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翅膀
(2004-12-10 08:5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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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曾發表於“青年作家”)
星期天的中午,我和波揚剛剛起床,電話鈴響了。顯示屏告訴我是艾琪打來的。我想她一定是為昨晚的PARTY來道謝的。昨天晚上,艾琪的先生沒有一起來,其實我和波揚從沒見過她的先生。為此,送艾琪出門時,我同她打趣:“你真的有先生嗎?該不會象法國中尉的女人吧。”
我微笑著拿起電話,嘴邊的玩笑話立刻咽回肚子裏去。艾琪強忍住哭泣的充滿痛苦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雨微,我不想騙你,我和我先生正在辦離婚,三個月前開始的。”
想到昨晚我的愚蠢而殘忍的玩笑,我不知該說什麽。艾琪似乎也不想讓我說什麽,她咽下淚水,努力平靜自己,快快地想把她的話說完:“我真的不想騙你。可我不知該怎樣麵對,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媽媽一個人在香港,告訴她隻是多一個人為我擔心而痛苦。”
其實一聽到艾琪顫抖的聲音,我已經預感到她要告訴我什麽。那聲音裏的痛苦是多麽地似曾相識。 “艾琪,不要哭。我想我的道歉對你是毫無意義的。但是請相信我,我真的理解你全部的感受。其實,三年前,我經曆了你今天正在經曆的過程。” 艾琪在電話那頭沉默著。我想我突如其來的告白令她忘記了她本想說的話。 “艾琪,現在不要告訴你媽媽。等一等,等你完全恢複了,心裏沒有痛了,再告訴她。對你沒有痛苦了的事情也不會傷害她。這種事情在許多人的生命裏都發生過或發生著,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的恥辱。”
艾琪平靜了一些,好似自言自語地說:“很多人都經曆過,隻是我們彼此不知道而已。” “是呀。”我說,“我那時的感受就象是傷了一條腿的病人。這條傷腿已經無可就藥了,而且如果不割去,還會危及我的生命。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唯一的選擇是什麽。但是要由我在手術單上簽字,告訴醫生割去我的腿,我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來做這個決定。”
艾琪開始告訴我一些細節,說著說著,她又開始哭泣。 “艾琪,我知道不管我現在告訴你什麽,你都必須自己去承受這份傷痛,真正能幫助你的隻有時間。所以不要掙紮,對自己寬容一點,給自己多一點時間。” ......
和艾琪互道再見,掛上電話。我從書櫥裏翻出一本舊時的日記,打開來,找到那一頁:
不能去想,不願去想,不再說,不再說了,淚水也留在心裏吧。但願時空就此切斷吧,成就一份美麗而傷感的記憶,讓我想起時,還會感動,還有淚水可以流下來。 讓所有的美麗與醜惡都靜止下來吧,留在自己所處的空間;讓所有的甜蜜與痛苦也靜止下來吧,沉澱在自己所處的層次。我再也不要爭吵,再也不要把美麗醜惡痛苦甜蜜攪在一起去比較。這世上美好的東西是那麽的脆弱,為什麽不珍惜,不珍惜。 轉眼而過的九年,我永不後悔,我深愛過,也深信被愛過,我可以為此驕傲。 走到今天,走到這一步,不必去追究前因後果,不必去追究誰是誰非。上帝沒讓我們成為兄弟姐妹,沒讓我們必須一生相守。是我們自己選擇了彼此,為了幸福。我深信我們都盡了全力。走到今天,當然是一份遺憾,終身的遺憾。但別無選擇,路是我們自己走的啊,既然不快樂,就給彼此另一個機會吧。 冷靜,我不停地告訴自己冷靜。在每一個極早的清晨,從夢裏醒來,我仍是那樣深深地思念著你。在那樣的脆弱時刻,我的思想仍習慣性地依賴著你。我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堅強。 相識相知的九年裏,我沒能給你更多的快樂,我不是一個你所需要的妻子,我心裏深深的遺憾。太多的爭吵與傷痛,太少的纏綿與快樂,直到今天,直到今天才真正反省,原來我們都不是彼此所需要的類型,真的不是。 我心裏真的很害怕,生的恐懼,但是要活下去啊,要堅強啊,要快樂啊,沒有闖不過的難關。你也一樣,多保重,多些快樂吧。我喜歡你陽光一樣燦爛的笑容,這九年,因為我,這樣的笑容越來越少了。讓我們都回複真正的自我吧。
三年前,我失去了愛情,從千瘡百孔的婚姻裏出走,來到這個秋天裏長滿火紅楓葉的美麗家園。白天上課,晚上在一家外賣餐館接電話,回到家時總是午夜過後。我卷縮在床的一角,象個嬰兒般地躺著,心底的疼痛開始悄悄地浮上來。我對自己說:“我累了,我要睡覺。”直到有一天,我寫下了上麵那篇日記,然後敲進電腦,EMAIL給了他;又當著律師的麵,在離婚文件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那天晚上,我真的象嬰兒般地酣然入睡。早晨醒來,陽光從窗簾縫隙裏照進來,照在毛毯上。毛毯下麵,我知道我的兩條腿好好地長著,我甚至覺得我還長出了一對翅膀,我是那樣地輕鬆快樂,自由得想飛。 後來,波揚走進了我的生活,帶給我另一場風花雪月。到今天我們仍是快樂的,我想是因為這一次,我把那對翅膀留給了我自己。
打開電腦,我發了一封EMAIL給艾琪。我說:離婚是上帝給我們的再愛一次的機會。刻骨的痛楚是讓我們明白,在再一次的愛裏,自由比愛更重要。我們不會再迷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