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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那一場雨飄灑而過

(2005-09-27 13:57:14) 下一個
水影:那一場雨飄灑而過 (一) 天下著雨,滂沱大雨,白白的的雨點在路麵上濺跳。夏雨站在越南餐館門口,焦急地望雨。剛才來時還是驕陽當空,吃完飯卻是大雨如注。 這家越南餐館的麵條醇香美味,離公司步行隻要十分鍾,夏雨幾乎日日報到,不料今日卻被大雨堵截。夏雨看了看腕表,下午一點有個重要會議,她焦灼不安起來。 “我有傘,要一起走嗎?”一個男人站在麵前,黑色恤衫,米色長褲,清秀儒雅的臉,依稀有些麵熟。夏雨看著他,努力地回憶。 “我們在電梯上碰見過幾次。”男人笑著提醒,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夏雨恍然記起,在電梯上有過點頭之交。她的公司在一座三十六層的高樓裏,裏麵有無數家小公司。 “謝謝。”夏雨別無選擇,跟著他衝進雨幕。雨點在藍花傘上敲出紛鬧響亮的聲音。 “你沒聽氣象預報吧?”男人溫和地問道。 “嗯,大概總是和昨天差不多。”夏雨笑著說:“我從家裏的汽車間到公司樓下的停車房,從一個盒子到另一個盒子,整天都在盒子裏。隻有中午出來吸幾分鍾的新鮮空氣,沒想到還會給大雨堵住。” “今天中午有陣雨。”男人學著氣象預報,接著他自我介紹說:“我叫謝天明,在易軟做事。” “我叫夏雨,在星網。” 當時二零零零年,網絡初創公司如雨後春筍。 “嘿,天明下雨,怎麽我們的名字也象氣象預報。”謝天明隨意玩笑道。 夏雨嗤地笑了:“你要是叫謝天黑,就沒這場雨了。” 兩人都笑。 一會兒他們就來到大樓前。雨很大,兩人在傘外側的手臂都濕了,好在是夏天,擦一下就幹。 電梯到了十八層,謝天明告辭,夏雨謝了又謝。 (二) 第二天,夏雨又來到那個越南餐館。臨走之前,她在網上查了當天的氣象預報。這是一個豔陽天。 推開餐館的茶色玻璃,夏雨摘下墨鏡,她看到有人好像在向她揮手,定睛一看,是謝天明。夏雨走在謝天明的對麵坐下,把手中的書放在了椅子後麵。 “這家餐館的牛肉麵特別好吃,我常來。”謝天明跟夏雨打招呼。 “是啊,那個湯特別鮮,據說燉好多年,我也常來。春卷和冰咖啡也做得很有特色,很好吃。”夏雨同意道。 “在餐館裏見到過你好幾次,你總是埋頭看書看報的,目不斜視。”謝天明笑道。 “一個人吃飯就這樣,習慣了。”夏雨摸了摸身後的書。 “看什麽書?” “亦舒的人淡如菊。” “噢,亦舒,和瓊瑤很類似。台灣瓊瑤,香港亦舒。” 夏雨看了天明一眼,在美國的男人還知道亦舒,讓她頗有些印象深刻。 “閑著隨便翻翻。”夏雨接口道:“我比較喜歡亦舒一些。淡淡的筆調,平靜的敘述,心中有再多再濃的感情都輕輕帶過。” “嗬嗬,你的氣質看上去很文藝,大概是這類小說看多了。”謝天明聽了不由笑道。 “沒搞錯吧,我小孩都七歲了。”夏雨讀大學時是公認的紫色丁香花,飄逸清秀,這些年忙忙碌碌生小孩賺錢,自覺一身銅臭和油煙,哪來的文藝。 “開什麽玩笑,你幾歲生小孩?”天明驚訝地揚眉。 “二十五。”夏雨蕪爾一笑。 “真的?福氣福氣。”謝天明感歎道:“你看上去真年輕。” “你還小吧?路還長著呢。”夏雨倚老買老。 “不小了,跟你差不多,三十一了。”謝天明說完,又輕歎一聲:“還沒個固定的 女朋友。” “要求太高了吧。”謝天明一表人材,一雙眼睛亮若晨星。夏雨喜歡眼睛黑亮的男子,她的兒子也有著一雙這樣的眼睛。她總覺得眼亮的人必定聰明。夏雨調侃道:“要不要我幫你留意一下?” 謝天明嘿嘿地笑了。 (三) 夏雨和謝天明幾乎天天在越南店相遇,漸漸地似乎變成了一種默契。他們每天都在十二點左右來到餐館,謝天明總是略微早到一點,夏雨一進門就會尋望謝天明揮揚的手。 人生何處不相逢。夏雨和謝天明同在初創公司做事,同是江南人士,同在國內前十名的學校熏陶過,學生時代還都是文學社的玩主,自然無限共同語言。 