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塵影

寫下一些塵事,留下一點影子。也許世界都忘記了,至少自己還記得自己。(原創所有,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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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小說)

(2011-03-11 21:46:28) 下一個

 

 

距離

 

 

跟尹歌認識的時候,是在大一那年寒假回家的火車上。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回頭看,一個高高帥帥的男孩,帶著幾分羞澀,讓人沒來由地會有一些好感。

那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坐下來,我便跟尹歌很相熟了。那時候,年輕單純,真好,那麽容易敞開心扉地去接納每一位生命中遇到的朋友。而現在,都不同了。

尹歌比我高一級,學國際金融,那個時候很熱門的專業。

 

寒假回來後,我便經常跟尹歌及其他幾個老鄉一起出去玩,瘋瘋傻傻的一段時間,很輕狂的美好。

尹歌曾經問過我,為什麽不談個朋友,女生在那所學校是那麽稀缺的一種資源。

我說,我有男朋友了。

尹歌瞪著眼睛問,真的?

麵對那雙太天真的眼睛,我立即丟盔棄甲,實話實說,是我喜歡人家,我要為他守身如玉。

一定是我說得很動情,尹歌的眼圈有一點紅,歎口氣,說,那個人真幸福。

我的那個他幸福嗎?我不知道。因為,他甚至我不知道我偷偷地喜歡他很多年。

 

尹歌大四的時候,終於向我們宣告他結束單身時代。他的女朋友很漂亮很時髦,對尹歌也非常好,言聽計從的,像一個溫順的小貓。那時候,我常常開尹歌的玩笑,這麽大的豔遇,砸得腦袋暈不暈?尹歌總是傻傻地笑,很幸福甜蜜的樣子。

 

尹歌畢業的時候,順利地進了市委機關。一年後,我畢業了,工作單位正好是尹歌他們部門下屬的一家市級報刊編輯部。很自然,跟尹歌,那種從學校校裏帶出來的友情,更在現實的打拚中,格外厚實溫暖。

尹歌和他的女朋友並沒有開花結果,即使那段感情已經持續了四年。那時,我還在固守著自己給自己的一份承諾。

 

兩個孤男寡女,經常在一起喝酒聊天,感情自是又好了幾分。有時候,我們一起去參加共同認識的朋友的婚禮,別人會說,那是你男(女)朋友嗎?

我們異口同聲地回答不是。不過,突然地,在對視的那一刻,我看到一些異樣的情愫跳躍在尹歌的眼睛裏。

 

那之後,我開始跟尹歌疏離。我們沒有可能。至少那時,我是這樣堅定地認為。我不會愛上任何人了,除了心中的那個男孩。

尹歌顯然是覺察到我的變化。有一次他找到我,從未有過地嚴肅地看著我,你為什麽不考慮放棄他呢?

坦白說,我考慮過。不過,我考慮的結果是我放不下他。我寧願為他活在過去裏。我一直是坦白的,對尹歌,我更不想遮掩。我希望我們還是好朋友。而把話說開,就是最好的相處之道,我以為。

尹歌沒有再追問。認識這麽多年,他知道我的堅持,知道我的個性,我決定的,沒有人可以更改。

 

 

 

日子就那樣一天天地過去了。我還是一個人。尹歌也是。我曾經勸他再找一個,他那麽帥,條件又那麽好。尹歌搖搖頭,他對感情,不複相信。

也好,有他陪我,那段青春,孤獨,卻並不寂寞。

 

那時,尹歌已經從機關申請辭職下海了,跟朋友合夥開了一家信息公司,當時很熱門的行業。

我還是沒有堅持住自己的承諾。在知道那個男孩結婚的消息後,我終於有了把自己嫁出去的念頭。我網戀了,跟一個遠在加拿大的男孩。

不是戀愛,隻是要結婚。我需要的是婚姻,愛情,我已經全盤付出了。

 

尹歌知道後,十分憤怒的樣子,他幾乎是紅著眼睛對我吼:你需要婚姻是嗎?為什麽不從你身邊的人找一個!總比你嫁一個陌生人來得安全。為什麽你這麽不愛惜自己!

我身邊的人,那個時候,我身邊是有很多人,不過,既然,那種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一種傷害,我不會去傷害我現在擁有的這些朋友。我不愛惜自己,但是我愛惜我的朋友。是誰說的,不愛自己的人,是不會愛別人的。亂說。我深不以為然。

 

所以,對著尹歌的眼睛,我說,我決定了,我隻嫁陌生人。

尹歌的眼裏受傷的表情一覽無餘。不過,我以為,我是在對他好。我希望他是我的朋友,永遠的朋友,不會因為我的偏執和倔強受傷。而愛人,一定會承受這些的,尤其是,做我的愛人,一定會很受傷。因為,我已經失去了愛的能力。

 

當我決定嫁給現在的老公的時候,尹歌也告訴我,他也要結婚了。那個女孩,是他的大學同學,追了他很多年。

真好。我們兩個老大難,同時解決了。我沒心沒肺地對尹歌說。尹歌憂鬱地笑笑,沒有接話。

 

結婚後,老公很快回到加拿大。我又成了單身。這回是寂寞的單身。尹歌也結婚了,我不想去打擾他,畢竟,我們現在不再是從前了。

雖然,很多時候,我會很懷念跟尹歌在一起的那些輕鬆自在的時刻。

 

你幸福嗎?有一天,尹歌給我發了個郵件。很短的一句話。他結婚後,電話都少給我打了。我們都知道避諱這個詞。

幸福。我咬著牙回複。他明明知道的,當我的那個男孩成為別人的丈夫之後,幸福的大門對我而言,就是永遠地關閉了。

 

