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小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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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臭他爹——不得不說的故事

(2007-11-30 05:48:57) 下一個

   

小臭,是一個男孩子的名字,是小名。

敢給自己的寶貝兒子取名小臭的,多半不是什麽好人。小臭他爹,就不是好人。然而,六年同居的朝夕相處,二十餘年的感情糾葛,對小臭他爹,豈是一個“好”、一個“孬”可以概括的?

當然,這一切,與小臭無關。畢竟,他還是一個孩子。

八十年代

認識小臭他爹,也許是偶然,也許是必然,冥冥中自有天意。就在大學新生報到的現場,兩對目空一切的眼神對撞的瞬間——“咣璫”一聲,就注定了後來的一切。

小臭他爹,是傳統意義上典型的孬孩子,還是悶孬那種。而我則是傳統意義上典型的好學生,並且一直是好學生的代表。我們兩個走到了一起,用世俗的眼光根本不能理解。一起同居的、老學究一樣的老三,就不止一次地勸我:“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我蔑著眼笑他:“釋老師說:我不入地獄,誰入?”把老三氣得翻肚。

其實,我和小臭他爹真的沒什麽,也就是經常在一起上上大街、逛逛馬路、看看錄像、遛遛旱冰而已。偶然,我們也去苗圃拔幾棵劍蘭、去果園摘一兜青核桃什麽的,不過都拿回宿舍和大家共享了。極端無聊的時候,我們就坐在十字路口看汽車、口哨一下路過的妞兒。那時候,除了外麵來了同學好友,我們連在一起喝酒吃飯的機會都很少,因為大家都不寬裕呀。

一年級的時候,我們住二樓的寢室。集體宿舍的衣服被褥,都是統一晾在窗戶外麵。三樓住的是七九級的學生,他們經常把濕淋淋的衣服直接掛出去。大冬天,有一次,把我們老三的晾出去的被子淋濕了,弄得老三晚上沒法睡覺。老三上去交涉,對方毫不理會。更有幾天晚上,三樓直接把洗腳水隔著窗口倒了下來。

我們氣憤至極,決心要整治他們。小臭他爹想出一個辦法——把一根的電線,綁在竹竿上,前端裸露一截,另外一端接通220V的火線,天一黑就從窗口向上伸了出去。連續幾天,沒什麽效果,大家都忘了這事兒。那晚,已經集體熄燈了,我們躺在床上閑吹聊話古。隻聽得那窗外——“嘩”、“哎呀”、“咣啷啷啷啷”,小臭他爹一個軲轆爬起來,躡手躡腳地把那竹竿收了回來,大家閉嘴睡覺,樓上熱鬧了一陣,再沒什麽動靜。

隔天早上,我們看到了那個洗臉盆——從三樓掉下來,自然是慘不忍睹。大家都裝得沒事人兒一樣,老三從此改變了對小臭他爹的看法,不住地拍著肩膀誇他:“你這小,真是‘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濃’,壞透了。”不過,說歸說、鬧歸鬧,我們寢室的關係,團結得更加緊密了。從此以後,三樓再也沒有隔窗往樓下倒過洗腳水。

我很清楚為什麽小臭他爹和我“玩得來”——因為我們相似的地方太多,互補的地方也太多。一句話就是:他比我孬那麽一點,我比他好那麽一點。拿“泡妞”這事來說,當對麵寢室的好事者狗崽一樣追蹤我的行跡的時候,小臭他爹忽然宣布,他已經把他的妞兒幹掉啦。但我的妞兒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時候,他們無不驚訝:“我K,你小子。。。。。。”(此處刪除兩段360字)

小臭他爹也有被我“罩住”的時候,比如那次打架。那是小臭他爹替一個天津的同學“出頭”,上課的路上,他們藏在冬青樹叢後麵,堵住那個八一級的孩子,劈頭蓋臉地捶了一頓,完事徑直跑向教室。那幾天,學校考勤抓得特別緊,但我們班的考勤本在我手裏,自然沒有記錄啦。下午係裏開會,挨打的那孩子因為遲到被點名批評,小臭他爹卻像沒事兒人一樣,衝著那孩子呲牙。

那孩子也“人物”,挨了打,又挨批評,卻不申辯。可他是學院的子弟,到了晚上,幾個家屬院的“賴孩兒”就找到了我們的住處。一照頭,還真是巧了,其中一個我認識,是我一個當兵同學的戰友的弟弟。還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第二天,拉上我那同學和他的戰友,一夥人去水上餐廳吃了一頓完事。還有更巧的,那八一級的孩子也分配到了我們廠,和小臭他爹在一個科室上班呢。後來,他娶了我們廠的一個“廠花”。再後來,聽說他們去了日本。

九十年代

誰也不會想到,我和小臭他爹,在畢業後又同居了兩年!

