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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衣:黑在美國 第五章 (33-40)

(2005-04-14 22:43:11) 下一個

第五章 細 雨


33


在程墨雨離開的那一天,耿小袖一直神思恍惚。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麽關切程墨雨的。!

這是他們兩人結婚後的第一次分開,雖然那時程墨雨的車子估計還沒有離開紐約州,而他們兩人在“閩運”真正分別後的時間,也隻不過幾個小時。——這還不如他們兩人平時上班時分開的時間長。但是耿小袖一想到自此兩人就要天各一方了,心下裏不免有些難受了。

難道像這樣的牽腸掛肚,就是愛情嗎?!

說起來,她跟程墨雨從結婚到現在,也隻不過快兩年的時間。在此之前,她除了從程墨雨母親的談話裏,斷斷續續地了解到一些有關他的情況之外,他在她的心目中,還構不成一個完整的形象。

而當兩年前的那個夏天,程墨雨第一次真正活靈活現地站在她的麵前的時候,她還是覺得眼前的那個高大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她在瞬間接觸到他的眼神時,甚至有點恐慌了。

耿小袖在出國前,是程墨雨母親單位裏的一位醫生。那時她剛從軍醫學校畢業不久,跟程墨雨母親在同一個科室。她人乖巧,討人喜歡,程墨雨母親對她印象十分好,差點都疼到骨子裏去了。程墨雨母親在跟他提起小袖以及有意撮合他們兩人的的時候,程墨雨一聽就急了,說:“老媽,你可千萬別亂點鴛鴦譜!這人都沒見上一麵呢,你可別包辦婚姻。”

她媽說:“人家姑娘又俊俏又乖巧,跟了你算是便宜了你!包辦婚姻又怎麽啦?美國那邊花花綠綠的,你帶回來的女人,媽還不放心呢。你是不是還在念叨著那個費寧啊?告訴你,人家小孩都有了!你要談戀愛,婚後不照樣可以談嗎?法律又沒規定說戀愛隻能在婚前談!”

程墨雨說:“你說什麽呢!誰稀罕費寧了。我暫時還沒考慮結婚的事。多煩啊!”

一提到不想結婚,她媽的火氣就上來了。程墨雨說不過她媽,他懷疑她媽正有點更年期綜合症的反應。後來她媽發了幾張耿小袖的照片過來,程墨雨看了後,有點心動了。於是夏天的時候,請了假回國,那時他還在讀博士,假期中照樣有獎學金。他跟耿小袖接觸之後,便不再跟他媽提“包辦”之類的字眼了。

一段時間的接觸後,他甚至覺得,耿小袖很有幾分他心目中理想妻子的模樣。

那時,耿小袖心想:難道自己今後就要跟著這個陌生的男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建構幸福的巢穴?!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是事情總是往不可思議的方向發展的。

不過,她的茫然很快就被程墨雨的熱情的話語取代了。程墨雨不像她原先想象中的理科生那樣古板而缺乏生氣,他能言善道,喜歡高談闊論,有時候他的滔滔不絕的話題,使她暗地裏情不自禁地用了“花言巧語”這個詞,來表達自己對他的印象。

然而要說程墨雨真正吸引她的地方,還不在於他的巧言令色,而是在每次他的話題中斷之後,他突然沉默下來,迷惘的雙眼望著遠處虛空之處時,流露出來的那種寂寞的神情。每當那時,她都會想到,他的內心,一定不像他表麵上給人的那種好高騖遠的感覺。他應該是個富於內涵的人。

而程墨雨似乎也經常在掩飾著他的真實的內心。如此一來,耿小袖對他身上的神秘的感覺就更濃烈了。她想像解剖病人的身體一樣,進入到他的內心。

後來她想起來,覺得自己能跟著程墨雨來到美國,其實就是衝著他的那種說不上來的神秘感的。她覺得,很多女孩子實際上跟她一樣,都是被男人們身上某種神秘的東西吸引住的,盡管在做更深一步了解之後,她們會發現,那種高深莫測的神秘力量,其實正是男人們故弄玄虛和空洞的內心的流露。

當然,發現到這一點的時候,大多數的女人已經被婚姻與愛情中的另外的責任扣緊了。她們原諒了男人們最初的浮誇。她們有的想掙脫開來,有的則完全融匯入了兩個人的真實世界。真實的世界本來就是淺俗的。

耿小袖覺得自己應該屬於後者。而且,在來到紐約後近兩年的日子裏,她尤其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當初她跟程墨雨談到結婚的事情時,心裏還有些猶豫。婚姻畢竟是終身大事。但是程墨雨的假期隻有一個月,一個月後,他就要飛回紐約。於是他們在一個星期的滿負荷的“談”戀愛之後,就到四川資陽市耿小袖的老家去拜訪她的家裏人了。

耿小袖的父母都是中學教師,人也隨和。他們做的熱情洋溢的飯菜,把程墨雨辣得暈頭轉向。他們在跟程墨雨談過話之後,又問了耿小袖自己的意見。而耿小袖那時正是最缺乏定奪主意的時候,她原想把最後的決定,留給父母的。她說不上意見來。於是她的父親就問她喜歡不喜歡美國?

