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盛典
午後,我們到達了BAYREUTH城。
波揚迫不急待地洗澡,更衣。然後我們步行前往BAYREUTH歌劇院。一路寂靜無比,除了在酒店見到服務生外,全城似乎空無一人。波揚告訴我周末的德國就是這樣。
大約二十分鍾後,波揚捏緊我的手,放緩腳步,說了一聲:到了。一條兩百多米長的林蔭大道出現在我們麵前,沿著山坡緩緩上升,直伸到坡頂的歌劇院。
人們出現了。三三兩兩著盛裝的男女,沿著林蔭大道一步一步向歌劇院攀去。男士穿著後擺長及膝蓋的燕尾服,打著精致的領結,女士穿著拖地的晚禮服,挽著高高的發髻。他們一定是乘坐酒店的專車到這兒,然後徒步走上山坡。我忽然明白波揚此刻一定是懷著藏民前往布達拉宮朝聖的心情。
林蔭大道旁的草地上,一位著傳統蘇格蘭格呢裙,鮮紅長統襪的中年男士昂首闊步地散著步。歌劇院門前的空地上,人們靜靜地站著,仰頭望著這座建於一百三十多年前卻依舊一塵不染的劇院。
瓦格納為適當演出<<尼伯龍根的指環>>,親自設計和指揮建造了這座新式劇院。它很簡單,全部的設計都是為了獲得最佳的劇情效果,沒有任何無用的裝飾。因為簡單,它更顯聖潔。
<<尼伯龍根的指環>> 長達十四個多小時,分成四個部分,需要四天演出,間隔兩個休息日。整部歌劇情節錯落複雜,用音樂布滿了暗示與伏筆,感人淚下,一氣嗬成,堪稱音樂史上的絕筆。
波揚為了讓我不錯過任何細節,每晚為我朗誦台詞,又將我從睡意朦朧中推醒,讓我重複故事情節。
<<指環>>是萬能的神與邪惡的魔爭奪權力與滿足貪欲的戰爭,最終人類的愛戰勝了一切。當布侖希爾德騎著駿馬,躍入焚燒她的情人--英雄齊格弗裏德的屍體的火焰中,熊熊烈火無止無境地燃起,燒毀了神宮與魔域,隻剩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
我為<<指環>>中絕對得似乎宿命的愛情深深打動。情人心裏那聖潔的不顧一切地燃燒的激情,隻能是為了愛,為愛而生,為愛而死。
一次次燈光驟然亮起,如潮的掌聲響起。原來,我隻是一名看客,看你的愛與恨,血與淚,看你的一生隻是萬神之王貪婪之念的一個受了詛咒的插曲。
我的一生呢?這個牽著我的手,引我到劇院草地上去的男人,他是誰呢?
靜靜地坐在草地上,喝一點水。看著穿戴整齊的人們從竹籃裏拿出桌布,優雅地鋪在草地上,點亮蠟燭,擺好高腳杯,起開葡萄酒瓶,還有麵包,CHEESE和餐刀。多麽和平,溫柔。我笑了。
曆史的沉重
瓦格納博物館位於BAYREUTH城南部,是一座兩層樓的石頭建築,由BAVARIA國王路德維係二世(LudwigII)出資,始建於1872年,1874年完工後,瓦格納一家人入住。
走過一段林蔭道,來到博物館的正門前,正中央立著路德維係二世的頭像雕塑。這位熱愛音樂的年輕國王曾為瓦格納的歌劇散盡千金,被母親無數次的斥責,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Bayreuth歌劇節。
繞過雕塑和花壇,走進博物館。貫通兩層樓的開闊的大廳裏,最引入注目的是一架鋼琴,它來自紐約,是瓦格納從1876年第一屆歌劇節得來的禮物,而後,瓦格納的嶽父鋼琴大師李斯特曾彈奏過它。大廳正對麵的雙扇門通向一個圓形的音樂廳,音樂廳裏,除了麵對後花園的一扇大窗外,頂天立地的大書架覆蓋著所有的牆壁,收藏著瓦格納的兩千五百冊藏書。坐在音樂廳中央的椅子上,靜靜地聆聽一段瓦格納的歌劇,歲月不再有痕跡。
地下室與二樓的展廳裏,除了家具、雕塑、古董外,還展出著豐富的油畫、照片、信箋與筆記。光線不很充足的房間裏,那退色的油畫、照片和發黃的毛邊信紙背後,多少天才的幽靈在遊蕩?
一張黑白照片上,一個年輕的美國士兵坐在李斯特彈過的鋼琴前,打著勝利的手勢,麵容英俊而嚴肅,令我想起貓王Elvis的經典黑白照。他的背後,牆坍壁塌。1945年,落在後院的一枚炸彈,炸塌了這座建築的後部。
室內變得越來越緊迫,無聲的寂靜中仿佛回響著鋼琴聲,歎息聲,戰機轟鳴聲,炸彈呼嘯聲...
掙脫出來吧,跳進陽光裏。
坐在後花園樹蔭下的草地上,發現博物館的東麵還有一棟房子。問波揚:“那棟房子為什麽不開放呢?”
波揚詭異地望了我一眼,說:“那是客房,從1936年起,希特勒曾數次作客那裏。”
我仿佛被落人花園的那枚炸彈擊中,不能言語。
波揚拉我起來,說:“來,這裏還有一個秘密。”
花園裏有一個噴水池,還有一個不大的花壇,然後就是草地和樹木了。
波揚拉我來到那個花壇前,花木中央,一個土包,一塊磚頭大小的石頭上寫著:Richard Wagner 1813--1883。
波揚說:“下麵葬著瓦格納和他的妻子康斯瑪。”
這已是太多,生與死,愛與恨,天才與魔鬼,遊蕩的幽靈們發出最美好的樂音和最醜陋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