他們從來沒有約定,連電話都沒留過,他們隻是午間共餐小敘。 “我們公司有個台灣女孩,挺漂亮的,要不要我介紹給你。”夏雨愛做紅娘,盡管一次也沒做成功。 “台灣女孩?”謝天明蹙了一下濃眉,顯得興趣不大:“什麽學校出來的?” “不記得了,一般的學校,沒什麽名氣。” “我喜歡大陸名校出來的,聰明有共同語言。” “幹什麽你,挑老婆,又不是挑職員。”夏雨瞪圓杏眼,又補充說:“那個女孩長的很好。” “聰明的女的沒有不美的,沒有內在的女孩長的再好,看過兩眼我就沒興趣了。” “是嗎,聰明的女的沒有不美的?”夏雨第一次聽男人這麽說。 “聰明的女人,自信和諧,就是給人美感。”謝天明好像一大堆新鮮理論。 “那你再跟我說具體點你的條件,我以後幫你留心。” “嗯。。。就是。。。象你這樣的。”謝天明邊想邊說,說完又覺著有些不好意思,便開玩笑地掩飾說:“你有沒有妹妹給我介紹一個。” “妹妹有兩個,可惜都是名花有主。” “哼,真不夠意思,不肯把妹妹介紹給我。”謝天明佯裝生氣。 夏雨被他逗笑:“想橫刀奪愛?” 謝天明看著夏雨,沒有回答。過了一會,他說:“夏雨你讀高中時一定很POPULAR吧?” “沒有,那時盡顧著高考了。而且我晚熟,這種事懂得遲。”夏雨想起那時班上的男生跑到她家裏要跟她討論人生,她一臉茫然。 “大學裏一定是了。”謝天明肯定地說。 “大學裏嘛,理工科學校,女生少。”夏雨淡淡地說。大學裏夏雨無數追求者,可是她總在等待騎白馬的翩翩王子,直到大學畢業才開始認真打量周圍的人。 夏雨從皮夾裏拿出一張像片:“我的全家照。” 謝天明看了一眼,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柔美娟秀,小孩漂亮可愛,幸福一家,和他想象的很接近,夏雨的男人應該不會差。 “很美的一家。”謝天明讚道,接著又說起他的一套理論:“要知道一個女的怎麽樣,看她身邊有過的男人就可以知道。” 夏雨挑起眉毛輕笑起來,這個謝天明很有意思。 (四) 秋天了,窗外的葉子紅了。 夏雨和謝天明依然每天午餐聊天。他們的談話如一隻隨意飄蕩的小船,沒有漿,沒有輯,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他們似乎走的很近,無所不談。又似乎萍水相逢,距離很遠。 謝天明給夏雨講了他的一個故事。他一個相戀多年的女友,就在他興衝衝準備回國結婚之前,告訴他她遇到了另一個男人。三個月後她又跟他說,那個男人是個錯誤,希望天明能夠原諒她。 夏雨也告訴謝天明一件她從不與他人說起的往事,她讀大學時與一個已婚老師曾經有過的牽牽扯扯的戀情。 “女人有時候會這樣,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了,明知是萬丈懸崖還是身不由己往下跳,沒辦法。我想你的女友也是這樣。”夏雨說道。 “你會嗎?”謝天明眼睛炯炯地望進夏雨的眸子。 “以前會,現在不會了。再大的事也隻是淡雲飄過,隨風而逝。”夏雨望著窗外秋天淡淡飄飄的雲。 謝天明也把眼睛轉向窗外。過了一會,他忽然說道:“你以後過馬路時小心些,別總那麽匆匆忙忙的,看著都替你捏把汗。”從餐館的窗口可以看見前麵的馬路。 夏雨心中漫過一種溫暖。以後每次過馬路時,她不自覺地往窗口看一眼,她知道有人在看著她。 “看你嘴角怎麽起個疥子,麵條裏辣醬放太多了。”謝天明似乎注意到夏雨任何微小的變化。 “喜歡吃辣的。” “有一種藥膏對疥子很有效,是CARMEX的。”謝天明粗中有細。 夏雨回家做飯帶小孩,把小小疥子早忘在一邊。 第二天謝天明交給她一支藥膏,漫不經心地說:“我也上火,昨天去買時順便幫你帶了一支。” 夏雨唯有言謝。 謝天明給夏雨看一首小詩:“一把藍花傘/兩個人都/濕了一半/而那不濕的是/距離” 夏雨想起他們相識的第一天,他們在雨中共一把藍花傘,各濕一半。 (五) 冬天了,窗外的樹落盡了葉子。 夏雨和謝天明發現兩人有太多的相似。他們仿佛鏡子一般,互相印出對方。