小袖說說不上來,不過很想去看看。她母親又問她喜歡不喜歡程墨雨?小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她的父母於是知道,她跟程墨雨的事可以定下來了。

接下來就是操辦婚事。因為兩家相距太遠,婚事中一些能刪簡的繁文縟節差不多都節省了。程墨雨和耿小袖先是忙著辦結婚證書,接著就是忙著辦出國簽證。簽證還算順利,美國人認為夫妻分居是不人道的行為。至於兩人是如何倉促結合的,他們也管不了那麽多。當事人如果說他們倆在婚前就已經有過一段馬拉鬆式的愛情,他們也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在對待婚姻上,程墨雨覺得美國的文化,的確有種大而化之的魅力。

耿小袖在軍醫學校時,曾經有過一次不成功的戀愛。

那是在大二的時候,她的一位比她高兩屆的老鄉,經常以照料她的名義,出入於她的宿舍。她對那位老鄉的印象不是很好,那人長得結識黝黑,很精幹的樣子。而耿小袖心目中的戀人,卻是儒雅的。但是那位老鄉追得緊,小袖還沒有跟他確立關係,卻已經鬧得滿她們宿舍的人,都以為他們倆真是那麽回事了。

小袖在軍校時多少算是一朵花,這麽一來,其他的男生都望而卻步了。小袖隻好默認了既成的事實。那位老鄉比她早兩年畢業,分回了成都,一段時間後,小袖對他本就淡薄的感情就涼了許多。他們在小袖臨畢業時斷絕了關係。小袖分到醫院後,那位老鄉還到南京找過她一次,說了一大堆信誓旦旦的話,但是他回去後不久就結婚了。

從他的身上,小袖看到了剝掉表皮後的所謂愛情,就像解剖刀下的內髒一樣,脆弱不堪。

後來她跟程墨雨談起過這事,程墨雨似乎對他們的這段插曲不太感興趣,隻是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你們那時沒來過那事吧?!”

耿小袖說:“我有沒有跟他來過那事,你不是最清楚嗎?!”

程墨雨笑著說:“這誰知道呢!以前我的一位Roommate說他第一次跟他女朋友上床時,他們的整張床單全都紅了。”

小袖皺著眉頭說:“那不是日本鬼子來了嗎?!”

程墨雨笑著說:“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我那哥兒們不這樣想。”

小袖打了他一下。程墨雨說:“我倒不是很Care這種事的。”

但是小袖覺得,程墨雨骨子裏還是很在乎這種事的,他隻不過是在故作瀟灑而已。不過,她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對不起他的。她也問過程墨雨,以前他有沒有談過戀愛?程墨雨不願意提費寧的事,總是用話搪塞過去。小袖說:“像你這種人,要是沒談過戀愛,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程墨雨笑著說:“隨你怎麽想,反正我不會去做對不起你的事!”

經過一年多的接觸,耿小袖覺得程墨雨雖然性格懶散,但的確不像是那種拈花惹草的人。因此這次他要去加州讀博士,她對他在這方麵還是放心的。她對自己也有自信。她想,程墨雨的脾性,其實很多時候還是像個小孩的。

而她現在最擔心的,正是程墨雨的這種未成熟的心態!

 

 

34


那天是周末,午餐的時候客人不是太多。沒有客人的時候,耿小袖便獨自望著門外發呆。她想,自己沒有跟著程墨雨上加州去,會不會是一個得不償失的決定呢?

這時,櫃台前來了一個非洲裔客人要結賬。他把賬單和信用卡給了耿小袖,小袖看過帳單,像通常一樣耍了卡後,隨手就把信用卡放進了自己上衣的口袋,而不是遞給客人。那客人簽好字後,就站在櫃台前等著。小袖沒反應過來他在等什麽,便衝他笑了笑,問說需要什麽服務?客人問說:“女士,是我的信用卡有問題嗎?”

小袖拿起收據看了看,笑著說:“我想應該沒有問題的!功能顯示它是正常的。”

客人說:“那麽,我可以要回我自己的卡嗎?!”說著,他的眼睛直盯著小袖的上衣的下口袋。那天小袖穿的是一套藏青色的裙裝,脖子上紮著一條碎花暗綠綢巾,非常搶眼。

小袖先是有點不好意思,後來一下子反應過來,她的臉“唰”地紅了。她慌忙掏出信用卡,還給那客人,一邊連聲道歉。那客人搖著頭,他舉手打了個手勢,要站在遠處的Waitress阿蓮過來。他對阿蓮說:“小姐,我想見你們的老板!”

小袖知道事情有點嚴重了。在曼哈頓,最難纏的要數這些非洲裔的人了,他們什麽事都可能做的出來的。她不停地向那位黑人客人解釋,但是那黑人隻是搖頭,不去理會她。小袖急得差點都要哭出來了。

這時阿蓮帶著陳老板過來了,小袖向他解釋了一下事情經過,陳老板忙笑著不住地朝那個黑人道歉。黑人對陳老板說:“先生,這位女士可能對我的信用卡持有不信任的態度,因此在刷好我的信用卡,在我簽字之前,扣留了我的信用卡。我有理由懷疑她對我抱有種族成見。如果你們不給我滿意的答複,我不排除投訴的權利!”

陳老板英語不好,他忙笑著問小袖,那黑人都說了什麽?小袖把黑人的原話翻譯給他聽了。陳老板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板著臉跟小袖說:“糟糕,你得罪了難纏的角色了。這可能是個過路的老黑。你告訴他,我們願意為他提供免費的午餐,把錢退還給他。”

小袖把陳老板的話翻譯給那黑人。黑人還是在不住地搖頭。陳老板急了,說:“小袖,你問他,他到底想要什麽?!”

小袖跟黑人談了幾句後,回頭低聲跟陳老板說:“他說他要我們賠償他的精神損失,否則他就要將我們告了!”

