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孩子上學
9月2日這天,我們到波士頓,帶著孫女青藤去科學博物館。車子在坎布雷傑(Cambridge)的大街上穿行,非常緩慢,因為9曰4日是開學的日子,家長們陪著兒女們提前到達,準備進入學校,交通十分擁擠。
坎布雷傑是波士頓的一個區,有280多年的曆史,應該算是很古老的地區了。這兒有著名的大學如哈佛、麻省理工學院,還有許多其他的大學。在這個地方行走,幾乎見到的絕大多數都是年輕人。我們在伯克利音樂學院門口看到排著長隊等待進入學校的家長和孩子們,除了行李箱大包小包外,還有裝在盒中的大、小提琴之類的樂器,更顯得行李沉重。這些被稱為College kids的孩子們和他們的父母都顯得麵有疲色,可見等待的時間不短了。
一路上,見到更多的人群中,提著行李從地鐵站出來,從停車場出來。那是些年輕的臉和中年的父母們,比較興奮的多是新生,麵色平靜些的,應該是返校的老資格們了。過幾天,四歲的孫女也將進入學校的幼兒班,她的父母也會第一次嚐試到送孩子上學的滋味。我有許多感觸,突然間想起兒子上大學的第一天,我沒有送他上學,是他父親送的,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感到了一絲遺憾。
兒子三歲的時候,我送他上幼兒班。那時在杭州,上的是就近的大學路小學幼兒班,他姑姑就在這個學校裏當老師,因此上學的第一天感覺比較輕鬆。此後的每一天我都把兒子放在自行車杠上的小凳子上,騎車送他上學,然後自己再去博物館上班。兒子在小朋友中算是見過世麵的,膽子也比較大,回家總會講很多小朋友的瑣事,想起來,那日子也過得其樂融融。
兒子五歲的時候到了美國,正是九月,我曾到學校去詢問入幼兒班之事,校方認為已經錯過了開學的日期,不是很通融,加上我們居住之處尚無定局,所以他就沒有能上學。我在家自己教他一些東西,到了六歲,就報名上小學了。開學前的暑假裏,我們把他送到青年會的夏令營(YMCA),他在那兒和美國的孩子們初次整日接觸,也學會了一些簡單的口語。到開學的那天,我送兒子去法拉盛第21小學上學,學校在八條街以外的27大道,他再三提醒我放學一定要去接他,我知道他的緊張,畢竟在家裏講的都是中文,獨自在外麵對一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和事都是不容易的。其實我心裏也緊張,回到家整天心裏都空落落的,擔心也不知從何擔心起。在學校放學之前我就到學校去接兒子,找到他的教室,發現他正在裏麵大聲地哭,他的老師Mrs. McDonile,一位中年的黑人女教師也正在不耐煩。我跑上前去牽住兒子的手,他馬上就止住了哭聲。我想老師講的他肯定沒聽懂,他隻是太擔心快放學了,媽媽怎麽還沒出現吧。幾天後,他熟悉了環境,校車接送也安排妥當,我隻需在離家門不遠停車處接送就行了。
兒子讀到三年級的時候,我們搬了家,他轉到第14小學上學。每天我上班前送他上學,放學時則由鄰居陳家爺爺接孫子的時候一起帶回家。這時候兒子的英語完全沒有問題了,在第14小學讀書的學生中成了成績最出色的。記得那段時間最值得記憶的大事是四年級的孩子們排演了百老匯歌劇“南太平洋”,學了些法語,事先還去布魯克林音樂學院觀看過專業演出。演出是成功的,雖然兒子隻演一個沒有幾句台詞的小兵,但是那份自豪的心情是什麽都比不上的。不久,他參加了教育局的智力測試考試,被轉到州政府辦的學區的特殊班去,五年級的兒子要到很遠的153小學去上學。在校車還沒有安排好的日子裏,我都是每天一早帶著他轉兩次巴士,到麥斯普斯,靠近布魯克林的區域的學校去上學。日子雖然隻幾個星期,卻也是印象深刻的特殊經曆。
初中是在離家不到五分鍾的第61初中讀的,這是比14小學還要近的學校,但是這個學校在整個皇後區裏排名倒數第二。我們當時很擔心學校不好,會影響孩子的學習,想和其他華人家長常做的那樣,借用朋友家的地址,把孩子安排到馬路對麵比較好的學校去,但是兒子不同意。他願意就在61初中讀書,我們也沒有堅持。然後發現在這樣的學校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因為學校差,師資反而得到加強,況且按學習成績分班,他在學校很受重視,多次在全區的競賽中獲得名次。