我本來分配到省民政廳工作,費盡千辛萬苦,改派到那個國營工廠,有小臭他爹的因素,也不全是因為小臭他爹,這又是命中注定的吧。

那個時候,小臭他爺爺全家都調回了鄭州,離我們廠不遠,小臭他爹卻不回家住,向廠裏要了一個名額,和我們一起住集體宿舍。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學粗口、抽黑煙、喝烈酒、玩粗野——這都是工人階級的特征,而我們誌向,正是要做新一代有知識有文化的工人階級的一員。

在車間實習,鍛工分廠是我們最喜歡的地方。就像宣傳畫裏那樣,鍛造工人,才是真正的工人。在那個地方,光膀子、掄大錘、通紅的爐火、百鍛成形的鋼,是對“知識分子”最完全徹底的鍛煉。可惜的是,工廠很快就把我們調離了。小臭他爹去了分廠技術組後來去了研究所,我卻被調去了職工大學後來到了實驗室。

八十年代的大學生,大概是唯一享受“天之驕子”待遇的一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在工廠,我們得到了相當的尊重和禮遇,也因為自己“為社會主義建設貢獻力量”的全身心投入,使我們掌握了各自過得硬的技術。

我和小臭他爹的技術合作不多,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們檢驗他的樣機——那是一次例行的型式試驗,研究所隻派了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跟著。試驗過了大半,一切還算順利。輪到測試樣機的底座,剛一加力,“嘎崩”一聲,底座立筋四指厚的鋼板應聲而斷。我嚇了一跳,跑過去看那斷口——齊刷刷的、茬口閃著寒光——根本就不像軋製鋼板的撕裂的斷口!我讓那學生:“叫你室主任過來!”

一會兒,小臭他爹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顧不得閑話,一看那斷口:“這根本就不是我用的材料!”再一問,原來是這新來的大學生,什麽也不懂,卻擅自作主用鑄鋼代替了高強軋製板。——而鑄鋼抗壓不抗拉,受到拉力,不斷才怪呢!小臭他爹當場就把那孩子罵了個狗血噴頭。不過這件事最後,也算不了了之——那孩子是一個處長的兒子,隻是得了一個警告處分,扣發半年獎金。小臭他爹,也連帶著扣了一個月的獎金。

改革開放後,郊區雨後春筍般地出現了許多鄉鎮企業,扶植鄉鎮企業,算是“扶貧”。我們廠派一部分技術人員下去“指導”,試驗室平時沒有任務,主任就讓我去做“顧問”。說是技術指導,實際上是手把手地教,從最簡單的車鉗鉚焊,一直到電器安裝產品調試。我在其中樂此不疲,小臭他爹卻一直呆在研究所沒有出去。

到了後來,我自己也拉了一幫人“小打小鬧”,接一些“皮包公司”轉過來的工程,價格當然是壓得不能再低的了。有一次,牽扯到技術問題,“皮包公司”也說不清楚,支支吾吾半天,說是喊一個懂行的來談。來了一看,竟然是小臭他爹。原來那皮包公司的工程,還是小臭他爹轉出去的。事後喝酒,我說:“你TMD悶聲不響地發大財呀!”小臭他爹一臉冤枉:“誰TMD知道你做這些呀?

小臭他娘,是不是小臭他爹第一個“幹掉”的妞兒?我已經記不清了,也無法考證。不過,上學時候我就見過她。她是小臭他爹的高中同學,南方一所著名醫科大學的畢業生,分配到北京一家著名的醫院,分居了幾年。快有小臭了,才調來鄭州,在我們廠的職工醫院管防疫,有點屈尊高就呢。

小臭有點兒像他娘,除了眉毛眼睛,小臭活脫脫地就是和他娘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也是白白淨淨,也是不愛說話。有小臭的時候,我不知道,那時候,我已經很少在廠區活動了。

有一天,我見到小臭他爹去幼兒園接小臭,感到納悶,問了才知道,他們竟然也分手了。小臭自然是小臭他爹名下,不過還是小臭他娘帶得多。後來再看到小臭他娘,那欲言又止的樣子,我隻是點點頭,就趕快躲開了。他們分手的原因我當然知道,可緣分就是那回事兒,誰又能想到這個和那個就是那樣對脾氣?那個女人我也認識,後來,她和另外一個同事,去了加拿大。

最後一次見到小臭,大約是十年前了。一次同學聚會,趕上小臭沒人帶,就跟了去。我看到他,有些心酸,就抱他坐我腿上。小臭顯然有點感動。悄悄地給我唱了一首歌:“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麽背著炸藥包?我去炸學校,誰也不知道,一拉弦、我就跑,轟的一聲學校炸飛了。”我照著小臭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你TMD跟恁爹一樣不學好!”

