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社工手記 (三) 他站在紅綠燈旁,伸著手

本文純屬虛構.

他長得酷似美國性格影星湯姆漢斯, 我叫他漢斯先生.他今年47歲,美國白人,退伍軍人.

漢斯先生是因為在馬路上昏倒,被送到急診室,轉送到病房.他在今年內已經進出急診室和醫院21次了.

醫生說: "漢斯先生似乎有點記憶的問題,你願意和我一起去看他嗎?"

當我們到了漢斯先生的病房後,醫生開始介紹他的病情,漢斯先生低著頭, 看也不看醫生.醫生說"我昨天來看你,你記得嗎?"

漢斯先生搖頭.

醫生說"你病得很嚴重, 你知道嗎?"

漢斯先生仍然沒有抬頭.

醫生說"你的心髒病很嚴重,你的心髒隻有30%的功能了,你很可能很快就死去."

漢斯先生猛地抬起頭, 盯著醫生.他的胡子很長, 糾結在一起,兩眼是湖水般的藍.他什麽也沒有說, 又低下了頭.

醫生離開了, 我繼續和漢斯先生談.

"你有家人嗎?"

搖頭.

"你住在什麽地方?"

"在一個朋友的車庫裏."

"朋友叫什麽,有電話嗎?"

...他看著我,眼中的目光和嬰兒一樣純淨.

"你的地址呢?"

沒有回答.

"你有沒有領取社會福利金啊?"

"曾經有, 太麻煩,現在沒有了."

"那你怎麽生活呢?"

"在街上."

"你有按時服藥嗎?"

...沒有回答.

"醫生認為你應該到療養院住,我會為你聯係的."

"療養院?我不去."

我翻看了漢斯先生的所有檔案,他無家可歸,幸虧有免費的醫療保險,可以付療養院費用.我開始為他聯係療養院.

12家療養院拒絕了漢斯先生, 理由竟是"他太年輕,和我們的居民難以融合."

下午, 我又去看漢斯先生,他竟然說我是護士之一,絲毫不記得我早上看過他的事.

我說"我現在正在為你聯係療養院,這樣有人照顧你吃藥,有住的地方,有飯吃,你的身體很差,需要人照顧."

"我很好,我不要去療養院,我喜歡我的生活."

"醫生說你的心髒隻有30%的功能了,你去療養院,免費."

"我很好."

我對醫生建議請精神病專家鑒定,專家的結論是, 漢斯先生患有一種很少見的精神病(不是dementia),主要症狀之一是記憶缺失.

我終於找到一家療養院願意接受漢斯先生,因為他的病情穩定,醫生已經決定他明天出院.

我再去見漢斯先生,他仍然是那句話"我很好, 不去療養院."

我找到一家專門幫助無家可歸的病人找醫生,安排住處的機構,約好他們明天上午在漢斯先生出院前來看他.

第二天一早, 在剛上班的忙亂之中,護士長突然大聲地問一位護士"漢斯先生呢?"

那位護士是所謂的"飛行護士",因為本院護士人手不夠而聘請的外州護士,第一天上班.她不以為意地說"出院了."

"漢斯先生的藥還沒有拿!你怎麽就放他走了?"

"醫生已經有order了,我以為..."

幾天後,我在醫院四裏地以外的一個紅綠燈路口停車的時候,看到了漢斯先生伸出的一隻要錢的手,當我把錢放在他手裏的時候,他很有禮貌地謝了我,明顯沒有認出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