尹歌沒有再回複我。雖然,我很希望能有他的消息回過來,很希望,能像從前一樣,跟他一起出去唱歌,喝酒,鬧哄哄地,卻很快樂。

是真的,那些個時候,我是快樂的。當我在另外一個男人的懷裏的時候,偶爾會想起尹歌,如果,僅僅是如果,我和他在一起會怎樣……

通常,我會逼迫自己不去想,隻有一次,我想得熱淚盈眶。那一天偶然聽到一首老歌《風雨無阻》,那時,跟尹歌在一起唱歌的時候,他最愛的一首歌。不知為什麽,聽著聽著就淚流滿麵。我的寂寞,我的心事,我的從前,尹歌了解的,比我自己還要多……

 

 

 

沒有人陪伴的日子,我迷上了上網。我常去的那個聊天室,有一個我喜歡的名字,“有多少愛可以重來”。不用問,這裏麵的都是傷心人。

我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情到能癡。我在裏麵東竄西竄的,像個喝醉了酒的情癡,瘋言瘋語。

直到有一天,突然收到了一個陌生人的留言:他說,我是天或悔,可以認識一下嗎?

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是那句話:情到能癡天或悔。

我一下子淚眼婆娑地,如遇知音。

 

他說,你為什麽那麽癡,有沒有悔過,說真話。

有沒有悔過?一定是有的,不過,悔不悔,重要麽?我說。對網絡,我沒有掩飾,雖然,現實裏,我也不喜歡掩飾。真實的東西,在我眼裏,是可貴的,無論,是不是一種真實的醜陋。

你結婚了?他問。

當然,你沒有機會了。我說,輕輕地調笑著。

我也結婚了。你也沒有機會了。他說。也不對,我們都有了新的機會。他又說。

貧嘴。現實中,我是不會跟他交流的,不過,網絡裏又不同。有了網絡的掩護,我可以去試探著觸摸一下我未知的世界,我以為。我是好奇的,始終都是。對男人,我不缺乏了解,我缺乏的是對壞男人的了解。我的身邊,個個都是謙謙君子,人以群分嘛。

 

交往一下好不好。我跟你的發言很久了。覺得你很有才氣。他說,很老套的恭維。我不動聲色。這種陣勢,太熟悉了,我都是以不變應萬變地輕鬆化解。

我也喜歡過一個女孩,很多年。所以,看了你的名字,格外地覺得親切。他說。

我的心動了動。同病相憐。這種癡痛的滋味我懂。突然對他有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憐惜。

 

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交往一段時間後,天或悔說。那個男孩真是沒有福氣。

我有多好。我需要知道嗎?我隻知道,無論我有多好,我都不能得到我想要的。如此,我好與不好,重要嗎?我說。

當然重要。你需要看見你自己。你在愛情裏,迷失了自己。真正的愛情,不應當是迷失,而是能讓你找到自己,看到自己有多麽美好。給我個機會,讓我幫你看見你自己,好不好?天或悔的話,聽起來散著迷香,我便輕易地跟著暈掉了。

 

是的,愛情究竟是什麽。有人說的清楚嗎?我說不清。我隻是知道那種心動的感覺,酥麻麻的,由心髒遍及全身。那就是愛情了。我調笑著。我不懂的東西,我不以為他會比我懂。

不對。你說的是一瞬間的感覺。這種感覺,如果你放縱自己去體會,任何人都可以給你。真正的愛情,給你補給,給你營養,給你勇氣,給你力量……

你的論調還很多。你真的以為你很懂愛情嗎?我諷刺他。心裏的天平卻漸漸傾斜。比翼齊飛的愛情,誰不向往。不過,那樣的愛情,真的存在嗎?或者,隻是一種暫時的平衡,沒有什麽是永久的。

 

所以你的世界是灰色。讓我做你的陽光吧,照亮你內心的每一個角落。天不悔不緊不慢地說。

做我的陽光?----你以為你有這個本事嗎?我說。

試試看。我的心裏有一個太陽,一直也沒有給出去過,就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不知為什麽,天不悔的話語,在我的眼裏突然充滿了色彩,好像很魔幻地,從天上掉下來一個繽紛的夢。一個我一直期盼的夢,卻從來沒有在現實中實現過。

 

 

 

 

 

就是那樣輕鬆地掉進了他的坑裏。

我輕輕地綻開,一種久違的溫暖充滿了心房。我的靈魂裏一直都殘缺著的那一部分,在他那裏,給了充分的補足。

 

天或悔。如果知道我會掉進一個比癡戀當初的男孩更深的深淵,我不會向前多走一步的。可惜,那時,誰又會知道呢。

我一直認為自己不會再愛了。可是,我卻沒來由地愛上了這個天或悔,跟我一樣的癡情的男子。我甚至對他一無所知。可是,在那個溫柔的坑裏,我飛速地墜落,以我不能想象的速度。

 

都是寂寞惹得禍。我跟尹歌說。那是我跟天或悔交往一個月以後的事。

你愛他?尹歌一副不解的樣子。

尹歌怎麽會理解得了呢。我都不知道,我是吃錯什麽藥了。難道就是一種缺失的彌補嗎?現實中我缺失了一場愛戀,在虛擬裏,在我不可能再有的情感角落裏,有一團火焰開始瘋狂的燃燒。

是愛吧。很複雜,說不清楚。不過,我很矛盾。我說。是真的矛盾。我已經結婚了。如果,在我結婚之前遇到他,多好。痛苦啊。

 

你甚至不知道他的背景,沒見過他的樣子。尹歌說。依舊是不能相信的表情。在他眼裏,我一定是瘋了。

人和人,是有緣分的。我說。老氣橫秋地說。是啊,不知道為什麽,和天或悔的這一段感情,突然讓我看透很多事情。原來,我並沒有失去愛的能力,隻是我並沒有去嚐試改變。我一直在抵觸變化。我自己把自己關在一間小屋裏,不肯讓自己跑出去,不論,外麵的風光有多好。