陳老板說:“這他媽的不就是敲竹杠嗎?!算了,今天算我們認倒黴了!你問他要多少?多了不給!這種客人多來幾個,我這店還不倒了!”

小袖又和黑人聊了幾句,討價還價了一番。最後小袖告訴陳老板,說黑人要三百美金,少一個Cent都不行。

陳老板咬了咬牙,走過去拉開錢屜,點了三百美金,遞給黑人。黑人接過錢,微笑著對小袖說:“女士,我想你的過失,值得付出這麽多錢!”

黑人走後,陳老板的臉色陰沉沉的。小袖低著頭說:“老板,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筆帳就算在我的工錢上吧。”

陳老板說:“這事以後再說。你得打起精神來,別影響了生意。”

陳老板走後,那阿蓮衝著小袖冷笑了一下,也跟著走了。

那天一直到晚上打烊的時候,耿小袖的思緒都沒有從中午的那個不愉快事中回轉過來。這是她來到美國將近兩年的時間裏,遇到的第一次打擊。以前她總是用隨和的眼光去看待老美的,雖然也知道很多非洲裔和西班牙裔的人難纏,但真正麵對麵地碰到這種事,還是第一次。不過她也自責,都是因為自己的走神,才導致了這個失誤。當時要是有熟悉的客人在一旁看到了,不知道該有多麽的難堪!

想到熟悉的客人,她不自禁地又想到了韓晉年。他已經又有一些時日不見了。當時如果他在場的話,他是會在暗地裏嘲笑自己,看低自己呢,還是會過來幫自己說幾句話?她想,他應該會幫自己說話的。因為她相信,自己在他的心目中,肯定不會是那種想黑別人家財物的人。

她想著想著,忍不住又開始責怪起程墨雨來了。都是因為他的出走,才使得自己牽腸掛肚的,以至於走了神!想來想去,不覺得滿肚子的委曲。

晚上打烊的時候,陳老板沒有再提起這事,他似乎已經把這事給忘了。他像往常一樣,不動聲色地跟耿小袖一起對完了一天的帳。倒是小袖心裏很覺得不安,她主動跟陳老板提起中午的事,說自己願意賠償損失。陳老板笑著說:“這事先別說了,老在一個行當上幹著,誰不會有點差錯呢!以後注意點就是了。”

小袖聽了,心裏一熱,覺得陳老板在大事上還是很有長者風度的。不過陳老板也沒明確地提到說,到底要不要她賠那三百塊錢,因此,她的心裏仍然有些惴惴不安。自打她懂事時起,她就知道欠別人家的東西是羞愧的。

他們清理好賬目後,店裏的員工都吃完飯走了。飯桌上隻剩下小袖和陳老板兩個人。陳老板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咦,今天是周末吧?那我得好好喝幾杯了。小袖,明天是你休息吧?”

小袖點點頭。陳老板笑著說:“好了,晚上我們可以好好放鬆一下了。你也喝兩杯吧,過會我送你回去,不礙事的。”

小袖沒喝了兩杯,臉色就緋紅津潤了。陳老板的興致卻是越來越高了,他說他的太太前兩天帶著孩子回國探親去了,晚上就他一個人在家,早回去了也沒多大意思:“小袖,你的先生今天不也是剛剛離開的嗎?晚上我們就好好聊聊天。”

小袖紅著臉,心思卻在程墨雨的身上。

陳老板又開始侃侃而談了。他先從他和他的太太說起。他說他們兩人二十歲的時候就結婚了,當初他在福州鄉下,做的是鋪砌地磚馬賽克等等的工,一年到頭,累死累活也賺不到多少錢。88年的時候,他從親戚朋友那裏湊足了十來萬人民幣,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偷渡來到美國。他說:“那時要湊足十萬塊錢,簡直是件不可想象的事。但是我的朋友多,總算湊足了。不過,那時偷渡沒有現在這麽難,我走的是到東南亞旅遊的路線,一路上也算逛了不少的地方:先是到了泰國,然後轉到台灣,那裏有人接應的,都是一條道上的人。然後再從台灣簽證到了南韓,那時南韓跟台灣還有外交關係,順路,接著再由南韓來到美國。”

他看到小袖的眼睛失神地盯著某個地方,就問她說:“小袖,你在聽嗎?你要不想聽,我們換個話題。”

小袖怕掃了他的興,慌忙說自己一直在聽。陳老板繼續說道:“那年頭說不容易還真是不容易,不過我們那兩年出來的,運氣算好,碰上了‘6.4 ’。共產黨一開槍,我們這些沒身份的,一下子全都成了難民了。91年的時候,老布什總統大赦大陸來的難民,我們都拿到了綠卡,就像做夢一樣。現在不一樣了,除非再來一次‘6.4’,不然的話,後來偷渡過來的那些人,不知道還要熬上多少年,才能出頭!”

小袖不經意地插了一句說:“老板,你們的孩子多大了?”

陳老板說:“大的七歲,小的五歲。”他看小袖有點疑惑,就笑著說:“是這樣的。我們的孩子是到了美國後生的。那時我都過四十了。就是因為偷渡過來,這事給耽擱了。”

他歎了口氣,說:“小袖,你不知道,我現在雖然有了點錢,也有了孩子,可是家庭生活,未必樣樣都如意啊!”

小袖看他喝得有點過了,怕他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來,就笑著說:“陳老板,這是你們的家裏事。家家都有難念的經。你還是說說你們過來的那些事吧。”

陳老板紅著眼睛,長長地看了小袖一眼,說:“現在不但是偷渡過來要難的多,就是到了這邊的,也難混了!你說是不是,小袖?”