藍顏有多藍,天空那麽藍。紅顏有多紅,花兒那麽紅。他們的交往宛如一幅寫意的山水畫,雖是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殊不知,此時已是多一分則太赤,少一分則太白的境界。 夏雨無意中說了自己是魔蠍座的。在她生日的那天,謝天明送了她一件禮物。她打開一看,是一隻Coach手袋。 “在商店裏轉了半天,想不好應該送你什麽。”這個禮物確實難挑,不能太疏又不能太親,不能太貴重又不能太便宜。 “你費心了。”夏雨輕輕地說。 “我樂意。”謝天明簡略地回答,盡在不言中。 很快就是聖誕節,夏雨趕忙還禮,她送給謝天明一枝派克依金筆:“想你喜歡寫東西,就送枝筆吧,盡管現在很少有人用鋼筆寫字了。” 謝天明用鋼筆在餐巾紙上隨手寫了幾個字:“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然後又揉掉了。他抬起頭來似開玩笑似認真地說:“這個禮物我永遠珍藏,終身難忘。” 若即若離,若隱若現,似遠還近,似淡還濃。兩個人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卻已是恍惚心相約。 “我那時去你們大學讀書就好了。”謝天明莫名其妙地冒了一句。 夏雨冰雪聰明,自是明了謝天明的意思,她淺淺一笑:“你趕快回國接你女朋友出來,她知錯願返,你不要錯過了。” 謝天明一直還在猶豫是否要原諒他女朋友曾經的背叛。 新年過去了。2001年初美國經濟一落千丈,全麵崩盤。網絡經濟泡沫破滅,公司紛紛倒閉裁員。夏雨和謝天明依然談笑風生,憑他們名校電腦專業的底子,何懼之有。 一日,夏雨象往常一樣進了餐館,四下尋望,卻不見謝天明的影子。她隻好自己先坐下,叫了牛肉麵。她不停地望著門口,望著窗外,但是沒有謝天明。她的心裏有種莫名的失落。 謝天明突然氣喘籲籲地出現在她麵前,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我們公司今天關閉了,剛開完會。” “噢,是嗎?”夏雨微揚秀眉。大樓裏的小公司接連倒閉,已是司空見慣之事。 “你有什麽打算?”夏雨接著問。 “我會去另外一家公司做事,離這很遠。以後不能再來這裏吃飯了。”謝天明望著夏雨,目光裏有著一種不舍。 繁華落盡,曲終人散。一場萍聚終於走向結束。 兩個人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隻是默默地吃著碗裏的麵。 謝天明抬起頭說:“我會想念這個餐館。” 夏雨看著謝天明,心中有點酸酸的。 “你以後多保重。”謝天明繼續說。 “你也多保重。” “過馬路要小心。” “嗯。” “不要吃得太辣。” “嗯。” “下雨天不要忘記帶傘。” “嗯。”夏雨噙著淚花笑了起來。她把頭轉向窗外。她看見謝天明也把頭轉向窗外,眼睛裏閃過一道亮光。 窗外是冬日的天氣,西風蕭瑟,落葉飄零。 兩個人默默地走出餐館,天上又飄起飛絮般淅瀝的雨水。謝天明撐開手中的藍花傘,笑著問:“我有傘,要一起走嗎?” 夏雨帶著淚光笑厴如花:“謝謝。”她和謝天明一起走進蒙蒙的細雨中。 兩個人來到了大樓前。電梯到了十八層,謝天明說:“我送你上去。” 電梯到了二十二層,謝天明陪著夏雨走了出來。他伸出手:“再見了。” “再見。” 唯一的一次握手也是為了告別。 (六) 春天了,窗外的大樹泛出淡淡的綠色。 夏雨坐在餐館裏,一麵看書一麵吃麵。她抬起眼,猛然看見了窗外飄起蒙蒙的雨,輕輕的,悠悠的,長長的在天地間飄灑。夏雨的眼睛忽然就漫起一片迷朦,她望著窗外的馬路,望著街上匆匆忙忙行走的路人,心中潮潮的濕潤起來。 她想起了她的心中,曾經飄灑過的,那一場晶瑩透亮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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