我是情到能癡,他是天或悔。我們倆個加在一起就是情到能癡天或悔。你知道的。我的最愛的一句話。我說。

尹歌的表情很有些複雜。不過,他沒有多說什麽。我知道,他會有一些刺痛吧。

 

和天或悔的感情一天天地增加。我像是一個掉進沼澤裏的人,拚命掙紮,卻還是越陷愈深。

我該怎麽辦?我問尹歌。我不知道我還可以問誰。那種不能啟齒的感情,連一個可以分擔的人都沒有。

你覺得,跟他這樣相愛,是痛苦多一些,還是幸福多一些。尹歌一向都很冷靜理智。能把事情分割得清清楚楚。我很慶幸,這麽多年,我好好地保留住了跟他的友情。

 

當然是……我本想說,當然是幸福多一些,愛情,那種靈魂激蕩的愛情,我從來沒有在現實中體驗過,即便跟老公網戀的那段時間,那種淡淡的感動,怎麽可以跟現在的波瀾壯闊相比。那一次,隻是一種熱身。

可是,我也是痛苦的。我不能接受自己的背叛。雖然,我其實並沒有傷害到誰。如果有一個人受傷了,那就是我自己。他讓我看清了過去,讓我後悔現在,讓我對未來充滿希翼和茫然。

我不是一個隨便的女人,從前不是,現在仍然不是,即便我正在經曆著一份不被世俗所容的愛戀,我依然不認為自己是一個隨便的女人。我清楚我自己。

 

分開吧。尹歌說。跟他分開吧。這樣下去,一定是萬劫不複的深淵。之前的你是麻木的,但是平靜的,如今,你是清醒了,不過,痛苦卻更甚。

我不知道,尹歌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深刻。

你好像成熟很多。看來,男人,一定要有一個女人給他好好地上一課。我笑著說。卻是真心話。尹歌以前雖然理智,卻沒有這麽哲理。

所以,我其實該好好地謝謝你。你給我上了很多年的課。尹歌半真半假地說。

我心裏動了動。從前,尹歌說話從來沒有過分過。

 

 

 

 

傻孩子。做人就是在清醒與糊塗之間搖擺。你就是那種,沒有足夠的清醒,卻又不是十分的糊塗,這樣的人,是活得最痛苦的人。不過,人生裏,最美的風景,那些極致的情感體驗,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深刻又完整地享受一遍。

那天,坐在茶館裏聽著尹歌的這番話,突然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尹歌一直是了解我的,他很清楚我的一切。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高雅了。我強忍著內心裏湧動的情緒若無其事地取笑他。心裏卻暗暗佩服他的睿智。

 

因為我跟你一樣,不夠糊塗,也不夠清醒。尹歌說著,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頭,有那麽一會功夫,他的手停留在我的耳邊,沒有放下去,眼神定定的,呆掉的樣子。

把手拿掉!我一邊大聲說一邊用力甩開他的手。什麽時候學得這麽放肆。不要以為我是已婚女人,你就不給我尊重了。

 

尹歌的眼神一瞬間迷迷茫茫的,跟剛才說話時的鋒利情形完全不一樣。他看著我,你剛才那茫然的口氣,哪裏像個已婚女人啊,分明是一個沒有發育成熟的小女生。

什麽,我……我剛要分辨,尹歌指指我的腦袋,我是說這裏,像個沒有長大的小女孩。沒腦袋。多大的人了,還會愛上有婦之夫。當初我這麽英俊的一個未婚男人放在你眼前,都不肯多看我一眼,現在卻鬼迷心竅……話沒有說完,尹歌又歎口氣,走吧。

我被他的這一番話,說得心戚戚的:當初,這是一個多麽讓人傷感的詞啊。

 

那天跟尹歌聊完以後,我本來是要跟天或悔好好談一談的。可是,他突然不理我了。任我怎樣給他發郵件,他都不再回複我。

我跑去我們相識的聊天室。他還在。卻公然在滿麵春風地跟不同的女人調情。

我瘋掉了。

你這個騙子。我說。他不理我。

你為什麽騙我。我問。他不回答。依然跟別人調笑。

我要瘋掉了。我對他說。他似乎眉毛都不抬一下。有人說,這個女人是你的誰。他說,她認錯人了。

 

我是真的喜歡你。我長這麽大第一次這樣喜歡一個人,你為什麽這麽對我。我的眼淚,我的眼淚他看不到。長這麽大,包括對老公,我第一次主動跟別人說,我喜歡他。甚至對初戀,那個愛字,我始終都沒有說出口過。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我一定是瘋了。我有什麽權利去質問他,在那麽虛擬的空間裏,猶如我對空氣提要求。

 

我不喜歡你。可以了吧。該幹什麽幹什麽吧。去找你老公去吧。他終於回了我這麽一句。

我的心死寂寂地盯著這句話,仿佛要把他吞下去。我能看得見血,飛濺著撒向屏幕。

還能怎樣呢,當我這麽高傲的一個人,看到這麽直白地拒絕。死纏爛打,不,我不會。

好,算你狠……

我在屏幕上留下惡狠狠地一句話,強硬地摔門而出的表情。

卻在現實裏,癱軟如泥。

我的世界在破碎,一點點地碎成粉末。

愛情……我再也不會要了。

 

 

 

 

那是一場大傷。從未有過的傷口,巨大而疼痛無比,那種心一下子被掏空的感覺,原是這麽讓人絕望。

我的心上一直是有傷疤的,不過,這一道傷口,超過了我以往經曆的所有。我徹底被他擊敗了。從來不知道,愛情的殺傷力有這麽大,雖然,我不斷聽到有人為情自殺的新聞,不過,我總是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神情。這個世界,誰少了誰,還不是一樣的活。

