉,簡直像剛參加過一場令人心情壓抑的葬禮。自己腦中都想了些什麽,他全然無法厘清。然而必是想著些什麽,否則怎麽能夠一下就白白地溜走了一個上午呢?要知道這一天他滿五十歲了。他生命中統共還有多少個上午——尤其是夏天陽光燦爛的上午(當然不是指今天)——供他這樣大手大腳地揮霍呢?

他好像一個上午的功夫就老了。一旦意識到時間流逝的速度,年老就一步竄至眼前。其實一直在老下去,但是不去細想,就不會覺得時間流逝得快得可怕,就仿佛還年輕著似的。他覺得思想混混沌沌的,怎麽從青年一下子就變成半百老人了呢?

“半百老人”這幾個字一經出現在腦海裏,他就激靈靈地打個寒戰,一股涼氣順著脊背往上爬,仿佛這幾個字是魚餌,輕輕甩出一杆,就釣起諸如衰老,悲傷,甚至死亡這些沉重的思緒。平日裏它們像巨大的黑鯊魚,深潛在生活的水下,仿佛不存在一樣。然而一旦被看見,任誰都無法平靜,無法假裝沒有看見。他理所當然地把自己歸於那個誰之一,仿佛這樣就不孤單,就可以減少一些悲哀,甚至減少幾根由此可能生出的白發。

他側頭瞥了一眼不遠處牆壁上鏡子裏的自己,兩鬢的白發此時看來格外刺眼。來不及讓憂愁翻湧上來,他在腦海中快速地搜索認識的朋友裏跟他同齡的那些人,然後下意識地輕舒了一口氣:還好,他還不是最差的。他有一個大學同班同學十年前就快滿頭白發了。

然而怎麽就五十歲了呢?他呆呆地看著日曆上那個用紅筆圈出來的日子,下麵是小女兒歪歪扭扭的中文:爸爸50歲生日。他總覺得女兒寫的“50”這個數字透著一股天真的喜氣,而那天真的喜氣在此刻的他眼中忽然有一種苦澀的嘲諷的味道。他的小女兒還不到十歲,不知道五十歲意味著什麽。

他還能再活多少年呢?可以肯定的是,不可能再有一個五十年了。過去的五十年就好像一天就過完了。那麽剩下的日子在將來回頭看的時候,大概隻有半天時光了吧。他的皮膚上又不由得冒起一陣寒氣:他還沒有好好活一下就快死了麽?

這個問題把他深深地問住了。

他想起來,剛才就是想到這裏,他的頭腦就仿佛立刻陷入混亂狀態,結果胡思亂想了一個上午。他又回味一下自己想過的這半生,總之是遺憾。他的遺憾太多了,那麽多年輕時充滿激情的渴望和夢想,一個個地沉入生命的底部,再也沒有泛起來讓他追求一下的力氣了……

“不對,還有一個!”他的大腦中好像有一盞聚光燈,啪地被什麽擰亮,明晃晃地照出一個不肯沉下去的念頭:“愛情。”

是愛情。他需要一場愛情,激活他半死不活的日子和奄奄一息的自己。

的確是半死不活的日子和奄奄一息的自己。他又側頭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仿佛是想從鏡子裏的那個自己得到肯定與支持。

他的臉也在一瞬間被愛情的念頭激動得迸發出動人的光彩,然而旋即又萎靡了下去。

愛情談何容易。他不是用了半輩子也沒有經曆過哪怕半場傳說的銷魂蝕骨的愛情?……在他最好的時候,最風流倜儻的時候,也沒有遇到過驚心動魄的電閃雷鳴,自然是淋濕過的,然而終是少了點什麽,總是不盡興。他的愛情都是淺淺的,淡淡的,輕易地來,輕易地離開。即使婚姻,也像一場糊裏糊塗的玩鬧似的,他是被妻子拉拉扯扯般拽進婚姻裏的,現在回頭看一切都像個圈套——自然不是指妻子欺騙了他,是生活,生活含著一張狡黠神秘的笑臉,把每一個毛頭小夥子都騙了,直到把他們騙成了半老的老頭子,才鬆開了一直用笑容握緊的那個謎底:“婚姻是個陷阱,別掉進去。”

可是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不單掉進去了,而且被埋得這麽深,一轉眼就半截入土了。