小袖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就點點頭,笑了笑。陳老板點上一支煙,說:“人生在世,不過想賺點錢。有了點錢後,又想享受。這人,就是閑不住。你說我整天沒命地賺錢,好像錢就是我的命似的。其實我也不是不想瀟灑,而是沒這個命!先是偷渡,脖子擱在刀刃上。然後拚命的打工賺錢,然後有了自己的餐館,看看就要奔五十了,這女人的真正味道,還沒有嚐過!更不用說談情說愛了!”

他吸了幾口煙,臉色有點淒涼,說:“這兩年我終於想開了些,人這輩子,還不就是這麽回事吧?我老婆也想開了,對我的事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我們鄉下還有人去關心別人家的閑事,可在紐約,誰去管你?!”

小袖從陳老板斷斷續續的話語中,終於聽明白了他的一些意思。至於那些不明白的“閑事”,她是不敢開口去問的。她心下有些不安了。她笑著說:“陳老板,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陳老板搖晃著站起來說:“沒事,我送你回去。

 

35


耿小袖看陳老板有點醉了,就說:“老板,要不我們還是坐地鐵回去吧。酒後駕車要是被警察逮住了,可不是玩的!”

陳老板笑著高高地揮了揮手,打開車門就鑽了進去。小袖猶豫了一下,上了車。她正想坐到後座上去,陳老板說:“小袖,你還是坐到前麵來吧,你可以幫我看著路。”

小袖隻好坐到了前麵。陳老板慢悠悠地點上一支煙,他嘴裏呼出的酒氣夾雜著煙味,直熏得小袖不敢大口呼吸。她忙把車窗拉了下來。

車子開了約有五分鍾,陳老板突然說:“小袖,晚上你反正也閑著沒事,幹脆上我家喝茶算了。我家有些好茶,平時也懶得去泡,沒那種雅興呀。不過,你要來了就不一樣了!”

小袖雖然心裏有些提防,但是沒想到陳老板還真的說出了這種出格的話!她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陳老板,你醉了!要不你把我放下來,我自己回去吧。”

陳老板眯著眼睛笑著說:“ 我沒事。我雖然多喝了幾杯,可心裏清楚,身體更沒事。不信你摸摸看!”說著,他伸出右手就去抓小袖放在大腿上的左手。

小袖先是吃了一驚,接著毫不遲疑地就抬起右手,在陳老板右手上打了一下。陳老板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他把煙扔到窗外,急促地呼吸著。過了一會,他又笑了起來,說:“小袖,大家都是過來人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不就那麽回事嗎?!”

小袖板著臉說:“你把車停下來,我要下去!”

陳老板笑著說:“幹嗎呢?!就算是開個玩笑就是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小袖說:“陳老板,你要不停車,我就要Call 911了!”說著,拿出了手機。

陳老板“嘎”地一聲踩住了車閘。這時他似乎已經從亢奮狀態中清醒過來了。他冷冷地說:“小袖,我說醜話了,你可別後悔!”

小袖二話沒說,打開車門就跳下車去。陳老板怔了一會,搖搖晃晃地開著車走了。

這時已經過了十一點半了,周末的大街上仍然喧鬧成一片,四處燈火輝煌。小袖走在路邊,眼裏蓄著淚水。沒有人去注意她,而她似乎也已經將周圍的一切都給忘記了。

她快步往地鐵站走去。春風撲打在她的臉上,有點發癢,也有些涼意。走了一段路後,她忽然覺得,風中好像夾雜著幾點雨絲。她抬頭看了看天空,那Street Canyon的上方,一片陰霾。看來真的要下雨了。

她加快了腳步。突然,她聽到身後響起了喇叭聲,她本能地往裏邊靠了靠,然後回頭望了一下。隻見她身後一輛黑色的Cadillac,“嘎”地一聲停了下來。

耿小袖正錯愕著,那輛車子的車門開了,車裏鑽出一個人來。小袖借著路邊的霓虹燈看了一下,認出那人卻是韓晉年。她呆了一下,不知道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停下來跟他打個招呼。

韓晉年朝她走過來,笑著說:“是小耿啊。這麽晚了才回家?!”

耿小袖心裏一酸,低下了頭。韓晉年笑著說:“是要趕去地鐵站吧?太晚了,又是周末,地鐵裏不安全。我剛好也想回家。我送你回去吧。”

小袖想著剛才陳老板的事,還在猶豫著。韓晉年拉開車門,笑著說:“要下雨了,快上車吧!有什麽話上了車後再說。”

小袖身不由己地就上了車。她心想,此時要是換了是程墨雨來接她的話,她肯定就要失聲痛哭了!

韓晉年問了小袖的住址,笑著說:“看你的樣子,好像受了氣似的。在我看來,女人是不能生氣的。一生起氣來,便有萬種風情了。”

小袖勉強笑了笑說:“哪裏呢。今天忙了點,回去晚了,怕趕不上地鐵。”

韓晉年歎了口氣,說:“你不說,我也知道。其實餐館裏的事就那麽回事。我剛過來那陣子,也在餐館裏打過工。說真的,你要想體驗咱們中國人的德行,餐館可真是個好地方!”

小袖覺得韓晉年這話聽起來挺親切的,於是心理也放鬆了不少。她問說:“韓先生,最近有日子沒見到你到餐館來了,是不是又回國了?”