隻是,這一場虛擬的愛戀,卻給了我最真實的痛創。

 

那一段時間,我有活不出來的感覺。體重劇減,人輕飄飄地。有時我會想,要是我能變成一個可以飄的精靈多好,我要穿過網絡,鑽進他的靈魂,我要看一看,他的靈魂長著什麽樣子,為什麽,如此冰冷絕情。

 

老公日日會打個電話回來,不過,他是那麽遙不可及,又那麽可有可無。幸好有尹歌,時常會打過電話來,聽我嘮叨。多半時候,尹歌不做聲,任由我說。我說累了,他就會替我再把天不悔痛罵一番。

就那樣,慢慢地,我在尹歌對天不悔的痛罵聲裏,找到了一根清醒的線路,它拽著我,慢慢地又回到現實。

 

當傷口不再那麽疼痛的時候,我開始細細回顧跟天不悔的交往。其實並不長,隻有半年的時間。一字一句地翻看那時的往來郵件,我常常會看得淚水漣漣。不過,不再那麽痛了。

 

不知是怎麽竄出這個念頭的。

我又跑到那個有多少愛可以重來的聊天室。他竟然還在。我的眼淚一滴滴地滴到鍵盤上,那個窗口,我始終舍不得關閉。

突然靈光一現,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來不及想到底對不對,我已經飛快地重新注冊了一個網名,修女也瘋狂,然後我風情萬種地直奔天不悔而去。如若,那隻是一場虛擬的愛戀,就讓它在虛擬中結束吧。

 

天不悔顯然已經習慣了這種主動地投懷送抱,沒有絲毫的猶豫,他比我還要直接地直奔主題:是真的修女嗎?寂寞嗎?我來陪你。

說不出來,看到他的這句話的心情。他對我聊天的時候,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我是深陷進他的溫柔陷阱裏,沒有色情,隻有柔情。

卻不知,他還有這麽輕浮放浪的一麵。

心隱隱地痛。為什麽,他變成了這樣,還是,他本來就是這樣。

 

我知道我該後退的,可是,我身不由己地回應他:當然是假的。是,很寂寞。你在哪裏,可以見麵嗎?

如果是地獄,如果他是魔鬼,那麽,讓我瘋狂這一回。我需要真相。

寶貝,為了你,天涯海角我都可以去跟你相見。不過,先告訴我,你是美女嗎?天不悔好像是退了退。

還好,他還沒有這麽來者不拒。不知為什麽,我覺得一點輕鬆。

當然是美女了。愛上我不是你的錯。我說,媚眼如絲般拋過去。原來,我也可以這麽……這麽色誘。我暗暗地臉紅。

哦,這麽自信。女人美不美是要男人說了才算的。他好像正經了幾分,並不色急的樣子。

 

 

 

 

 

 

見了麵你就知道了。我繼續誘惑。其實我真的很想見到他。曾經一度,我的夢裏都是他,看不清他的臉,卻依靠在他的懷裏,十分安心又溫暖的感覺。

你不怕我是壞人?他問。

我的嘴角多了一絲笑。原來,遊戲,放鬆著來,可以這麽好玩。

 

不怕。通常這樣說的,都不是壞人。況且,我也不是好人。我輕佻地笑著。

做一個放蕩的女人,原來可以這麽自在。想來,如果不加一點輕浮在裏麵,女人再怎麽美,都達不到勾魂攝魄的效果的。

哈哈,輪到我害怕了。天不悔說著,做出了逃跑的動作。

這回我開心地笑。原來是個膽小鬼。

 

你不怕,我更不怕。我是男人啊。天不悔說著,問,在哪裏見麵?

在哪裏見麵?我不知道。我沒有經驗。通常這種事,該在哪裏見麵?我問。

原來你這麽單純。當然是……天不悔一臉壞笑,不說下文。

旅館?我下意識想到這個地方。據說,直奔主題的人,都是到這種地方。

想什麽呢?天不悔嘲笑。你是女人,知不知道什麽叫矜持。有一家叫“流年”的書吧知道嗎?在那裏吧。

“流年”我知道。我跟尹歌常常在那裏一起喝酒聊天。自從結婚後,很少去那裏了。

 

我知道。為什麽去那裏呢。不都是去曖昧一些的地方嗎?我問,有一些天真。我知道的網友見麵,都會有一些……

去就去,不去就算了。你不會真的想跟我曖昧吧。那到時候看你的魅力吧。我的定力……經不起考驗。到時……天不悔又壞笑。

我的臉沒來由地紅。竟忘記了他是一個我本該怨恨的人。

 

到了“流年”的門口,我不敢進去,有了幾分猶豫。他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男人呢。這個我曾經深深愛過的男人。應當是愛過吧。虛擬的愛,也是愛。

透過書吧的落地玻璃窗,我偷偷往裏麵打量,下午書吧裏的人還不多。

突然,我看到尹歌,坐在我們常坐的座位上。不會吧,這麽巧。我暗暗頭大。出師不利啊。怎麽可以讓尹歌知道我做這種事呢。在他眼裏,我是淑女,神聖不可侵犯的淑女,像仙女一樣遙不可及。我喜歡被他那樣珍視著。雖然,對尹歌,我並沒有什麽欲求。

 

我猶豫著向後退。還來不及轉身,卻被尹歌一眼看到,他眉眼飛揚地衝我招手,我這才意識到,他剛才,其實是一臉的落寞神情。

那是我所不熟悉的表情。在我眼裏,尹歌一直是陽光男人,溫暖,踏實,忠厚。他不該有那麽落寞的神情。我突然意識到,我其實並不了解尹歌,雖然,相識快十年。他的心事,我一直都忽略了。

 

我飛快地換上快樂的表情,推門進去。尹歌的手還在空中搖擺著,一臉的開心模樣。我一步步走向他,忽然間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他是那麽親切,親切地讓我想撲進他的懷裏。

