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女人有一天衣物失去了興趣，是不是很悲哀？而我，幾乎就快到達這種令人扼腕的地步了。然而誰油不愛光鮮亮麗的服裝呢？在中國的時候可是《瑞麗》等等時尚雜誌的忠實讀者，冬天一定不穿長褲，服飾一定要in ，走路爬山逛公園一定要踏高跟鞋，以致於一而再再二三地扭斷右腳筋骨險些留下終生殘疾。這樣臭美的人到了美國，沒有去到跟中國大都市接軌的紐約，卻到了“富鄉僻壤”的大德州農村，舉頭看看周圍的美國人穿著一個比一個隨意，隻有黑妞對衣著還頗有講究，個個打扮直逼Beyonce 。穿什麽樣的衣服，不再是一件需要考究的事。此外，學校核算獎學金的時候也沒有把服飾的花銷納入規劃，藉靠獎學金度日的我們也隻能入鄉隨俗地深居簡出。
 然而，budget 固然是一個問題，美國，起碼是德州的衣服款式才是最讓人遺憾的。我們這裏的Mall 已經不小了，舒適、清潔、現代、大氣，熱鬧而不擁擠，應該是周末假日理想的去處，也是我們購買衣服的唯一來源。美國的衣服價格其實總體是不貴的，然而綜觀全局，其式樣花色較之國內缺實在是遜色了太多太多。如果想以每件衣服30 刀上下的budget 來篩選如意的衣服，如願以償的可能性倒還是存在的，不過代價則是要付出大半天的時間在數家店之間徘徊周旋，進入數間更衣間試穿數不清的衣服，才能買到幾件物美價廉的衣服。這樣的馬拉鬆式的購衣方式沒有一定的心理和生理準備是根本無法勝任的；即便是自己準備好了，老公體力不支（有幾個男人喜歡逛街買衣服？）, 倒在更衣間外，那如何了得。買衣服一定要找到對手才能有血拚的前提。我以前的有兩個室友有著對購衣共同的愛好，相似的體力，相等的耐心( 比如試穿十五件買一件) ，她們日出而作乘公交繞了十八彎到Mall ，待日落時請人幫忙接回公寓，滿載歸來你儂我儂的幸福樣子，讓人驟生羨慕。
 如今暫時沒有找到這樣的“對手”，和老公逛Mall ，隻會被他的倦怠感染，動輒也敲起了退堂鼓，轉而去買另一種不用試穿的“衣服”，隻需要掂掂份量，摸摸質地，看看圖案，瞅瞅標簽就可以決定購買與否的衣服。那是那樣一種衣服呢？那是我做的菜穿的衣服，其實就是杯盤碗盞。俗話說人要衣裝馬要鞍，這菜也要盤。當你不經意間戀上了廚房時，也就愛上了關於廚房的一切，比如鍋碗瓢盆這些器物。油鹽醬醋和果蔬肉蛋是易耗品，自然是得周周采購的，餐具作為可折舊的長期耐用品倒底該怎樣添置呢？
 剛到美國來時旅行箱一開就可以做飯了，當時帶了爸媽精心采購的微波爐用一套大中小三個塑料飯盆、一口比臉還小的不沾炒菜鍋、木鏟一個、一個不大不小的不鏽鋼湯鍋、筷子三雙，外加一個專門帶飯用的飯盒。迄今為止，那三個微波爐碗和那口湯鍋還依舊在廚房裏勤勤懇懇地繼續發著熱與光。雖然美國最不缺的就是帶飯用的微波爐飯盒，我還是喜歡用中國帶來的這幾個飯盒，它們也陪著我度過了求學時最艱辛的歲月。那時候，是沒有盤子的，不單我沒有，宿舍裏四個女生統統都沒有，連碗都少得可憐。我想我家的“食文化”的概念裏首先就是沒有盤子的，我家做的飯菜從來就是放在碗裏，這樣也沒有什麽害處，碗裏聚熱菜不易冷掉；特別是不鏽鋼碗，其金剛不壞之身任由摔擺也發毫無損。精致細膩的漂亮瓷盤不是沒有，那是高置在碗櫃上格逢年過節有貴客來時才用得到的。為了發揚家裏的務實精神，再者又居無定所，遷來搬去，隨意地購買餐具因該是不是罪過都是奢侈。當我開始把以前做地菜做成帖子發在論壇裏時，有人善意地點撥，說是器物差了一點。那時候不以為然，菜是裝在盤子裏的，又不擱在是微波爐飯盒的。
