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把老吉他

前些天，我又夢見了我的那把老吉他。。。。。。一把古典吉他，亞腰葫蘆形的音箱，細長的琴柄，微翹的琴頭。吉他的背麵是棗紅色的，音箱正麵的烤漆由紅轉黃逐漸地暈著向音孔聚集，三個圓圓的白色琺琅質定音點鑲嵌在黑色的琴柄上，六條尼龍絲弦從琴頭飛略而下，劃過了一條條黃銅嵌隔的琴格。。。。。。正是我的那把老吉他，豎在一個不知名的角落裏，琴柄上端已經被磨得露出了木色，琴頭上磕破的那塊豁口還是那麽醒目，最後一次換上的C弦末端依然象天線一樣聳在那裏，她親手編織的那條背帶仍舊那樣五彩絢麗。隻是，或許因為封存了好多年，她的身上落滿了厚厚的塵埃，我心痛地去吹、去撣、去擦、去揩，卻怎麽也抹不掉半分絲毫。。。。。。踏進大學校園的我們，拋棄了沉重的學業負擔，離開了父母家人的管教，就象衝出樊籠的鳥兒，在藍天裏自由自在的翱翔。我們習慣把白地紅字的校徽半別在上衣口袋裏，陶醉在周圍羨慕和嫉妒的目光中，盡情地出去溜旱冰、看電影、吃燴麵、喝啤酒、吸煙下棋看小說，著實無聊，就坐在十字路口看汽車看行人。一切能玩的都要去嚐試，這不，又流行起了玩吉他。。。。。。趁禮拜天，上街去看吉他！碧沙崗、南陽路、綠東村、百貨樓幾乎轉了一遍，連德化街的樂器商店都沒有吉他出售，隻有紅旗大樓樂器組擺著兩把吉他！售貨員是一個穿藍色列寧裝的年輕女孩子，長得甜甜的，紮著兩個麻花辮，月牙樣的眼睛帶著微笑。她把吉他遞了過來，嘴角卻是往下撇的，聲音也是那麽冷冷：“60塊！小心別弄壞了。。。。。。。” 60塊！我傻了，比我三個月的生活費還要多！我小心翼翼地擺弄了幾下，悻悻的把吉他還給了她。。。。。。我幾乎放棄了買吉他的念頭，可那些天隻要有空，我總會有意無意的到紅旗大樓那裏去看看那吉他。。。。。。泉子又來找我玩了。泉子是我中學的朋友、結拜兄弟中的二哥，也是最早和我一起寫詩的兄弟之一。小夥子個子雖然不高，但生得齒白唇紅眉清目秀的，又見多識廣言語幽默，故而很討女孩子喜歡。後來他也就沉溺於此，很早就交了個女朋友，終日甜甜蜜蜜卿卿我我的，自然也無心學習，最後兩人連技校也沒考上。高中畢業不久，泉子就接了老爸的班，後來，隨單位轉到了省城工作。雖然我們分別住在這個城市的南北，我們去常來常往，在一起吃飯喝酒打牌聊天，以至於他和我們班的同學都混得爛熟。。。。。。泉子帶我上街去吃“老合記羊肉泡饃”，喝了點鮮啤酒，就開始閑逛。到了紅旗大樓，我不由自主地在樂器組的櫃台流連。泉子問我怎麽回事，我給他講了，他沉吟了一下，也沒說什麽，我們看了一場電影就散了。隔天中午，下了課就看到泉子在宿舍門口等我。也不說什麽事，拉著我就出了校門，坐公共汽車去到紅旗大樓。樂器櫃台前還是那個甜甜的女孩子，泉子讓我挑選一把吉他，然後把錢交給那個女孩子，她把錢夾在穿在鐵絲的夾子上，用力擲向收銀台，等那邊把發票擲回來，我終於擁有了這把朝思暮想的吉他！我至今仍然記得當時的情境。那天的陽光是那樣的明媚，天空是那樣的湛藍，街道中央的月季花香沁人心脾，兩邊成蔭的法梧桐上還有小鳥在啼唱。泉子在一旁雙手插在褲袋裏，叼著煙，晃著頭，一副玩世不恭得意洋洋的表情。和那女孩子閑聊，逗得她開心地笑起來，樣子真的是很甜很美。。。。。。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女孩子擲出去的，是泉子兩個月的工資！。。。。。。應該說，玩吉他，也是心情的一種發泄。快樂的時候，我們彈“西班牙鬥牛士”、“豐收之歌”；煩惱的時候，我們彈“到處流浪”、“杜丘之歌”；憂鬱的時候，我們彈“聖塔露琪亞”、“橄欖樹”；想家的時候，我們彈“北國之春”、“紅河穀”；更多的時候，我們彈的是“外婆的澎湖灣”、“愛的羅曼史”。。。。。。當然，幾個哥們也少不了壯著膽子對著女生宿舍彈唱情歌—— “阿美阿美幾時辦嫁妝？我急得快發狂，今天今天你要老實講，何時做我新娘。。。。。。” 歌雖然是那樣唱，但那時的我對男女之情還不是那麽開竅，倒是泉子有問題了。。。。。。泉子一直在鬧情緒！原來，泉子工作後，被分配做了他最不喜歡的“八大員”之一——炊事員！時間長了，眼見一起上班的哥們都學到了技術，自己卻升級無望，就越發的苦惱。後來他想了一個餿主意——在窗口賣飯的時候，賣一個饅頭，他就捏一下鼻子！工人們對他很惱火，一直上告到了公司領導那裏，領導質問他，他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醫院證明——慢性鼻竇炎！領導恨得牙根癢癢，卻對他無可奈何，末了還是他換了一個工作——采購員！那年頭的采購員是孫子幹的活！終日裏東奔西跑的，求爺爺告奶奶，辦貨押車，時間沒有保證，吃飯都不能準點，還不如幹炊事員呢！更糟糕的是，他和他女朋友小雅的感情也出了問題。。。。。。小雅是我們礦中的八大校花之一，泉子為追到她頗費了一番周折，最後一次和情敵幹得頭破血流，那位才肯放棄。泉子調到省城工作以後，小雅還沒被招工。兩人分居兩地，見麵的機會少了，感情也慢慢的淡了。泉子無疑是深愛小雅的，他總是疑心有人乘虛而入。每次我們見麵，泉子都和我嘮叨小雅的事，這個用自行車帶她了，那個去她家玩了，泉子都很介意。假期裏我和泉子回去，我也勸了小雅幾次，但各有說辭，我對此愛莫能助。看到泉子一天天的消沉下去，我深感無能為力。。。。。。後來，我的功課亮了紅燈，玩心收斂了許多，加上泉子老是出差，我們見麵少了許多。即使每次見了，也隻是吃飯喝酒，共同的話題卻越來越少了。畢業後，我們仍在一個城市裏生活，我自己也經曆了許多風風雨雨，心愛吉他被我掛在牆上的當成了裝飾品。換過幾次傳呼手機，和泉子的聯係也就斷斷續續了。。。。。。。泉子和小雅最後還是分手了，泉子又相繼和幾個追求他的女孩子處過對象，但都沒有成功。也許小雅在他心裏的烙印太深了，也許那些女孩子真的沒有小雅優秀，泉子很晚很晚才結婚成家。最後一次見到泉子，是我應邀參加他們中學在省城的校友聚會。幾年沒見的泉子發福了許多，見麵時客氣的寒暄使我們彼此感到陌生感。酒後我們聊了很多很久，談到了我們的幾個結拜兄弟，談到了我們的老同學，談到了我的那把老吉他，但始終，我們沒有提到小雅。。。。。。 2003-12-26定稿於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