如果當初,那麽多年前的當初,我能有這種感覺就好了,人生,都是別樣的了吧。

我的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雖然,我還是笑著的。

 

 

 

 

那天,不知為什麽,跟尹歌坐在那裏,一起喝酒聊天,突然有了一種跟戀人在一起喝酒的感覺。我想,如果天或悔就坐在我的對麵,給我的感覺,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也許是我突然很想愛一個人吧,天不悔讓我知道,我其實也有能力燃燒的,我並不是我以為的灰燼。而尹歌,其實,我一直都在被他細心地溫暖著,有繚繞的煙霧,卻沒有看到火焰。為何當初,我不能接受他。

 

是我因為天不悔的捉弄而想要一份愛來彌補嗎?好像也不是。有時,一種細碎的愛,會被生活的平淡掩蓋,我們看不到它的存在。

人和人的緣分真的是奇妙,即便是始終如一的兩個人,也不會知道,緣分會在哪一天,突然降臨。是的,那一天,尹歌之前的落寞神情突然打動了我,突然吸引了我的目光,原來,他其實一直都是在我身邊,也在我的心上,原來,我也會因為他的落寞而疼惜他。

 

你今天怎麽了?從“流年”裏出來的時候,尹歌在暗夜裏盯著我的雙眼問:沒事吧?那場感冒好了嗎?放下他了?

我一定是喝多了,醉眼迷離地看著尹歌的眼睛,我忘記了避開。就那樣看著他,突然地淚如雨傾。

你怎麽了,傻丫頭!尹歌慌了,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什麽都不能說。除了眼淚更大量地湧出來。他不會知道,我在為他哭。沒有理由的,突然因為他哭。想來我是欠著他的,算是我雙倍奉還吧。現在意識到我其實也是喜歡著他的,是不是已經太晚太晚。

 

認識這麽多年,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我哭。雖然我是一個極愛流淚的小孩,不過,我不會在人前哭,即便是尹歌。

尹歌手足無措地站了一會兒,突然就猛地把我攬進懷裏,緊緊地,像要把我擠進胸膛似的,哭吧,傻丫頭,哭吧。尹歌的聲音也開始哽咽。

那種感覺真好。尹歌的懷抱,竟是那麽舒服,散發著淡淡的男子的清香。竟然跟夢中我以為的天或悔的懷抱一樣的溫暖安全。

 

尹歌就那樣抱著我,直到我漸漸平息了抽泣。到底怎麽了?你還是忘不了他嗎?尹歌低低的聲音,吹在我的耳邊。

不是,我抬起頭,看著他那雙幹淨熟悉的眼睛,我突然發覺我其實一直都很任性……

尹歌他不會懂,我此時的心情。

尹歌顯然沒有懂,他定定地看著我,眼神裏有一團火慢慢燃燒,他低下頭,臉離我的臉越來越近,借著路旁的燈,我能看清他的雙唇竟帶有一絲顫抖。

 

不要啊。我突然清醒了似的,用力把尹歌推出去。太用力了,以至於尹歌重重地摔到他身後的牆壁上。不要了,我們的命運已然注定,還是他是他,我是我吧。

尹歌顯然是沒有料想到我會如此,貼在牆壁上好一會兒,捂住胸口,你這個傻丫頭,怎麽會這麽有力氣。真是狼心狗肺,可惜了我剛才還憐香惜玉……還好,尹歌的語氣聽起來還很平靜。

走吧,不早了,明天還要一早趕飛機出趟差呢。

從暗影裏走出來的尹歌,眼睛裏的火焰已經熄滅。

 

 

 

 

 

回到家,我才想起來,我去“流年”,是要跟天不悔見麵的。怎麽我完全忘記了呢。他不會真的去了,又找不到我,失望吧。

可是,不知為什麽,我對天不悔的感覺一下子淡了很多。是因為尹歌吧。

 

去那個聊天室,天不悔不在。我知道他的郵件地址,不過,又不便給他發信。算了吧,明天吧。

那天晚上,我倒頭便睡著了。夢裏麵是尹歌和天或悔兩個人,輪流出現。

 

再次在聊天室遇到天不悔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那天,他看到我,磨蹭了好一會兒,才過來問我,那天,你失約了。

沒有,我等你到打烊。我說,嘴角輕笑著。原來,我也會玩兒。

吹牛皮不上稅。我也是打烊時才走的。沒有看到一個姑娘是單身在那裏的。天不悔說。

 

沒有緣分吧。那天是“流年”老板娘的生日,酒水全免。我說,不動聲色。那天,真的是一個特別的日子。

你真的在那裏?天不悔終於信了。

那天我真的想瘋狂一下的。你錯過機會了。我說。

修女真的會瘋狂嗎?天不悔問,好像很迷茫的樣子。男人,怎麽可能真正理解女人的心思呢?

 

會啊,不過偶爾吧。機會不多,像流星劃過。我說。此時,我正在像一顆流星劃過他。也許,在看清他的眼眸的那一刻,墜毀。我真的愛他嗎?我的眼前閃過尹歌那燃燒著火焰的眼睛。

愛是什麽?我突然發覺,我其實,從來不知道,愛情的答案。以前,我是那麽堅定地以為,我是愛那個男孩子的。如今,我卻給了自己無數個問號,那是愛嗎?