他長長地歎息。一個男人半截入土被栽在泥坑裏的畫麵又動了他靈魂裏那根傷感的琴弦,想想這些年他被一點點埋入雜亂無章的生活……他鼻子一酸,幾乎要流下淚來。

愛情。為了避開不必要的傷感(他不應當繼續傷感了,他沒有時間了。多麽疾速地消逝著的生命啊!),他的思想又閃回這兩個讓人精神為之振奮的神奇的字眼。

無論多難以得到,然而,這是他現在唯一想要的了。“唯一的!”他在內心裏對此做了鄭重又肅穆地肯定。

幾乎不需要掙紮,他清醒的內心裏確定地知道,這樣的愛情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妻子那裏得到了,她是那麽,那麽一身煙火氣的女人(他本能地避免使用“一身油煙味的女人”來形容妻子,他知道那樣不公平),再也激不起她一鱗半羽的旖旎遐想。

就在那個雨天接下來的時間,他失神地盯著窗外把時空交織成混沌一片的雨,腦海裏忽然響起了戴望舒的那首《雨巷》:“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 我希望逢著 /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

這曾經是他年輕時代最愛的一首詩,那時他正無望地戀愛著一個雨巷中遇到的姑娘。

幾乎無意識地,他把這首詩反複地吟誦在嘴裏,望著窗外迷蒙的雨天的眼神越來越朦朧,他幾乎能看見一個撐著油紙傘的姑娘,麵容不甚分明,然而身姿無疑是美麗的,她從連天的雨中窈窕地向他走來,走近,走得更近……眼看著能從他的眼睛裏直接走到他的麵前來,他伸出手去便能觸摸到她,憂愁的眼神,溫熱的肌膚,清麗又妖嬈的香氣……

一個閃電劃過天空,幾乎是連鎖反應,同樣的一個閃電劃過他的腦海:他可以,他能夠,他想到了如何再次回到他魂牽夢繞的雨巷!

沒有任何停頓,他立即打開電腦,手指幾乎是顫抖地開始注冊平日裏一直潛水的一個中文網站。他怎麽從來也沒有想到進入網絡裏尋找他的愛情呢?現實裏的愛情或許是不可能的,但至少網絡裏的愛情觸手可及呀!

愛情的雨巷。有了雨巷,還怕會遇不見他的丁香姑娘麽?

注冊完畢,他馬不停蹄就進入了他幻想的那條悠長的雨巷。其實他還是猶豫了一會兒,在那一會兒裏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兩個女兒,然後又想到了初戀,又想到錯過的那些女性,最後想到,他五十歲了,還能有多少好日子呢?一個五十歲的男人還拘泥於世俗條條框框,不敢做真實的自己,真是讓人瞧不起!

他怎麽可以讓自己瞧不起自己呢?何況他那麽渴望愛情,那是唯一的還生龍活虎地活著的證據呀!

於是,撐起那把想象的雨傘,在心裏眼裏吟誦著那首詩:“她彷徨在寂寥的雨巷 / 撐著油紙傘 / 像我一樣 / 像我一樣地 / 默默彳亍著 / 冷漠,淒清,又惆悵。”懷著一種既悲壯又激動的心情,一個邁步,他就進入那條必然會有某種相遇等在那裏的煙雨蒙蒙的雨巷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與丁香就是相識於那一天,簡直一切都恰恰好。

“我真是有預見性!”他在心裏不由得讚美自己的先見之明。

遇見總是美好的,他又甜蜜地歎息了一聲,心思終於轉回到眼下跟丁香的情事上來。

丁香跟他一樣,也是婚姻裏的人,也跟他一樣,想起那半死不活的日子和奄奄一息的自己就覺得這輩子活得太窩囊,從來沒有經曆過一次銷魂蝕骨的愛情還算活過嗎?然而他們又都是玩不起的人。所謂玩不起是現有的婚姻畢竟雖然沒那麽美滿卻也還沒那麽糟糕。哪裏有美滿的婚姻呢?但凡是個成年人,懂得轉動骨碌碌的大眼睛輪一圈煙火人間,就會深明這一點。然而總是又缺少了點什麽,一定是缺少了點什麽,而這一點雖然所占比重不大,卻是最關鍵的一點,缺乏這一點,婚姻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也連帶著讓婚姻裏的兩個人跟著蔫頭耷腦,形容萎靡,好像被抽去了水分枯萎了靈魂似的。

他們的婚姻到底缺少了點什麽呢?

