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似夢
終於,我們自由了。
七月二十五日,我和波揚從BREMEN搭火車來到了法蘭克福市郊位於萊茵河穀的小鎮RUEDESHEIM。
流連於小鎮裏青石塊鋪成的巷道,黑瓦白牆,刷成朱紅色的德式傳統建築的木製結構沿著白牆直伸到房屋的尖頂。每一個窗口都開滿鮮花,每一扇門前都盤繞著玫瑰花藤和碗口粗的葡萄藤。抬起頭,層層斜屋頂中聳立著鍾樓和教堂尖細的塔頂。天與地都似水洗過般的清潔。
走出小鎮,走在滿山坡整齊排列的葡萄藤架中,萊茵河在穀底嘩啦啦地流淌著,河麵寬闊,水流湍急,碧清的河水泛起陣陣霧靄。
把我從夢中喚醒的是我們登上的這艘遊輪。除了這個現代化的怪物,整個萊茵河穀完美地保持著數百年前的狀態。遊輪順流而下,兩岸山坡上漫山遍野的葡萄園,時隱時現,一座又一座山峰,頂著童話裏的城堡--厚牆圍繞,高高的塔樓,尖尖的塔頂,似有流雲縈繞。
恍惚中,波揚握住我的手,指著萊茵河轉彎處的一塊岩石說:那就是Loreley。Loreley!那個被情郎背叛後,用她絕美的歌聲將過往船夫引向死亡的淒豔妖女。我一點兒都不懷疑,她依舊坐在那兒,嫵媚地梳著她的長發,吟唱著。
我聽到波揚因激動而略帶顫抖的聲音:萊茵水仙就住在河底,她們會乘著水霧升到河麵上來。望著波揚天真興奮的幸福笑臉,我想起了一位德國詩人的感慨:
大不列顛人占領了陸地,
西班牙人占領了海洋,
我們德國人,占領了夢想。
指著萊茵河畔的小樹林,我對波揚說:你看,那個頂著蓬亂頭發,滿臉嚴肅地散著步的健壯男人,他將成為永世不朽的音樂家。
遙遠的故鄉
再一次坐在火車上,前往位於南部省份BAVARIA的BAYREUTH城。
車窗外急速掠過豐腴的土地,一群群披蓋著深綠似黑密密森林的山巒,一片片舒展著油亮厚實青青牧草的牧場。
轉頭望著正在計算著火車將晚點近兩分鍾的波揚,我的心裏忽然嘹亮地響起“黃土高坡”,不記得是那位女歌手的聲音,也不記得確切的歌詞,可它就那樣高亢蒼涼的回響著,竟讓我受了小小的驚嚇。再次望向窗外,歌聲漸漸遠去,它不屬於這片看不見一塊禿岩與焦土的土地,屬於這片土地的是雄渾壯闊的交響樂,是墨綠的森林在風裏的歌。
我對波揚說,我讀書時,一年總要坐上幾次火車,如果火車隻晚點一個小時,我一定是當它提前到達了。波揚當我開玩笑,搖頭笑著不理我。我自顧自地繼續說,我曾經的一個夢想就是和我的愛人一起,坐在火車上,到哪裏去是不管的,最好永遠不要停下來。波揚握住我的手,輕輕搖了搖。
我的這個夢想該是來自年少時一個人坐長途車去寄宿學校時的孤獨吧。十幾歲的我滿腔委屈地到了學校,才發現來自鄉村的同學,無論男孩還是女孩,每人都要從家裏背幾十斤糧食,送到學校的廚房去換成飯票。而我,隻是帶著錢和糧票罷了。這些家境貧困的少年,吃著自己從家裏背來的糧食和從家裏帶來的一大桶油泡鹹菜條,挑燈讀書到深夜。
我同波揚談起過我的如<<簡愛>>中的教會學校一般的高中生活,波揚自覺幸運,他的高中生活是追在女孩子的屁股後麵渡過的。
波揚依舊握著我的手,那樣親近。我們可以日夜相偎,白頭偕老,但在心靈深處的某些角落,我們將永遠那樣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