那個子弟小學現在沒了,當然不是小臭炸的,那塊地賣給了地產商,蓋起了商品樓,我們家屬院裏,幾乎所有能賣的地方都賣了。小臭,K,現在應該上高中了,這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前途無量。不過,他大概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了。

那年冬天,一個雪花飛舞的傍晚,我騎摩托往家裏趕,後麵竄出來一輛摩托,打橫“別”了我一下。我正想發火,對方把頭盔一掀:“你TMD竄恁快,我攆你了半條街!”——MD,正是小臭他爹!

他買的商品房剛剛裝修好,硬要拉我去看。路過菜市場,買了點朝鮮小菜豬頭肉之類的。到他家,小臭他爹去燉羊肉,讓我盡管參觀。看了他的臥室,我哈哈大笑——壁紙、壁燈、木牆裙、木地板、裝在床頭櫃上的組合開關,房間裏竟是兩張單人床!我打趣他:“你TMD真是野慣了,回家也住賓館?”小臭他爹一本正經地解釋:“你TMD觀念太落後了,這叫做‘分床’,有益於身心健康。”

那晚,我們喝了不到兩瓶二鍋頭,小臭他爹給我換了新的床單,我就睡在他那賓館一樣的床上。半夜,我起來起夜。小臭他爹連忙過來攙扶,我就說:“你TMD還怪會體貼人呢。”小臭他爹說:“啥TMD體貼人呀,我是怕你尿我的狗身上。”開燈一看,可不,衛生間的角落裏,袴圈著一條、正宗的斑點狗呢。

零零年代

我出國之前,和小臭他爹喝過一次酒。一晃兒,又是六年多沒有見了,隻是偶然通通電話。

一天,我忽然收到一個手機短信:“成都!撐死眼、累死鳥的地方!”——莫名其妙!我記不得在成都還有朋友,看看號碼,來自國內、陌生人,就沒有理會。

第二天,又收到一個:“來成都吧!”查那手機號,還是陌生人。耐不住好奇,我就回複過去:“誰?”

一會兒,手機就響了,剛接通,就聽見對方在哈哈大笑:“你小還活著呀,我就知道你TMD猜不出來!”——粗口、開封話,除了小臭他爹,還能是誰?

我忽然意識到了,第一個短信,原來也是帶“顏色”的:“你TMD換手機也不吭一聲?”

“我現在倆手機,那個擱腰裏別著呢。”

“你JB改行啦?‘拉皮條’拉到我這兒了。”

“拉TMD啥‘皮條’呀,我現在正在成都呢。”

“旅遊?”

“驢油?還馬尿哩!我TMD調這兒啦。”

K!現在還興‘調動’?你TMD嫁去了吧?”

“真哩!誰TMD哄你弄啥,你TMD出去恁長候也不換換觀念,現在還興啥JB‘嫁’呀‘娶’的。”

——原來,我離開後,煤礦機械行業每況愈下,全國同行業僅保留我們一個生產廠家苟延殘喘,其他的全部關停並轉。而我們廠雖然得到了煤炭裝備總公司的支持,形勢也不容樂觀。隔三差五地發不下來工資,最困難的時候,臨街的廠房都變賣給了房地產商。

眼見朝不保夕,天上卻掉下來一個碩大的“餡餅”!——和俄羅斯的易貨貿易,煤炭裝備總公司得到了一個數億美元的供貨合同,夠我們幹幾十年的!絕地逢生,我們廠一下子就翻了身。國內省內有實力的大公司,免不了都來分享這塊“餡餅”,一下子組建了許多生產廠。我們廠裏以前的技術骨幹,幾乎全部被高薪聘走。就連遠在成都的這家國營的知名上市公司,也組建了生產廠。而小臭他爹,就是被聘來做總工程師,辦的是正規調動手續,享受的卻是私企的待遇。

“咋樣?你來吧,也給你弄個‘總’,幹你的本行。待遇跟我差不多,一年六位數。咱倆合作一回,也算幹點事業,創一個天下。”

老本行?事業?天下?聽到這裏,我的心不由得怦然一動。可是。。。。。。

“唉。。。。。。你TMD知道,我是被賣的人,擱到過去說,叫‘豬娃’。”

小臭他爹顯然有點失望:“我TMD就知道說不過你。你TMD從來都不說,也不知道你在那邊混得咋樣。”

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小臭呢?”

小臭都TMD成大人了,有個保姆,還有他奶奶管著呢,我TMD一個月飛回去一回。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說:“你TMD老大不小的人了,別TMD老玩失蹤了,一沉底就是幾個月。時裏猛的,你TMD打個電話過來,省得這幫人老惦記你。啥時候,你TMD混不下去了,就來我這兒。有TMD我喝的,就有TMD你吃的。”

   

闖蕩多年,自恃看破紅塵。功名利祿,實為過眼雲煙。

然心如止水的我,卻耐不住小臭他爹三番五次的誘惑,竟然古井生波,多年修行險些毀於一旦。著實可惱!

故撰此文,臊那小子一臊。借以銘誌:諧美隱山林,還複平常心。

隻是害了小臭,切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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