韓晉年笑著說:“難得你還惦記著我!前些日子我因為生意上的事,去了一趟墨西哥。回來時又在洛杉磯呆了幾天。那邊的天氣真好,我想,我什麽時候該在那邊設個辦事處。冬天的時候,我就到那邊去上班。”

小袖本來想告訴他,程墨雨剛剛去了洛杉磯,隨之一想,又覺得貿然,便不說了。

二十分鍾後,車子開到了耿小袖在Mount Vemon街區的住處。那時細雨蒙蒙,停車處離公寓大樓還有兩百多Feet。小袖正要下車,韓晉年說:“你等等。”

說著,他先下了車,打開後麵的車箱,拿出一把雨傘,撐開了,然後拉開了小袖座位邊的車門。小袖下了車,看那雨絲時,竟是一片的迷蒙。她感激地朝韓晉年笑了笑。

兩人到了公寓門口,韓晉年笑著說:“小袖,我就不進去了。祝你周末愉快!”

小袖說:“你也是!”她想了想,問說:“對了,韓先生,你住在哪邊呢?這麽晚了還讓你送我,真是不好意思!”

韓晉年笑說:“我的家離這裏還有一個小時呢。沒什麽不方便的,我每天都要在公司裏呆到十一點左右才回家。我每次到你們餐館,不是都要給你添麻煩嗎?!”他說了聲再見就走了。

小袖站在門口,一直目送著他上了車,然後朝他揮揮手。韓晉年的車子一溜煙地開走了。

小袖回到宿舍,趕緊先去衝了個澡。回到房間,她打量著四周,同樣的屋子,同樣的燈光,但是那人去樓空的闃靜和孤獨,卻讓她心裏一陣難受。

她終於撲在床上,失聲抽泣起來。

 

36


第二天是星期天,耿小袖一直睡到十點多才起床。一個星期下來,她難得睡上一次好覺。以前跟程墨雨睡在一起時,她都是在他的輕微的鼾聲中入眠的。然後她又擔心第二天早上醒不過來,因此睡覺時,不免多了個心眼。隻有周末的這一天晚上,才是她真正放鬆的時候。

她拉開窗簾,突然,一道陽光洶湧進來,刺得她睜不開眼睛。昨晚上的小雨,早已無影無蹤了。她想,這應該是迷人的一天。

她到衛生間洗漱了一下,然後熱了杯牛奶喝著,一邊考慮著該怎麽打發今天的時光。昨天她原想要去逛Mall的,可是因了昨晚的不愉快,她又沒有那份心情了。她沒想到,陳老板的嘴臉居然如此俗套,以前對他殘存的一些好印象,一下子便橫掃而光了。在餐館裏呆的時間長了,空間就變得很小。她覺得,像陳老板這種人現在缺的不是錢,而是生活的內容。忙碌並不等於充足,因為心理的空虛,是個無底洞。

她決定不把昨晚上的事告訴程墨雨。不然的話,他不神經過敏,那才怪呢!

隔壁的Patricia昨晚上一夜未歸,房東張先生夫婦倆一大早就出去了。公寓裏就剩下她一個人。

她最害怕的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空洞。可是她又不想將時間在床上消磨掉,盡管她覺得,自己現在最需要的,還是睡眠。

這時,她聽到屋門輕輕地響了一下,就走出房間看了看。原來是那個Sofia回來了。Sofia不好意思地衝她笑了笑。耿小袖以前很少跟她接觸的,倒不是因為像程墨雨說的那樣,她是吃那種飯的。她隻是憑直覺感到,她跟Sofia是兩種人。

她也朝Sofia笑了笑,正要回房間去,Sofia忽然笑著說:大姐,你今天休息啊?

耿小袖笑著說:“是的。你又熬夜了?”

Sofia說:對啊,不過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熬夜了。以後我可以在白天上班了!今天早上,我剛找到了一份餐館的工。是我的一位老鄉給我介紹的。

耿小袖理會地笑了,說:“那太好了。不過餐館裏的工也不太好做。”

Sofia說:那就要看是誰在做了。如果一個人不誠實,那他到什麽地方都做不成事的!聽我的老鄉說,他們餐館裏站櫃台的一個Cashier,居然都想蒙別人的信用卡。

耿小袖聽了這話,愣了一下。她問說:“Sofia,你要去的那家餐館叫什麽名字?

Sofia說:那家餐館的老板也是我們福州人,叫閩運

耿小袖心裏一下子明白了。但是她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這麽快!陳老板實際上根本就沒醉,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如此急促地就將她給炒掉了!事情很明顯,陳老板可能要讓阿蓮做Cashier,取代她的位置。而阿蓮馬上就跟Sofia通了氣,讓她到餐館去上班。

她的心裏有點難受,倒不是因為自己被炒掉的事。而是覺得無聊所產生的空洞,居然裹襲上了自己。生活的壓抑,讓不能好好自我保護的自己,輕易地就受到了損傷。

她默默地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她覺得自己有些累了,特別是在心理上。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她原以為是程墨雨打來的電話,沒想到卻是韓晉年!韓晉年笑著說:“小耿,昨晚上好像聽你說,今天你休息。怎麽樣,有空出來一起去吃頓飯嗎?”

耿小袖有點意外,她說:“今天倒是有空,但是,吃飯我好像提不起興致。整天都在餐館裏泡著,再好的胃口,也油膩了!”

韓晉年笑著說:“這餐飯保你不會油膩。這樣吧,二十分鍾後,我在你們公寓大樓下等你。不見不散!”