“精神的交流與融合!”丁香幾乎是毫無猶豫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心裏一聲驚呼,暗暗給了丁香滿分。再掂量一下丁香發過來的相片,談不上風情萬種,但是眉眼之間卻也含煙帶露別樣動人,最關鍵的是陌生以及與之相關的新奇,她像一盒未拆包的巧克力,能讓他的大腦輕鬆就打開想象之門,展開甜蜜的馳騁,那是一種久違的悸動,情欲的悸動。而他們的相遇又這麽巧合,仿佛命中注定,他叫雨巷,她叫丁香。

“有時候,尤其對一個年至半百的人,你不能不相信宿命……說不定這一切都是上天的美意呢!”他這樣勸說自己。

一切都準備好了——從身體的蠢動,到思想的自我妥協與躍躍欲試,到命運的安排……就等水到渠成了。

於是追逐就不動聲色地展開了。“其實談不上追逐,準確地說是一拍即合。”他在內心裏忍不住糾正自己。

現在想起來初識那時候仍是甜的。真的很甜。他的眉眼忍不住蕩漾起來,流露出一種男人特有的風情。美好的情感總是靈魂的滋養。“有了愛情的滋潤,我看上去比半年前年輕了很多。”他忍不住轉過頭去,看看不遠處牆壁上掛的那麵鏡子——若是鏡子有記憶,也一定會大聲讚同他的這個結論。

他好像重回了青春年少,渾身有了使不完的力氣,滿心滿腦重新生出無法遏止的渴望。他原來有那麽多渴望。他竟然從來都不知道。他以為自己早就無欲無求了。

有一陣子他甚至認為,要是丁香在眼前,他都擔心自己會捏碎她——他太愛她了!怎麽會這麽愛!簡直愛瘋了!恨不能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膩在一起,抱著,緊緊地抱著,放肆地抱著,放肆地愛她!他還從來都沒有那麽放肆地愛過一個女人。他能想起來的與女人赤誠相對的那些時刻都是拘謹的。原來他也能這麽瘋狂!瘋狂得他都不敢相認自己。簡直想捂住眼睛,但又忍不住被眼前這個陌生的發狂的野獸般的男人吸引住了,這是他嗎?便忍不住再從漏開的指縫裏偷看自己——真是他!

他瘋了!不,不對,這才是真正的他!他從來都沒有呈現給人間的真正的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這裏的時候,他又無緣無故地悲哀了,一種類似悲愴的情緒俘虜了他,讓他想抱住丁香痛哭一場。丁香會懂得他的。丁香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懂得他的人。比他的母親,比他的妻子,比他的女兒,比他的朋友,比他現實中認識的一切一切人都懂得他!丁香是上帝派來拯救他的天使!

他活了,完完全全活過來了!他簡直想手舞足蹈地對著整個世界大喊:“我活了!——我沒死!——“

他真的曾經以為自己會跟丁香一直這樣瘋狂地相愛下去,也真的以為丁香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懂得他的人。“就是她了,她是我傳說的那個靈魂知己。”他一次又一次在黑夜裏盯著天花板想象著甜美的丁香這樣告訴自己。那時候他看著黑暗裏空洞的天花板都像在看滿天空的節日煙花,一個接一個的煙花騰空而起,爆開,千萬個美麗的小精靈飛上高空,閃耀著,璀璨著……

然而終究還是都熄滅了。

為什麽那時候他眼前的煙花仿佛可以無止無盡地綻放呢?他想不通這個問題,就像他想不通生活裏那些細小瑣碎的問題。那麽愛,他們明明是那麽愛彼此的,往死裏愛的那種愛,說消失就消失了嗎?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這個結局。

他卻又分明知道,他的確不愛丁香了。就像一場盛大的煙火表演,五彩斑斕地綻放了,美麗過了,然後就消逝了,什麽都沒有留下,夜空又重回它永恒的幽冥與沉寂。

“愛若是離了生活,就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他的腦海裏無端地浮出這麽一句話。這是誰說的?是他自己想到的嗎?這一場愛情幾乎讓他成為了哲學家。

