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小築

南洋小築 瓜棚夜話 榴蓮飄香 追風稚子 憑欄問世 唐磚宋瓦 網事隨筆 一介村夫 南洋布衣
正文

一段三十年前的婚外情

(2007-03-27 04:20:13) 下一個
——引子—— 我手上有兩本三十年前的“文物”—— 32開的本子,藍色塑料封麵,凹印燙金楷體:“舞陽鋼鐵公司礦山公司 職工醫療證”。扉頁是套紅的《毛主席語錄》:“救死扶傷,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 “職工醫療證”的個人信息如下: 姓名:周長根、性別:男、年齡:32歲、家庭出身:貧農、本人成份:軍轉、籍貫:河南省鄢陵縣望京公社躍進大隊第一生產隊、職業:工人、工作單位:基建處管道隊。 姓名:張豔萍、性別:女、年齡:27歲、家庭出身:貧農、本人成份:學生、籍貫:河南省鄢陵縣望京公社躍進大隊第三生產隊、職業:幹部、工作單位:財務處出納科。 ——這兩個人,就是故事的男主角和女主角。 ——舞鋼礦山—— 平舞會戰七〇二工程,是為開采支鼓山鐵礦所做的前期準備工作。河南省地質第四勘探大隊已經探明,支鼓山埋藏的鐵礦,礦脈很淺,一些地方已經裸露,適宜露天開采。七〇二工程主要由鄢陵縣民兵團施工,經過三年的努力,基本完成了平舞鐵路上曹至埡口段的鋪設和一些基建任務。工程總指揮部決定,民兵團就地解散。同時成立舞陽鋼鐵公司礦山公司,優先招收參加會戰的民兵。 周長根,就是那個時候成為一名國家正式工人的。 鄢陵縣民兵團,抽調的都是生產隊的青壯勞力,這些基幹民兵,很多都是部隊轉業下來的。這些鄉鄰,出生在同一塊土地,一同上學、一同入伍、一同轉業、一同會戰,最終又一同成為吃商品糧的國家職工。那個時候,他們臉上掩飾不住的,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礦山公司最初的基建,可謂是日新月異。公司大樓、食堂、衛生院、小學、汽修廠、機修廠、選礦廠,落散在共青水庫周圍,星羅棋布。不到一年時間,已初具規模。而支鼓山下,穿炮隊、采礦隊、運輸隊,已經開始剝離山皮的工作。礦山公司的技術力量,主要來自包頭、本溪、鞍山等各大鋼鐵公司的支援。一座座家屬宿舍拔地而起,隨即就充滿了天南海北的方言。 張豔萍是鄢陵團望京營的出納,她轉正成為國家幹部,在公司財務處從事出納工作。 由於是“老鄉”的關係,我認識周長根和張豔萍,不過不是很熟。印象中的周長根,高高的個子、略瘦、濃眉大眼、分頭,平時穿戴有些講究,我們喊他“幹淨人”。用現在的時髦的言語形容,就是有點“酷”。而張豔萍,在公司財務處一大堆嘰嘰喳喳的女人當中,毫不起眼,平淡得幾乎不會給人留下什麽印象。 這一對癡男怨女,來自相鄰的村莊,命運又把他們綁在了舞鋼礦山。。。。。。 ——豆腐渣和一朵花—— 正如毛主席教導的:“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那個時候,除了男女廁所,沒有什麽可以提醒你,人類本來有性別之分。少男和少女、男人和女人、老頭和老太太,衣著打扮行為舉止,無一例外地朝著一個標準靠攏——中性! 在財務處,和張豔萍一起轉正的、年齡相仿的老鄉,大部分都被介紹了對象,惟獨找她說媒的不多。這也難怪,她的相貌平平,性格內向,有點不合群。平時,她的衣著打扮雖然不出格,但總讓人感到別扭——下麵一條肥大的綠軍褲,當時比較流行;上身穿的藍色工裝,卻又瘦又小,不成比例。以至於每次換發工作服的時候,管勞保的老馬都要提醒她:“小張,你的上衣是不是報錯號了?我給你調件大一號的?”她照例是把臉扭到一邊,黑著不吭聲。老馬沒法,隻得照發了事。 隻要不修不改,穿工作服是沒人管的。問題是,太小的上衣,有點突出女人的胸部,再有就是,突出了女人的細腰。張豔萍的腰很細——“水蛇腰!”老馬私下這樣說。她走路的姿勢很難看,特別是從背後看——一步一搖、一步一扭,就像電影裏的女特務,勾引地下黨員的時候那樣——“越看越惡心!”還是老馬說的。 當然,老馬對張豔萍的評價,是事後說的,當時並沒有多少人敢評論女人。老馬也是鄢陵老鄉,據說是看著他們長大的。“那女人一臉蠅子屎,誰知道長根咋會看上她?”老馬對此事一直憤憤不平。 