小袖覺得,反正就是吃一頓飯吧,不去的話,就顯得自己太小家子氣了。而且,韓晉年給人的印象並不壞。於是她稍事梳洗,然後挑了一套便裝。她對著鏡子照了照,突然發現,因為打工老是穿同一種衣服的緣故,她的俏麗的身材,幾乎被埋沒了。她從鏡子中重新找到了自信。

她來到樓下的時候,韓晉年已經在等著她了。她上了車,笑著對韓晉年說:“你還真守時!”

韓晉年笑著說:“我的時間觀念還算強。在生意場上,時間就是金錢。當然,消遣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是擔心讓你久等,因此就來早了一點。”

耿小袖說:“今天的陽光很好,我們到什麽地方吃飯呢?總不能辜負了這難得的陽光!”

韓晉年笑說:“如果一邊吃飯,一邊欣賞陽光,那不是更好嗎?我帶你去的,就是這樣一個餐位。”

車子開了約有二十多分鍾,耿小袖突然發現,路邊的景致,竟然十分的熟悉。這裏不就是她每天打工的地方New Rochelle 嗎?她正疑惑著,韓晉年已經把車子開到閩運餐館前。韓晉年笑著說:今天我們就在這家餐館吃飯。這裏的菜色,你是最熟悉不過了!

 

 

37


耿小袖和韓晉年進了餐館,隻見阿蓮正站在櫃台裏麵。阿蓮見到他們兩人,吃了一驚,隨即笑著走了出來,對韓晉年說:先生,還是老地方嗎?


韓晉年回頭笑著問耿小袖說:你挑個座位吧。


耿小袖不好意思地說:你不是喜歡那個Booth嗎?就到那吧。


阿蓮帶他們倆人到了韓晉年以前常坐的靠窗的座位,然後放下一份Menu就要走開。韓晉年敲著桌子說:小姐,沒看到我們是兩個人嗎?!


阿蓮笑著說:這裏的菜色,她再清楚不過了!說著,她指了指耿小袖。


韓晉年一下子沉下臉來,說:今天耿小姐是我請的客人。你知道應該怎麽對待客人嗎?!叫你們老板出來!

阿蓮慌張地走了。耿小袖說:韓先生,算了,不就是吃頓飯嗎?何必去得罪人!


韓晉年說:媽的,一個個都把自己當人了!小袖,今天的事我擔著,跟你沒關係。


這時餐館裏還沒有其他的客人。陳老板來了,他大老遠就笑著衝韓晉年打招呼,說:韓老板,今天這麽早就來了?要什麽菜,盡管吩咐,我親手伺候你!他說話時,正眼也沒去瞧耿小袖。


韓晉年說:陳老板,你這Cashier怎麽回事?沒長眼睛啊?我們兩個人,她居然隻給我們一份菜單!這是什麽道理你說?!

陳老板冷冷地看了眼耿小袖,朝阿蓮喊道:阿蓮,再拿份菜單過來。韓老板要生氣了。阿蓮馬上就拿了一份菜單過來。陳老板笑著衝耿小袖說:小袖,今天不會是你請客吧?要是這樣,我這菜都不知道該怎麽炒了!


小袖眼睛望著窗外,不說話。韓晉年笑著說:小袖,趁著陳老板在這,你點菜吧。


耿小袖說:今天嘴裏有些發苦,就吃個清淡的吧。老板,有沒有嫩肉餛飩,給我來一碗。其他的就不用麻煩了。


陳老板說:你要吃什麽?人肉餛飩?!小袖,你這不是跟我開玩笑嗎?你應該知道的,我們店裏是不賣人肉餛飩的!


耿小袖知道陳老板是有意在刁難她,就笑了笑說:既然沒有,那就算了。反正我肚子也不餓。


韓晉年用手指敲著桌子說:陳老板,就給我們來兩碗嫩肉餛飩吧。兩碗都加辣。這次你聽清楚了沒有?


陳老板了一聲走了。


韓晉年跟小袖說:小袖,其實昨晚上我就看出來,肯定是陳老板欺負你了!像你這種性格,怎麽在曼哈頓混呐?!這是個人吃人的地方。你沒看到嗎?那個傻丫頭阿蓮已經代替了你的位置。陳老板實際上已經將你解雇了!他可不愁沒人給他打工。這年頭,紐約街頭上,哪兒找不到福州人!小袖,你實在是太幼稚了!

耿小袖聽到最後一句話,心裏一酸。她笑著說:韓先生,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是,現在我可比不了你們。寄人籬下的感覺,你可能是體會不到的!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韓晉年說:今天我就是要給你出口氣!在美國混,其實很多中國人都是在逃避著什麽的,這又何必呢?!


耿小袖低著頭,不再說話。她心想,這韓晉年看人倒是挺透徹的。韓晉年接著問說:小袖,下一步你想幹什麽呢?還想在餐館幹嗎?


耿小袖歎了口氣,說:我也覺得有些累了。要不就先休息一段時間吧,把GMAT先考下來了再說。不過,到時候真的要上學,我又擔心給我先生增加負擔。


韓晉年說:你先生是幹什麽的?他居然不能供你上學?!


耿小袖笑了笑說:他現在也在讀博士呢。他是個好人!


韓晉年笑著說:小袖,我覺得,你認為是好人的人,未必都是好人!


耿小袖臉一沉,說:韓先生,你這話什麽意思?!


韓晉年笑著說:說句玩笑話,你不要生氣。我隻是覺得,你的性格太透明了。


耿小袖說:這有什麽不好嗎?


韓晉年笑說:沒什麽不好的。我喜歡你的,就是這一點!


