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她的心在天空中漂泊
林飛的母親很嚴厲。
菁始終沒能成為她的朋友。
作為外來入侵者,菁有兩種命運:成為好俘虜或被擊退。 菁沒有成為一名好俘虜。
那時,菁在一所成人大學裏教書,教比她大幾歲、或小幾歲、或同歲的學生。那是菁喜愛的職業。坦率的交談,朋友一般,彼此信任。
林飛在賺錢,總要賺到半夜才回來。
如果林飛在午夜以後回來,會受到他母親關愛的警告,淩晨兩點回來,會有一些爭吵,再晚,會有一些杯碗粉身碎骨。而這一切都與菁無關,菁從沒有機會也不覺得要為林飛的晚歸生氣,或同他爭吵。
菁的本質是一株自由生長的野生植物,朝著太陽的方向伸展。她把林飛也看作是一株同樣的植物。
可他們的心一直距離遙遠,他們從來沒有真正地一起生活。雖然他們的身體在一起過,菁卻依然不熟悉他的身體,不熟悉他的氣味、觸覺、和溫度。
菁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裏,如同去北極探險被凍在冰下的人,菁的真實生活靜止了,一片空白。她會做飯,說一兩句話,在別人的生活裏扮演著一個角色,可菁不在那裏,她的心在天空中漂泊。
菁時常一個人坐在房間裏,望著窗外四季不變的闊葉植物,想象著冬天。想象著白雪覆蓋的荒原上,她身著黑色皮裝、一雙黑亮的過膝長靴,騎一匹雪白的閃電神駒,風馳電掣,烏黑的長發在風裏飛揚。
這是一個離奇無比的想象,菁卻總能嗅到曠野的風和雪的清涼。
林飛和他的母親始終不快樂,對菁的保持距離懷著怨恨和冷漠。
六 菁要離開了
一個秋天的雨夜,林飛回來時,菁還沒有入睡,隻是閉著眼睛躺著。
林飛母親房裏的燈亮了,林飛進去說話,一會兒,燈熄了,門被輕輕帶上。然後,他們房裏的燈亮了,她聽到林飛脫下衣褲扔到桌上,再然後是浴室裏嘩嘩的流水聲。
忽然,林飛的手機響了,在衣服堆裏,響了四聲,停了。然後,林飛的傳呼機在桌上打著轉蹦跳起來,一會兒,也停了。當床頭的電話響起時,菁起身接了。
“ 喂 ” 了一聲,沒人答,再 “ 喂 ” 一聲,還是很安靜,她卻清楚地知道有人在那邊沉默著。 “ 喂 ” 了第三聲,一個女子輕輕地歎了一聲,電話斷了。
聽了這聲歎息,她知道,他們之間就算有故事,也是沒有多少內容的,就像他們的婚姻。
菁想她該離開了。
菁象機器一樣地懷孕了,在她對性有任何真正的認識和感受之前,在她並不擁有愛的時候。第十三天,它被迫離開了她,那是菁經受過的有生以來最可怕的疼痛。聽說和分娩相比,這根本不能稱作疼痛。菁不知道,什麽樣的男人值得一個女人為他生下一個孩子?
菁要離開了,海角天邊,無論哪裏,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