然而他又知道,他這份近乎完美的愛情是被生活消磨掉的。或者說生活剝落了他的想象之後,這份愛情就像是一地畫皮。

他和丁香那麽想時時刻刻在一起,卻總是找不到在一起的時間。他們都太忙於生活了。他要上班,輔導孩子功課,還要送孩子去學琴畫畫滑冰,還要時不時去購物,出去遊玩,見見生活裏的朋友(自然都是應酬,卻是不得不的應酬),他才五十歲,還做不到“采菊東籬下”的悠閑。丁香也是如此,她有她的一套生活,與他的大同小異,卻又必須去履行的庸常生活。他未嚐沒有規劃過真實的相見,真實地彼此融合在一起,那將多麽美好。然而丁香卻在這裏退縮了。她是傳統的女人,言辭可以極盡瘋狂,躍出世情束縛,行為卻謹慎得不得了,大約就是那種骨子裏是蕩婦,卻不得不做個淑女的樣子。“我們會把兩個家庭毀了,我們也會身敗名裂的!甚至——還會有難以預料的懲罰。”這難以預料的懲罰類似於福樓拜那本《情感教育》裏,阿爾努夫人麵對生病的兒子時的那種自責與驚恐。

他自然察覺出了丁香的恐懼,興致先自敗了一半。他以為他們的愛情是驚世駭俗的。想來丁香並沒有那麽愛他,至少不如他那麽愛她。他都可以不顧名譽不顧前程地要愛她,她卻做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那麽執著於跟丁香見麵是為了什麽。歡愛,至少是歡愛,他身體裏儲存著那麽多力氣和熱量要傳遞給丁香,他要他們真正的合二為一,他要一份完完整整的愛情,哪怕他們不能生活在一起。他從來沒有這樣瘋狂愛過一個女人。她是他的神。得不到完整的她,他會真的瘋了的。他無論如何都要把石破天驚般從他看似平凡的身體裏靈魂裏迸發出來的這份愛情給予丁香,這是她的。他是她的。他要把自己奉獻給她,做她的奴隸。

“多麽一廂情願!”他的嘴角揚起一個自嘲的笑。

火焰一旦遇到冰,熄滅就是遲早的事了。

之後他們之間的齟齬果真一點點地就顯露出來,尖銳起來。他曾經以為的他們之間那種完美的契合不過是他甜蜜的想象,是他給自己製造的糖塊,含在精神世界裏,兀自甜美著他的幻想。他簡直像個毛頭小夥子,完全離開了生活去美化丁香的一舉一動——在他的想象裏,丁香就是個衣袂飄飄的仙女,一顰一笑都能讓他如癡如迷。即使他親眼見了丁香的照片,不過是中等之姿的女人,然而他的想象可是完全不受他控製。他願意想多美就想多美,想得越美他就越渴望。

然而即使網絡,說到底也是一種生活。他甜美的愛情到底敗給了生活本身。“她靜默地走近,走近 / 又投出 / 太息一般的眼光 / 她飄過 / 像夢一般的 / 像夢一般的淒婉迷茫。”

並沒有鄭重的分手,他和丁香漸漸就少了聯係,再後來有一天,他忽然想起從前與丁香瘋狂的那些時日,一陣感慨,便去舊日的網站試圖給丁香發消息,結果一秒鍾不到回複是:“此網名已注銷。“

丁香徹底從他生活中消失了。連帶著把他的想象的廣闊草原也席卷走了似的,他現在的想象力貧乏極了。生活又回到一潭死水裏去了。甚至比之前還要糟糕。他覺得他現在就像一團灰燼,風一吹就會散開得到處都是。

這一天,又是一個雨天,他坐在車裏等女兒鋼琴課結束。大顆大顆的雨砸著他的車頂,仿佛能砸出一個個凹坑來。他坐在車裏茫然地看著外麵連天交織著高樓,街道,川流的車流的雨,忽然又傷感起來,這傷感那麽強烈,似乎有一雙手扼住他的喉嚨,一雙腿壓在他的胸口,他又感覺自己快奄奄一息了。

不知道此時遞給他那麵牆上的鏡子,他看到的自己的樣子,是不是一具活僵屍?

他快五十一歲了。他失魂般看著外麵的雨天想。還能有多少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呢(當然不是指今天這種)?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他要活!

一個閃電劃破天空,同樣的一個閃電劃破他的沉悶的思想,雷聲還沒有傳過來之前,他的手指顫抖著點開那個熟悉的網站,那是他的雨巷。

“撐著油紙傘,獨自 / 彷徨在悠長,悠長 / 又寂寥的雨巷 / 我希望飄過 / 一個丁香一樣的 / 結著愁怨的姑娘。”

他心潮起伏,幾乎是眼含淚水地默默吟誦著這首詩。他知道自己離不開它了。

他那哲學家的頭腦仿佛已經預見到了,那裏將有他一段又一段雨巷,陪伴他度過餘生。至於幸福與否,誰知道呢,隻要真正地活著,憂愁也是一種幸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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