 一年多前終於開始用盤裝菜了，本著勤儉節約的持家宗旨，家裏用具大多從Wal-Mart 采買，也包括食器。現在看來Wal-Mart 出售的瓷盤樣式極為單調，花色不是過於清淡就是俗豔。用盤子盛菜已經是一大時代進步了，學習做菜才是硬道理，於是暫且忘記這“舍本逐末、買櫝還珠”的瘋狂念頭。看看周圍的中國同學，請客還要借盤借碗的，我們的資源還不算匱乏。
 做菜，學菜，食菜，漸漸領悟到菜的五色五味不僅來源於菜肴本身，作為其外延與擴展的容器也需要納入鑒賞範疇。不同造型色澤的菜放在不同的盤子裏產生出別樣的視覺效果，從而帶來不同感官享受。袁枚在《隨園食單》第一節裏寫道：“古語雲：美食不如美器。斯語是也。然宣、成、嘉、萬，窯器太貴，頗愁損傷，不如竟用禦窯，已覺雅麗。誰是宜碗者碗，宜盤者盤，宜大者大，宜小者小，參錯其間，方覺生色。若板板子十碗八盤之說，便嫌笨俗。大抵物資者器宜大，物賄者器宜小。煎炒宜盤，湯羹宜碗，煎炒宜鐵鍋，煨煮宜砂罐。 ”如何“方覺生色”？繽紛的八寶粥盛在剔透的玻璃碗裏，碧綠的蔬菜開放在光潔雪白的瓷盤裏，白色的涼粉裝在碧藍的碗中猶如藍天白雲般清澈，燦爛的西紅柿擺在碧綠的盤裏如出水芙蓉般秀麗，吃飯不僅要吃得口齒生香，也要心曠神怡。這樣的境界也不是三兩天就煉成的。
 在對美食美器的無限向往中，終於開始了我的“淘盤”計劃。這個計劃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有步驟的、漫長的、可持續性發展的。既然是“淘沙取金”，就暫不需要光顧昂貴的店鋪，每個盤子加稅不能超過六刀，最好是在三四刀之間。造型一定要別致，彩繪要細膩，可豔麗可清雅，可深沉可乖巧，材質需是陶瓷。要買到符合上述標準的盤子通常隻有去Discount Store ，我所知道的這種店，按品質和價格從高到低，分別是Tuesday Morning, TJ Max 和Ross 。Tuesday Morning 是崇尚名品又精於算計的中上產階級酷愛的商店，那裏麵的東西就算是五折七折價格還是讓我咋舌，真不明白那些老太太買得那個歡啊。TJ Max 與Ross 的名牌就少了很多，特別是Ross ，準確地講應該是低產光顧較多地廉價店。對於正處於低產階段的我們，這樣的店再適合不過了。同樣一個墨綠色葉飾的盤子，Target 標價12.99 ，TJ Max 3.99 ，買哪個店的不是很明白？然而，Target 這樣的店也又打折的時候，遇到好的機緣，漂亮的盤子2.99 也可拿下。所有我淘來的盤子都是中國製造，也許不能說它們是藝術品，但至少它們是美麗的，而且從取材到最後燒製成型會付出無數人的勞動，而在美國這邊即使在餐館打工端幾個盤子也可以賺得製造一個盤子的價格。同是勞動，一個是創造性的，一個是簡單的，卻竟如此不對等。在創造者心中，這些盤子應該是無價的，在我心中它們也是無價的。
對於未來的居所，沒有太多奢求。可是，在中國或是在美國，我都要有一間望得見風景的廚房，時尚雅致、設施完備、功能齊全、通風采光、寬敞開放，透過玻璃的櫥櫃門，看到我收羅來的食器，一盤一碗一盞都講述著一個又一個生活中瑣碎卻又美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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