蠅子屎,就是雀斑,是刻在成熟少女臉上青春的信息。周長根臉上有沒有長過,我不知道。因為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和所有鄢陵的老鄉一樣,周長根的老婆孩子都是農村戶口,他們住在百裏之外的鄉下。據說,周長根的家裏還有老人臥病在床,由他老婆伺候。可他即使逢年過節也極少回去,他解釋是為了省點路費。 “所有的女人都一樣——遠看一朵花,近看豆腐渣。”據說這是周長根說的,後來在批判大會被揭發了出來,也是我記得的周長根對張豔萍的唯一評價。 ——床單事件—— 舞鋼礦山公司,也就2000多人的編製,和另外幾家建築單位,開拓了朱蘭小鎮。連帶家屬和當地居民,這個小鎮也就萬把人兒。由於地處半山區,這是相對封閉的地方。你在街上隨便拉一個人,三言兩語,就能攀上關係—— “你認識哪哪哪的誰誰誰不?” “哎呀,我也認識!” 周長根住的是單身集體宿舍樓,三個人一間房。張豔萍由於是幹部,待遇好點,她和財務處的單身,兩人一間住的是職工家屬樓。這兩處一個在小鎮的東頭,一個在小鎮的西邊,他們又不在一個單位工作,以至於我當時有點納悶——他們怎樣“好”上的? 但他們就是那麽“好”上了,是真的。沒有不透風的牆,聽到風言風語的老鄉,對他們頗有微詞,有的更是痛加斥責。保州叔是木材庫的炊事員,在木材庫的小夥房旁邊有一個單獨的宿舍。有一次,我找他玩,不知怎麽地提到了周長根,他破口大罵:“啥雞巴幹淨人,我回家幾天,他借我的房,說是來親戚。誰知道他在這裏胡搞。。。” 說著,他從箱子裏拿出來一個床單給我看:“我新買的單子呀,沒法用了,得讓他賠!”我看到那床單上有幾片汙漬,像是飯硌耙,但沒有絲毫地破損,就打圓場:“可能是在床上吃飯,湯灑了,洗洗就幹淨了。”保州叔撇我一眼:“你小孩子不懂,洗也得叫張豔萍給我洗。。。” 我對床單的事挺納悶的,一直惦記著,主要是不希望認識的老鄉之間吵架。英雄所見略同,也許公司領導,也怕職工之間鬧出矛盾,所以,就斷然采取措施了。一個星期天上午,周長根和張豔萍同時出現在8裏以外的另一個小鎮,公司保衛科的同誌跟蹤而至。大街上,當他們手牽在了一起的時候,當場撂翻,分別綁了起來。 ——打回原形—— 兩天後,在300人食堂,公司召開了批判會,宣布了對周長根和張豔萍進行處理決定:“開除黨籍、團聚,開除工職,遣送原籍監督勞動。”我一直看著這兩個被打回原形的農民,分別被兩對工人民兵押著,站在主席台下的兩邊,都是垂著頭。處理決定宣布之後,周長根明顯地晃了一下,矮了許多,而張豔萍卻沒有什麽變化。 揭發批判開始,大會不再嚴肅,押解的民兵鬆開了手,有意地把兩個人往中間推,讓他們湊在一起。周長根變得不太老實,被推著走一步,自己馬上退兩步,顯得要從此劃清界限。張豔萍就老實得多,她對周圍的喧囂似乎沒有一點反應。兩個人在台子兩邊的時候,她好幾次偷偷地往周長根那邊看,被推著往中間去,她更像是巴不得似的,一步並作兩步。 兩個人最終被推著擠靠在一起,站在周長根這一邊。當人們起哄,讓他們作一些示範。後麵的人一推胳膊,張豔萍在真的摟了一下周長根的腰,還趁機抬頭看他。這可把周長根嚇得要死,雙手都舉了起來,脖子伸得老長,頭趔得老遠。那模樣,好像被一條毒蛇纏身,卻不得不放棄抵抗一樣。 兩個人當天就被押送了回去。 粉碎“四人幫”之後,周長根回到礦山公司幾次,央求著要平反,至少要恢複工職。但大部分鄢陵職工,都認為他丟盡了老鄉的臉,沒有幾個人搭理他,他同村的也是如此。老馬給他的飯票,讓他去自己去食堂吃的飯。事後他一再聲明:“總是不能讓人家餓著呀。” 礦山公司最終也沒有給周長根平反。當時,由於種種原因,舞鋼所有工程全麵下馬。前途無望,人人自顧不暇,哪有閑心理會這等閑事?而張豔萍,再也沒有聽說過她的任何消息。 我手上的那兩個公費醫療本,沒有加蓋公章,還沒有發到這兩個人手中。那是作廢的兩個本子,我討過來我當成數學演草本來用。這兩個名字,我因此記得很清楚。他們之間發生的事,無疑是“婚外情”。可拿到現在,根本不值得一提。 “婚外情”這種東西,過去有、現在有、將來還會有。個中是非曲直,孰對孰錯,恐怕誰也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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