到了讀八年級的時候,兒子通過了考試被紐約最好的史岱文森高中錄取,全校除了他是被錄取的,還有他同班同學格蘭在備取名額中。那時史岱文森高中還沒有搬入近世界貿易中心的新校舍,在入學前他得到了參加樂隊考試的通知,我送他去學校參加考試,那時他剛剛十三歲。兒子自小學開始參加樂隊,吹黑管,後來被史岱文森高中的樂隊錄取了。到開始上學的時候,格蘭得到了正式通知,兒子上學就有了伴。格蘭出生在南美洲,他的父母是寧波人,對兒子強健身體很重視,因此格蘭很小的時候就學習過一些中國功夫。那時史岱文森學校周圍的環境並不好,附近有所普通高中,裏麵有的學生十分痞賴,專門欺負史岱文森裏麵相對文質彬彬的學生,尤其是年紀小的學生。有時那些專門侯在角落裏的不良少年,抓住史岱文森上學或放學單獨行走的孩子,搶走他們的書包,剝掉他們的褲子,然後揚長而去。兒子和格蘭肯定也遇到過險情,可是逐漸懂事的他卻不肯告訴我。後來格蘭的媽媽告訴我,格蘭被打得鼻青眼腫的,是為了保護我兒子和人打架的結果。格蘭還理直氣壯地對他媽說:如果我不保護他,他怎麽能逃得掉呢。一年後,學校搬遷到新校址,環境良好,再也沒有令人擔心的事發生了。
兒子在高中時開始有點逆反心理了,因此在選擇大學上,完全按自己心意決定的。他和格蘭都選擇了城市中心的NYU,不同的是格蘭學金融,兒子學英國文學。上大學時是父親陪他去的學校,整個大學期間,我居然一次也沒有進入NYU看看。那段時間先生改成白天上班,他決定每天開車上班,這樣一家人同時出門,先送兒子到學校,再送我到38街上班,然後他到報社去,車子就停在公司附近的停車場,在曼哈頓停車是很昂貴的一件事。那時先生說:這樣的日子也不多了。我心中也很有感觸,孩子從小學到大學,也就那麽一轉眼的事兒,一起出門上班上學,確實也是可數的日子了。果然,待兒子一到十八歲,他就想自己獨立生活,搬了出去,和同學在校外租房子住。
我雖然離開中國有些年份了,但是在中國耳濡目染,受到各種的媒體影響卻是根深蒂固的。兒子一旦要求獨立,我即刻想到社會的複雜,美國是充滿暴力、色情、毒品的危險社會,一段時期常惶惶地,心裏沒來由地擔憂。可是兒子在大一結束後,與一位在網上相識的朋友一起創辦了一個軟件公司,除了上學以外,其他時間都泡在公司裏。那時他的理想是也許到了二十五歲,就可以退休了。這個公司經營得有起有落,兒子設計的軟件很受客戶的重視,人多的時候他們雇用了二十多人工作,維持了七年。後來因為9/11的影響,情況一落千丈,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的兒子,也開始考慮到收入問題。結果是公司關閉,兒子另找工作,進入正常的社會運作之中。他的能力在自己經營公司之中得到了全麵提升,也成為他日後起步就在管理層的原因之一。
格蘭畢業後一直在華爾街工作,他始終是兒子的好朋友。他們彼此之間常常互相探望,但是不同的是:兒子按部就班地工作、結婚、生了孩子,住在波士頓。格蘭卻是生活在曼哈頓的新潮人類,充分享受都市生活,不肯結婚,讓他的父母百思不得其解。
近日看到剛剛進入大學的學生們,我覺得自己的生活中也許在不經意間疏忽了什麽。看到那些家長們疲倦地跟在孩子身後,提著行李匆匆行走,我想他們的內心也許是滿足而自豪的,有兒女開始成人,將日益茁壯,跨入了一個新的階段,這是兒女們的新生活,也是為人父母者的人生新階段。日後回首時,起碼不會像我這麽感到有些微的欠缺,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母親,隻能在心中思量與回顧自己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與孩子在一起的生活。常在反思中可惜時光不會倒轉,而且假設:如有這樣的機會,我一定得送兒子跨進大學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