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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文質彬彬,風度儒雅,像從古代的繪畫上走下來。而他為人處世也真的很像古人,講究仁義禮智信,口裏時常說出之乎者也的句子,由於他古道熱腸,樂善好施,他的學生一致公認他是一位古風尚存的雅致君子,不愧為曆史係教授。於教授給學生上課有一句口頭禪,說起來喜氣洋洋的:“我們是趕上好時代了!”
然而有一天,他卷入了一場猝不及防的意外混亂裏麵。
起因是發生了一樁盡人皆知的死亡案。對這件著名的死亡,坊間有各種說法,有人說是意外死亡,有人說那其實是一樁故意殺人案,其罪行可以說令人發指,“那個人是被折磨後推下樓的。”更聳人聽聞的說法還有,“拔指甲”、“拔牙齒”、“破腹”,等等虐殺的傳聞,聽到的人有的相信,有的搖頭。相信的人聲音顫顫神色迷茫:“太可怕了,那是些吃人的惡魔,他們怎麽做得出這種事。”搖頭的人則目光凜凜麵容堅定:“一聽就是假的,哪有這麽邪惡的人,別跟著胡說八道。”
“那慘叫,由不得你不相信,真是撕心裂肺,讓人夜不能寐。”有人說起來仍心有餘悸。。
“假的,那都是假的。別信那些玩意兒,現在的高科技啥都能偽造。”有人斬釘截鐵反駁。
“可是人真的死了。那麽好的人真的死了。他們說是意外。一個大活人會自己把自己意外地弄死嗎?”有人問。
“一個大活人當然會自己把自己弄死了。喝多了啊,不是自己找死麽!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意外死了沒什麽好奇怪的。”有人回答。
“可是——”那人猶豫了一下,到底不敢肯定這世上真有惡魔,“他是一個多好的人呐,自己生活非常簡樸,做好事不留名,死後還在捐款……真是一個難得的好人呐。”說的人歎息著搖頭,一抬眼看見了正走過來的他,眼睛一瞬發出了一絲悲哀的亮光,“就像咱們的於教授一樣,也是這麽年輕、這麽帥、這麽好,就眨眼間不明不白地沒了。唉——”
那聲發自肺腑的歎息勾動了他的心緒。他第一次知道了那個死去的同姓的人,卻莫名地覺得跟這個人有一種神秘的關聯,仿佛這個人有種神秘的吸引力,促動他去進一步了解更多關於他的訊息,越了解越多,他忽然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那樣悚然意識到:這是謀殺!百分百是謀殺!
在驚出一身冷汗的同時,他心裏是讚歎自己的偵察能力的,他可以做福爾摩斯,他驕傲地想,同時他下定決心,要為這個死去的陌生人討個公道——這是多英俊幹淨的一張臉,跟他的臉有某種難以形容的相似。
他以一個公民的身份抱著一摞打印出來的各種他認為確鑿無疑的資料去警局報案。
“已經結案了,定性了。”弄清了他的來意之後,那個警員眼睛都沒抬第二下。
“但是他是被殺害的。這是殺人案。必須立案調查。這要放在古代就是冤案,老百姓會在縣衙外擊鼓鳴冤的。”他拿出來曆史學教授的知識和耐心,苦口婆心宣講。
那個警員抬頭像看怪物那樣看他,“死的人跟你什麽關係?”
“他跟我沒有關係。”他愣了一下,隨即加了一句,“他跟我都是公民,我是不平則鳴。我是替他擊鼓鳴冤來的。”說著他做了個敲鼓的動作。
警員嘴角掛著一抹強忍的好笑,挑了挑眉毛,心裏確信這是個神經病了。他隨手打開電腦,抄寫了一個地址,“喏,這裏,你可以到這裏擊鼓鳴冤。”
那是一個投訴網址,首頁上一麵大大的登聞鼓,上麵用紅筆寫了一個鬥大的“冤”字。
從那天之後,他像獲得了一個至寶,每天都在那個網址上擊鼓投訴。每一個投訴遞交上去,那個鼓麵就會無聲無息地張開口,把他的投訴吞進去。“這鼓不響啊!”他心裏咯噔了一下。不過這一念轉瞬即逝。第二天他抱著希望來查看,沒有,沒有任何回複。不單沒有任何回複,他的前一個投訴也已經不知去向。於是他繼續遞交下一個投訴……
如此往複,鍥而不舍堅持了快一年。
第二年秋天的時候,曆史係的學生紛紛傳說,小於教授著魔了,他現在整天胡子拉碴,樣子邋遢,手裏拿著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兩個小鼓捶,每次上完課總會留出一小段時間給學生們講登聞鼓的故事,而他自己一旦閑下來就用鼓槌敲著一個永恒不變的電腦頁麵,有學生眼尖,看出那是一個網上案件投訴頁麵,因為那是一麵登聞鼓。
有不懂曆史的學生追問,“什麽是登聞鼓?”
“就是以前的社會裏縣衙外麵設立的供人擊鼓鳴冤的大鼓,誰有冤情都可以去擊鼓直訴。”
“誰都可以去敲那麵登聞鼓麽?”有學生進一步確認。
“誰都可以,哪怕目不識丁也都可以。而且縣衙門必須升堂受理,如果不立即受理的話,管事的會被上麵治罪。”
“這是真的假的?古代有那麽好麽?”問的人嘴巴吃驚得張大。
“當然是真的!不過登聞鼓清朝起就形同虛設了,到了現代社會壓根兒就沒有這東西。”
說的人聲音不知不覺中矮下去了,聽的人也默默地低下頭…… 然後就散開了。
至於於教授,過了一陣子,有人說他抑鬱了,有人說他大概瘋了,逢人就說鼓啞了…… 又過了一陣子,沒有人再提起他了。
可以肯定的是,於教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