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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於朦朧
(一)
大約,近日就要滿於朦朧去世的百日了。
說大約是因為,我實在不能確定於朦朧死亡的日期。時至今日,對於朦朧的死亡,當局始終沒有發布過正式的文件,唯一被勉強認為是提到於朦朧的通報裏隻用“於某某”三個字指代,讓人幾乎難以確信那通報裏提到的是於朦朧,隻能從日裏行間去費力解讀,大約於某某就是指於朦朧——對於一個普通公民的姓名,當局何時隱晦至於此了?
但即便在這樣一份隱晦地提到於朦朧的通報裏,當局在說到他的死亡時也僅僅是用“近日”一詞一筆帶過,如此,我便也隻能跟著當局模糊地說了。
想想甚是可悲。近一百天了,一個廣受人民喜愛的青年的死,民眾對於他的紀念竟不能確知死亡日期,這為於朦朧的死格外蒙上一層怎樣的悲哀!
(二)
通常,這種紀念文章是由相識的人來寫,比如父母、兄弟、故友、同事等等,回憶共同走過的日子裏故去的人那些親切可愛的音容笑貌、點點滴滴,而我對於朦朧來說,僅是一個他死去那天才知道他名字的陌生人,按理說,我是沒有資格寫這種紀念文字的。
然而雖然相識於朦朧起自他死後,這一百天裏,我幾乎每天都要拿出大量時間從屏幕上追索他的消息——他死之前的,他死之後的。一百天的朝夕相對,足以讓我熟知他的生動,他的頑皮,他的友愛,他的笑聲,甚至他的哭聲和嘶喊…… 我想,那些嘶喊對生前認識他的朋友來說應當同樣是在他死後初次聽到……
僅僅一百天,他就像我的一個最可親可愛的親人了。這樣說,我又是有資格寫這篇百日紀念文章的。
(三)
回看於朦朧過去那些年的影視綜藝作品片段,屏幕裏的於朦朧年輕、美好、鮮活,尤其他剛出道不久的那幾年,像一個精靈古怪的大男孩,即便後來,他不再像當初那麽頑皮了,眼神中有了難以掩飾的憂鬱,但他依然時時予人以溫和的微笑。
搜索我的記憶,我的腦海裏會出現搞怪臉的於朦朧;害羞笑的時候耳朵都會紅起來的於朦朧;笑起來像個純淨的小孩子的於朦朧;快步上前扶起跌倒路人的於朦朧;耐心友愛地跟陌生粉絲互動的於朦朧;做各種公益宣傳的於朦朧;堅定要“生而為人,向陽而生”的於朦朧……然而無論我的腦海裏有多少靈動的於朦朧的身影,都有他獨特的印記:永遠端正著身姿,永遠禮貌、溫和、真誠,永遠清澈、幹淨……
對我來說,我想對千萬熱愛他的民眾也是如此:於朦朧是美的象征,是男性的代言,是中國優秀文化的具象,是所有父母渴望擁有的最好的孩子。
(四)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美好而可愛的人,驟然地死去了。
而他的死,因為當局始終沒有發布任何正式消息,除去一張附臥在水泥地麵上,據說是他的身體之外的相片,再沒有別的正式的資料了。
一切聽起來像謠言,仿佛於朦朧並不曾真的死了。
(五)
然而於朦朧大抵還是死了,大抵不會活著回轉來,回到喜愛他的無數中國人民麵前了。
靠傳言去推測一個人死去了,還是活著——中國大約會從這裏進入一個時代,無法不讓人悲哀的時代。
可人心終究是向善的。
所有看到過聽到過於朦朧故事的人,都發自內心地熱愛他心疼他,並自覺地負起為於朦朧追問死亡真相的責任,他們在被打壓的緊張局勢中,依然用各種方式盡可能地為於朦朧聲討公道,不退不讓地要求當局立案調查於朦朧的死因——這樣的堅定於我是第一次見識到。
不能不說,這是悲哀現實中無論如何也無法抹殺的一抹亮色——於死者,是莫大安慰;於生者,則是令人振奮的希望。
(六)
而所有的,激發我必須要為於朦朧寫這篇紀念文字的,是於朦朧死後當局的態度。
應當是網絡上流傳的於朦朧慘死的視頻實在太讓人震驚和心痛,即使被各種刪除打壓,那些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依然被越來越多的中國人聽到。人民心痛於朦朧的死,但不接受這樣的慘死,更不可接受的是,當局對這種慘死的完全無視。當局輕慢怠職的態度已經讓民眾感覺到冷漠,而對於朦朧疑似被虐殺的各種證據的壓製,就不是冷漠可以形容的了。
麵對鋪天蓋地的質疑聲,起初,我絕不相信當局會當真無視,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悲哀地發現,我可能看到了半生都不曾見過的另一個世界。
然而我是十分詫異的,在二零二五年的中國,竟然還有這種事:一個公民不明不白死亡,即使這公民是公眾人物,即使大量證據顯示可能存在的虐殺…… 這意味著什麽,相信在人民普遍有了高等教育的當今中國,是容易識破的。識破並感到深深的悲哀,大概是於今廣大民眾的寫照。
(七)
有人說,於朦朧的死撕開了現實的虛假帷幕,照出了黑暗的存在。有人說,於朦朧帶著使命而來,為了叫醒昏睡的國人;有人甚至說,於朦朧是光之子,是天選之人……
而我隻知道,於朦朧是真的死了,而且到今天,已經大約滿一百天了,當然,這一點沒有公開的於朦朧的屍骸為證,也沒有當局的正式說辭為證。
現實果真會壞至於此嗎?我竟不敢相信。
但假如有一天我沉默了,大約,是因為我相信了。
嗚呼!
——是以紀念於朦朧,並一個逝去的時代。
2025年1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