是天不悔讓我知道,愛,有一種新生的力量,也有著毀滅的威力。我曾經為他燃燒,也許,直至如今,還未完全熄滅。

 

我原來喜歡的那個女孩,她在我眼裏,就像是一個修女,像為基督而生那樣的,為了一個她不能得到的男人,她把自己關進心靈的修道院。我守在她身邊很多年,她從來沒有瘋狂過……

看著天不悔打過來的這段話,我突然的心又疼起來,不知為什麽,我的眼前又出現了尹歌,他是不是,也這樣守護過我,我是不是也這樣,輕易地忽略他。

 

跟天不悔的交流慢慢多起來。奇怪,我知道了情到能癡所不知道的他的很多的另一方麵。

在天不悔麵對情到能癡的時候,他幾乎很少提到自己,他好像是為情到能癡而生,所有的那時我們的對話,都是圍繞著我,他讓我怎麽開心,用極盡溫柔的話安慰我,鼓勵我,把我當作一個小女孩那樣寵愛。

可是,當我變成修女也瘋狂時,我成了他的訴說對象,我聽到了情到能癡很多不能聽到的苦惱。說與不說之間,哪一個是愛?真的很想知道,他是否愛過情到能癡。

 

 

 

 

你有沒有網戀過?我問。你跟我現在是在網戀嗎?我一向是直白的,修女已經瘋狂了。

天或悔沉吟半天,算吧,我在現實中和網絡中曾經愛過同一個人。

真的?會有那麽巧的事?我問。那不是很幸運。結果怎樣呢?那一定是一個很動人的故事。一個人要跟另外一個人又怎樣的緣分,才會在現實和虛擬中重合。

 

沒有結果。現實中沒有,虛擬也不會有。她不知道我愛她,無論現實和虛擬。天不悔的話裏,有著曆盡滄桑的落寞。

不知道為什麽,天不悔的話,讓我看著絕望。他是真的愛她吧。那麽,他必是沒有愛過情到能吃癡了。我又悲哀起來。在他的世界裏,我本來就是遲到的。

 

為什麽不告訴她,這麽沒有勇氣,是不是男人啊。我心痛一段沒有開花的深深愛戀,如同心痛我自己。

我們都結婚了。她是修女。我說過了。她不會瘋狂,隻會折磨自己。我不希望她因為我痛苦。天不悔說。話裏的淒涼意味竟讓我想落淚。

那是一個怎樣深情的男子啊。我竟然真的憐惜他,對他不再有半分怨恨。如果他那樣愛一個人,我寧願自己受傷,也不會去打攪他的愛。

 

能見個麵嗎?我問。突然很想見見他,然後,從他的生活中隱去。我本不該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你真的想見麵啊。我說過,我定力不好的。天不悔壞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了他的故事,我覺得他很安全。不再像第一次聽到他的這樣的話而覺得他輕浮。

心裏有一個那麽愛的人,你不會壞到哪裏的。我相信你。我說。我是真的這樣想的。

可是,別忘記,我是男人啊。天不悔說。

那,那我就陪你瘋狂一回了。我笑,充滿誘惑的語氣。

 

這一次的地點是我約定的。換在一個叫“情懷”的咖啡廳。本來,天不悔說還要在流年,我反對。我不希望在那裏再遇見尹歌。

那家咖啡廳的生意極好,我跟尹歌去過兩次,我喜歡那裏的情調,素淨,清雅。

到了那裏的時候,我已經遲到了。路上正好趕上一樁車禍,賭了半個小時的車。我不喜歡遲到。如約而至是對人對己的尊重。這一點常常被尹歌取笑。他總是笑我,你可不可以像個女孩那樣嬌貴一下自己,不要總是像個男人那樣約束著,女人是要撒嬌的。不知道將來哪個人要忍受你的臭脾氣。

多半時候,我會白他一眼,總會有人心甘情願地忍受的,我相信!

 

那個時候,我其實也是在衝著尹歌撒嬌吧,眼角眉梢,大概也會飛著些嫵媚。

尹歌他也曾心甘情願地忍受過我吧,那個像男人一樣強硬的女人。不知道,我在尹歌心裏,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尹歌……

我甩甩腦袋,不要自己去想尹歌。推門便進了咖啡館。我想,天或悔一定等得不耐煩了吧。傍晚的咖啡廳裏的生意已然不錯,座位滿了大半。我向裏麵的包廂走,一邊想象天不悔的樣子,該會一個清清爽爽的男人吧,不然,怎麽會那麽幹淨地愛一個人。

 

 

 

 

 

 

正往裏走著,我忽然從一個開著的門看見了尹歌。天,我的腦袋立即大起來,怎麽又碰見他了。是不是這個家夥有特異功能啊,知道我會幹壞事兒……

這樣想著,我便急急地往裏躲。就在躲開的那一瞬間,我的眼角的餘光看到尹歌麵前的桌子上,擺了一個掛著紅葉的樹枝……我立即暈掉了。

那是我跟天不悔的見麵暗號。天不悔問我,怎麽相認呢?我咯咯笑著說,你拿一束玫瑰花就好了。

俗!天不悔故意惡狠狠地說。

那就拿一支有紅葉的樹枝吧。我說。正是深秋時節,到處都是紅葉。那樣的約見暗號,估計不會錯認。

好主意。天不悔點頭如啄米。你還挺有才的。他頭一次誇獎我。

 

天不悔是尹歌。

有那麽幾秒鍾,我立在咖啡館的走廊裏不能挪動腳步。

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怎麽這麽巧。怎麽會是尹歌。他一直知道情到能癡是我。而我,還蒙在鼓裏。

那麽他一直深愛的那個人是我,以我所不知道的深情和專情。他原來是深愛過我……

 

我的眼淚,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滑落。

小姐,你怎麽了,需要幫助嗎?耳邊的店裏小妹的聲音飄過來,我才突然意識到,我在哪裏。

來不及回答,我飛速地轉身跑出咖啡廳,沿著人群擁擠的馬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很遠,直到自己再也沒有力氣跑一步。

我大口喘著氣,臉上淚水縱橫地坐在沿街的櫥窗口,那個樣子,一定狼狽至極。

人來人往,除去有幾人投來好奇地一瞥,沒有人在乎我。

我是誰,我的命運怎樣,又有誰會在乎呢?我放縱自己在人群順流不息的大街上哭,那種感覺,竟是很痛快。

 