耿小袖聽到韓晉年說到喜歡兩字,臉上不覺一熱。她覺得,自己跟韓晉年的距離,不知不覺間似乎拉近了一些。眼前的韓晉年,正在從以前的客人角色,潛移默化中,成為朋友了。


正說著,一個Waitress端著兩碗餛飩過來了。她把一碗沒放辣椒的餛飩放在耿小袖麵前,然後把另一碗放了辣椒的餛飩,輕輕擺放在韓晉年麵前。耿小袖看了一眼餛飩,說:韓先生,你慢用。我不想吃了。

韓晉年拿過耿小袖的餛飩看了一下,突然拍著桌子說:“Waitress,叫你們老板過來,否則我就要報警了!


Waitress趕緊去叫了陳老板過來。韓晉年指著耿小袖地那碗餛飩說:陳老板,你這是什麽意思?餛飩中居然夾雜著煙絲!我給你說過了,小袖今天是我的客人,你必須給足她麵子。就這碗餛飩,你這店就該關門了你知不知道?!


陳老板笑著說:韓先生何必來氣呢?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韓晉年端起餛飩,嘩啦一下就倒在桌子上,說:從今天開始,耿小袖就是我公司的職員了。我公司職員的利益,就是我韓某的利益!


耿小袖呆了一下。陳老板笑著說:韓先生,這種女人你也要?!


韓晉年冷冷地說:你還想不想在一帶做生意了?!

 

 

38


耿小袖在桌子上放了三百塊錢,對陳老板說:“陳老板,這是補償你昨天的損失。”

陳老板愣了一下。耿小袖麵無表情,奪門而出。她覺得,自己無意中,又被傷害了一次。她匆匆忙忙地往地鐵站走去。這時,她隻有回家的感覺。看到餐館,她就覺得累了。

韓晉年開車跟了上來。韓晉年搖下窗玻璃,說:“小袖,你不要在意陳老板的話。像他這種人,何必跟他計較?!你快上車吧。”

小袖不理他,顧自往地鐵站走著。韓晉年堵車了,沒能跟得上來。小袖走了一段路後,叫了一輛的士。上了的士,她馬上就給程墨雨打了手機。

程墨雨說:“小袖,出什麽事了?!我這邊還沒起床呢。”

耿小袖說:“明天開始,我不想再到‘閩運’那裏去了!”

程墨雨笑著說:“你不去受那個油桶剝削,我更放心。要不你還是買張機票飛過來吧,我已經聯係好住處了。”

耿小袖說:“我跟那老板吵架的事,過些日子再跟你說吧。我在這裏還是有機會的!我不信我離了他的餐館,就在曼哈頓呆不下去了!”

程墨雨說:“那你想在那邊幹什麽呢?”

耿小袖說:“墨雨,你還記得那個韓晉年嗎?就是跟你撞車的那位。他要我到他的公司去上班。我已經想好了,反正別人能幹好的事,我也一定能幹好!”

程墨雨說:“你等等,小袖。你到韓晉年的公司去幹什麽呢?你這不是綿羊進入了狼窩了嗎?!”

耿小袖說:“即便是狼窩,我也得闖一闖了!”

小袖一回到家裏,馬上就接到了韓晉年的電話。韓晉年說:“小袖,是不是不高興了?我剛才一直追到地鐵站,沒看到你。如果你不高興,我向你道歉。”

小袖抹了一下眼睛,說:“沒有什麽不高興的。隻是覺得自己太沒出息了。”

韓晉年說:“這樣吧,小袖,你明天就到我公司來上班。你的身份問題,我可以幫你解決。”

小袖說:“我還沒有想好呢。過幾天我想去考一下GMAT,如果過關了,我想馬上就去加州。我先生還需要我照顧呢!”

韓晉年說:“這樣也好。不過,明天你如果沒有其它的事的話,你可以到我們公司來看看。我等著你!”

耿小袖掛掉電話後,心裏煩亂。韓晉年的公司對她來說,當然是個非常大的吸引力。但是,她覺得自己對韓晉年還把握不準。陳老板的事,已經讓她對男人看透了,而韓晉年雖然冠冕堂皇的,卻又有誰知道他是不是在打自己的主意呢?!這才是最困擾她的。

她覺得,自己跟程墨雨這兩年時間,盡管過得有些辛苦,但是那辛苦的背後,還是有著不可替代的感情情趣的。她知道,程墨雨好高騖遠,言過其實,但是,在她看來,他缺乏的隻是造就,而不是條件。因此,程墨雨能到加州去,她雖然心裏難舍,但卻沒有怨言。如果她看人沒錯的話,程墨雨應該是不會讓她失望的。實際上,她在見到程墨雨的第一麵開始,她對他就具備了這種信心。

而對於韓晉年,雖然他對自己十分的照顧,但是那畢竟是另外一種男女之間的事。她也看得出來,韓晉年對自己是抱有好感的,但是這種好感,跟她和程墨雨的那種感情是不能相比的。她覺得,自己是愛程墨雨的。

她怏怏地在床上躺了一個下午。傍晚的時候,窗外淅淅瀝瀝地又下起了小雨。她拿出了幾本書,在窗前慢慢看著。這時,電話鈴聲響了。她躊躇了一下,新鮮,此時給她打電話的,不是程墨雨,就是韓晉年了。

她整理了一下情緒,拿起話筒。沒想到,電話卻是陳老板打來的。陳老板笑著說:“小袖,你明天還過來上班吧? ”

小袖說:“陳老板,你覺得還有這種必要嗎?!”說著,她馬上就撂掉了電話。

第二天,耿小袖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所有打來的電話,她都不接。她攤開光滑的四肢,仰躺在床上。看著空洞的白色屋頂,她覺得春風正在從自己的身上走過。那種癢癢的感覺,讓人欣喜。

傍晚時候,她起來漱口,發現鏡子中的自己,臉色不覺浮腫了。她沒有想到,時間在自己身上過渡的時候,竟是如此的倉促!