突然很怨恨尹歌。尹歌,你在乎過嗎?你真的在乎過嗎?你說你愛那個女孩,可是,你給過她你的愛嗎?愛是要大聲說的。那些細小的聲音,我聽不到。你知道的,我聽不到……

能痛痛快快地哭真好。這些日子以來,無論是虛擬的天或悔,還是現實中的尹歌,都給了我悲傷的理由。我一直壓抑著自己,不想放縱自己的情緒。可是,事實卻是如此。

 

那天晚上回到家裏,我把家裏能找到的酒都找出來喝了。其實沒有多少,隻有一瓶紅酒,加四瓶燕京啤酒。

都喝下去,卻還沒有醉。我還是能清醒地想起尹歌的模樣和天不悔的話。

我隻想醉,今夜。

 

 

 

 

當我踉蹌著準備出門買酒時,電話響了。是尹歌打來的。真是很想對著話筒痛罵他一頓,可是最終,我還是抱著話筒,安安靜靜地流著眼淚,他看不到。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怎麽不說話?尹歌的聲音裏充滿關切。其實,他一直都是這樣的,隻不過,在我看不到的時候,也同樣聽不到。

 

我沒事。口氣平靜地讓自己吃驚。能喝真好,不然,這個時候,我不知會跟尹歌說出什麽樣的醉話。

真的沒事兒?尹歌不放心地追問,要不要過來看看你。尹歌小心翼翼地提著要求。結婚前他其實是常常來的,不過,自我結婚後,尹歌再也沒有來過。

真的沒事兒。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的了。我粗著嗓子說。你老婆叫你回家吃飯呢。我掛了。

不容尹歌再說什麽,我把電話掛下。在我沒有想清楚該怎樣之前,我不想說出讓自己後悔的話。

 

尹歌的電話讓我沒有了喝酒的欲望,也讓我平息了一些突然而至的狂亂。世界還是那個樣子的,什麽都沒有改變。我結婚了,尹歌也結婚了,無論愛與不愛。就是這樣。

我打開電腦,看到天不悔發來的消息:怎麽又失約了?

我深深地吸口氣。突然不想見麵了。網上的事,還是停留在網中央比較好。

真的這樣想?不瘋狂了?天不悔的口氣,有著一絲惋惜似的。

 

這樣不也挺好?我笑。竟真的變得平靜。這樣真的挺好,我依然可以在網絡中麵對他。

我可以愛你嗎?在虛擬的世界裏,不會打擾你的現實。天不悔輕輕地問。

我的眼淚又流下來。尹歌,你是想放了自己,也放了我是嗎?

你的那個她呢?我笑著問。網絡真是個好東西。它可以輕易地掩蓋多少真實的情緒。

 

讓我把你當作她來愛,把我沒有機會給她的最好的愛,給你,好不好?天不悔的聲音,不,是尹歌的聲音,如果說這一番話,該是多麽動人。

我幾乎是泣不成聲。

我試試吧。我說。這已經是我能給出的最肯定的答案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重新又瘋了一般,貪婪地流連於網絡中,醉心地享受著天不悔的愛戀,即便是虛擬的,我已然不知道今夕何夕了。被一個人這樣執著的熱愛,原是這麽美好的一件事,縱然看不見,觸不到,可是,他的話語,卻如細膩溫柔的春風,熨帖地輕撫過我靈魂的每一個角落。

就這樣愛著,即使一輩子也不捅開這個秘密,即使一輩子都隻能在虛擬裏,都見不得光,我也覺得值了。我的要求不多。他已經把能給我的,已經把最好的,都給了我。

 

 

 

 

 

隻是,我還是生活在現實中的一個人,而不僅僅是以靈魂的方式行走於虛擬的網絡。

突然有一天,老公回來了,歡天喜地地,他說,他已經幫我辦成了家庭團聚,我很快就要跟他一同飛赴加拿大了。

我木木地聽著沒有任何感覺。看著老公的歡喜的表情,隻是覺得自己好像很罪惡。他是愛我的,一心一意地愛我。他把我寶貝著,雖然,他並不知道,我喜歡的方式是怎樣的。

是我決定嫁給他的,當我以為我的生命就此幹枯,我把自己草率地處理給他。他不但沒有介意我的冷淡,甚至百般愛惜我。我隻是拿一具沒有被世事沾染的身體,輕易地換取了他的忠誠和熱愛。

可是,我是忠誠的嗎?是的,我的身體還是幹幹淨淨的,可是我的靈魂,已經走得太遠太遠了。

 

我麻木地躺在老公的懷裏,一幕一幕地想著跟尹歌的過去,還有天不悔的那些溫存的情話。也許,我真的應當以現實的一種全新開始,來結束一份不應生發的虛擬。

我們,我跟尹歌,其實都沒有勇氣衝破什麽,如同,這麽多年,我們始終沒有認真地走進對方的視野。

就這樣結束吧。

 

老公回來的那段時間,我沒有再跟尹歌和天不悔聯係。天下事,多是不了了之的,不是嗎?何況,很快,我們將分隔天涯。我不需要尹歌為我承受什麽,他已經為我付出太多。

老公還是沒有如他計劃的那樣跟我一同飛加拿大。公司有急事,他不得不提前飛回去。

 

一下子又有了一段空閑的時間。我看著天不悔發來的幾十封問詢的郵件,意識到,我必須去麵對他,即便,我沒有坦然麵對的能力。

我們結束吧。我對天不悔說。我並沒有愛上你。雖然我很努力。可是,我是修女。我曾經瘋狂過,不過,終究還是要回到我的軌道上來,我不可能永遠走在歧途上。

我給天不悔發了消息後,又想起了尹歌。現實的故事,同樣需要一個結尾。

 

我把跟尹歌見麵的時間選在我離開的頭一天。結束,最好,沒有拖泥帶水的機會。

尹歌好像並不吃驚我的離開。他說,早知道的,會有這一天。隻不過,沒有想到這麽快。

看著他,我欲言又止。這個時候,當我明白了他的一切心意之後,任何話,其實都是多餘。

我說,我們去喝酒吧。最後一次了。

 

說出那句最後一次,我和尹歌同時沉默了。

坐在尹歌的那輛白色捷達車,一路沉默。好像還是去年,那是尹歌剛買了車,我過生日,他請客。送走了一幫朋友後,尹歌送我回家的路上,記得尹歌還對我說,以後,你過生日,我們就可以開著車到遠一點的地方去玩兒了。

好像還在眼前。世事卻已經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那天,我們去的還是“流年”。不知道為什麽,喜歡這個名字。總覺得這個詞裏,包含著太多世事的滄桑和無奈。

那天,“流年”的人很少。已經是冬天了,大概,多數人更喜歡去蹦迪了。

那天,我跟尹歌說了很多從前好笑的事,我們兩個像開心的孩子,無憂無慮。

那天,最後,尹歌說,想聽《大約在冬季》嗎?

 

那首歌,曾是我的最愛,代表著我的那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我的喜好,尹歌都知道。曾經那一段交錯的歲月,我就那麽無視地浪費掉了。

當初,因為愛,我拒絕他。如今,因為愛,我離開他。

可是,究竟什麽是愛?這短促的人生,竟不給我們思索和反省的機會。

 

看著尹歌的眼睛,那麽熟悉的眼睛,我的傷感,他怎麽會懂。多希望,我可以是現實中的那個修女也瘋狂,可以無懼人世,沒有牽絆,隨心所欲。

卻不是。那個虛擬的靈魂,永遠不可能在現實中行走。其實,我該以修女也瘋狂的身份繼續愛他的。但是,那份虛擬的愛,可以陪他走多遠?何況,我還有老公要麵對。

不要了。我衝尹歌說。那首歌,我聽了太多年了,突然覺得倦了。

回去吧。我起身,才發覺自己已然有些醉了。

 

 

 

 

初冬的風冰冷冷地把我刺醒。我看著北京的夜景,偷眼看著身邊的尹歌,強忍著翻江倒海的淚水。我不要再在他的麵前哭。我要留給他我微笑的模樣。

尹歌把車停到我的樓下,熄了火。陪我默默地走到家門口。

明天……我不去送你了。尹歌沒有看我,低著頭說。

不用了。我還會回來的。又不是生離死別。我沒心沒肺地笑。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轉身要進屋。

 

沁兒。尹歌在身後叫。我身體一哆嗦,他從不曾這麽叫我。他一直叫我丫頭,傻丫頭。

愣神間,我的手臂被尹歌一把抓住,然後被他反身緊摟在懷裏。

沁兒,你一定要好好的。沁兒,我會想你的。沁兒……尹歌的聲音慢慢哽咽起來。

 

我不停地點頭。我是不要哭的。可是我還是沒有那麽堅強。緊貼著尹歌的胸口,隔著厚厚的衣服,依然能感覺出,他的心跳是那麽的狂亂。

尹歌雙手輕輕抬起我的頭,我看見他的臉上,滿是淚水。我慢慢地閉上眼睛,淚水順著眼角不停地流。把我拿去吧。把我拿去吧。我心裏對尹歌說。我不會反抗的,這一次。

 

最終尹歌隻是幫我溫柔地擦幹淚水。

沁兒,乖,別哭了。尹歌輕聲說。

進去吧。明天還要趕飛機。說著,尹歌把我推進屋裏。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我茫然地進屋,心裏空空的,好像有一些什麽,也被尹歌帶走了。

我打開電腦,翻到跟天不悔的聊天紀錄,流著淚,一行行地看,一行行地刪。是該把這些記憶清空的時候了。

快半夜的時候,天不悔的頭像不停地閃爍。在嗎?他問我。

我沒有回答。

 

如果,送你一件分別的禮物,你會要什麽?他問。

一串金色的紙船,要九隻,每一隻都要寫上我的名字。我想都沒想回答。

紙船,那是很多年前,還在大學時,尹歌送我的一份聖誕禮物,被我不小心弄丟了。我還曾經嘲笑過他,像個女孩似的,竟然喜歡這些東東。後來才知道,紙船意為dreamboat,夢中情人的意思。

知道了。說完這句話,天不悔就消失了。

還好,他好像已經放下修女也瘋狂了。我悵悵地想。這個世界,我們有什麽不可以放下呢?

 

第二天一早,正準備出門,收到快遞公司的快件,打開看,一串金色的紙船,九隻,每一隻上都寫滿我的名字。還有一枚小小的卡片:沁兒,一路順風。珍重。沒有署名。

我的眼淚撲簌簌地滴在那些紙船上,原來,尹歌知道修女也瘋狂是我。

 

去機場的路上,出租車裏播放著我最喜歡的音樂點歌。忽然便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是尹歌,在電台裏。我的心頓時抽緊。

沁兒,無論什麽時候,你一定要堅強……沁兒,愛並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沁兒,原諒我,這麽晚對你說,我愛你……

耳畔傳來劉德華的那首《天意》:“如果說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運,終究已注定,是否能再多愛一天,能再多看一眼,傷會少一點…..

我坐在那裏,一瞬間,淚如雨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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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凡無憂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電腦線圈' 的評論 : 我真的都忘記這些裏麵具體都寫了些什麽了。謝謝你,讓我粗粗地跟著回顧了一遍。
電腦線圈 回複 悄悄話 那個時代的人或許能永遠年輕下去吧,現在的年輕人還沒年輕過就已經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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