於是她給韓晉年打了個電話。韓晉年在接到她的電話時,十分高興。耿小袖說:“韓先生,我到你們公司上班,還是做接待嗎?”

韓晉年笑著說:“你先過來吧。你想要什麽工作條件,隨你挑。”

 

39


第二天,耿小袖照著韓晉年給她的地址,來到他的公司的大樓下。那是一幢二十來層的辦公樓,藍色的茶色玻璃,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海水一樣的光輝。

耿小袖想起程墨雨上次在這裏跟韓晉年在這裏撞車的事,不覺會心的一笑。

韓晉年的公司位於六樓。像這種寫字樓,一般都可以容納下十幾二十多個中小公司的。耿小袖按了電梯,來到六樓。一個女秘書告訴她,韓晉年正在忙著,要她先等一會兒。

耿小袖在客廳裏坐下了。她覺得,這裏的環境不錯。對麵的一幢更高的辦公大樓外麵,幾個西班牙裔的男人,正在清洗玻璃窗。

耿小袖拿了一顆口香糖嚼著。她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國內上班的那種感覺。從國內的那種被病人家屬們前呼後擁的高姿態,到餐館裏受別人家的氣的那種落差,的確讓人難受。她想,如果不是為了和程墨雨結婚,那麽她現在在國內的日子,未必就比在這邊差。但是,現在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就沒有任何理由不繼續走下去。否則,她不但難於跟父母親交代,就是在舊日的朋友,同學麵前,也是沒有麵子的。

她覺得,當初出國如果是為了麵子的話,那麽這個麵子,就像那玻璃窗一樣,既脆弱,又不能沒有。但是她並不後悔來到了美國。她不願意過著一輩子都以一個職業為生的工作,那無異於一個被打上了石膏的病人。她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

她之所以選擇了留在紐約,而不跟隨程墨雨去洛杉磯,主要也是基於這個原因。盡管她覺得程墨雨沒有她原先想象的那麽成熟,但是依他的脾氣,他是聽不進她的話的。她平時對程墨雨采取的都是逆來順受的態度,但是,她更明白自己的性格。她知道,如果自己一再對程墨雨忍讓的話,她肯定會受不了的。而程墨雨似乎還是那麽自以為是。她在默默地容忍著他的那種性格。

她想,兩人分開一段時間後,程墨雨或許會改變掉他的性格吧?!他是那種好高騖遠的人,平時又熱愛麵子。其實她不是不知道程墨雨真正離開他的實驗室的原因。但是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她的表麵上懦弱,又未嚐不是對男人的一種安慰。

這時,韓晉年過來了。他笑著說:“小袖,讓你久等了!我知道你會來的!”

耿小袖笑著說:“你總是那麽自信!”

韓晉年說:“我們總共有六個辦公室。我先帶你去跟我們的員工們見個麵。”

公司裏的員工總共是十五人。耿小袖在跟他們見過麵後,韓晉年帶她來到自己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不是很寬綽,但是布置得卻很優雅。韓晉年給耿小袖倒了一杯水,讓她在沙發上坐下,說:“現在我們來談一下工作上的事。我們的公司主要是經營針棉織品生意的,我們從大陸,香港,台灣,越南等地進貨,然後負責在美國銷售。我以為,對於棉紡織品,你應該不會陌生的。”

耿小袖笑著說:“這是想當然的事。會穿的,不一定就會銷售。”

韓晉年也笑了起來,說:“穿著本身就是銷售。你身材好,如果穿上我們公司的產品,這本身就是最好的廣告。”

耿小袖臉色一緊,說:“韓先生,你是想讓我做模特嗎?我可能不太適合這個職業!”

韓晉年笑著說:“小袖,讓你做模特,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嗎?!我是想讓你先當推銷部的經理,明天馬上就有個洽談會,我想帶你去參加。今天你回去好好準備一下,這是一些材料。”說著,他遞給耿小袖一疊材料。

耿小袖接過材料,翻了幾頁就愣住了。韓晉年笑著說:“你別被上麵的文字嚇著了。就撿重要的看。你就想著怎麽回別人家的提問,就可以了!”

他頓了頓,又說:“還有,就是你身份的事。我想先幫你申請一個工卡。至於你綠卡的事,過一段事件,我再找人解決。你就好好上班吧!有的事情,不要想的太多!”

耿小袖站起來說:“那好,韓先生,我先回去準備一下。我希望自己能幹好!”

她正要離開,韓晉年突然又喊住了她,說:“小袖,你的先生是不是去了洛杉磯?”

耿小袖點了點頭。韓晉年笑著說:“我們公司過些時候,想在洛杉磯開個辦事處。如果你能獨當一麵的話,我想,你應該是分處的最好的負責人選!”

耿小袖呆了一下,隨即笑著說:“老板,這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韓晉年笑著說:“你不必叫我老板!因為這樣的話,我們之間的距離就被拉開了!”

耿小袖笑著說:“好吧,韓先生。

 

 

40


耿小袖那天從韓晉年的公司回來後,馬上給程墨雨打了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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