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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月:青山寺小學二三事

(2005-02-03 09:11:47) 下一個

青山寺小學二三事


by蘇月



從前有個山叫青山,山裏有個廟就叫青山寺。廟裏據說以前還有幾個和尚,不過文革期間給人趕跑了,那寺廟也給砸了。隻有青山寺這名還在,我故事裏的小學就是以此為名的。我曾在那裏讀過兩年書,要講故事就發生在那期間的那個小學裏。

驢臉校長和他的女兒

青山寺小學座落在蔥蘢秀麗的青山腳下,與榆樹村毗鄰,半山腰上有家駐軍醫院
那個學校的學生基本上由榆樹村的孩子和那駐軍醫院的孩子組成,師資則是就地取材,都是從附近斂劃來的文化人,據說大部分老師都高中畢業了。不過畢沒畢業的有什麽大關係呢,反正那時候大家都不明白為什麽要好好學習。每天去學校的目的,就是等著下了課跟同學跑出去玩。青山寺小學的四周全是柿子樹,不知生長了多少年了,樹都很低矮,但每棵都是枝杈交錯,縱橫疊障。午休時學生們都不回家,爬上樹玩捉迷藏,昏天黑地的,常常是上課鈴響了都聽不見。

那年青山寺小學新來了位校長,個子不高,身材比例嚴重失調。腦袋占了整個身高的三分之一,同學們背地裏稱其為“驢臉校長”。

校長上任的第一天正趕上學校開運動會,在運動會閉幕式上自然要由新校長致閉幕詞。隻見驢臉校長在大家掌聲中從主席台上站起身,兩肘向上一夾,熟練地將鬆垮垮的褲子提起,運足力氣喊道:“青山寺小學,春季運動會,現在開始!”
台下掌聲剛剛響起便嘎然又止,繼而一片哄笑。

青山寺小學的衛生條件極差,廁所裏屎尿遍地,難以駐足。驢臉校長上任要抓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校衛生,那天他又召集全校大會,在會上嚴肅指出:“有的同學,拉屎都拉到坑外麵去了!”

他停頓一下,掃視大家,憤然道:“難道,你們就不能對準一點嗎?!”
眾人皆倒。

與驢臉校長同時調來的還有他的女兒。女如其父,也長一驢臉,教二年級算術。她對人隻說自己“中學畢業”,但從來不提是初中還是高中。

盡管教學水平相當差,但仗著父親是校長,驢臉校長的女兒處處搶出風頭,又是讓學生相互批改作業,又是讓他們輪流上台講題,一天一個花樣,把學生折磨得痛不欲生,紛紛逃學。為了殺一儆百,她用繩子將一逃學孩子綁在樹上,發動全班學生朝那孩子吐唾沫,扔紙團。果然此後學生不敢再逃學了,她的班由此一躍成為學校的先進班。

為了鞏固教育效果,她還請來了村裏的老貧農黑蛋來她班上給學生憶苦思甜。黑蛋坐在講台上聲淚俱下地倒著苦水,講到他爹娘因饑餓而死的時候,台上台下已是哭聲一片。不過他還沒講完就被請下台去了,據說他那天控訴的全是60年代初自然災害時受的苦。

這天中午幾個學生在外麵玩累了,跑回教室喝水,推門撞見驢臉校長的女兒正在跟地理(還是常識?記不確切了)老師王呲牙親熱,而那王呲牙偏偏又是個有婦之夫。消息傳開後王呲牙被開除,驢臉校長的女兒也調走了,那年的先進教師於是空缺。二年級的學生從此翻身得到了解放。

馬紅專

馬紅專是青山寺小的學生。他父母親都是軍醫,兩口子三四十歲上才生了這麽個寶貝兒子。那時毛主席號召又紅又專,他的爸爸取名時,一定對兒子寄予了極大的希望。


可這兒子偏偏又不爭氣。不知道是因為母親高齡懷孕還是他出生時難產腦子遭受了缺氧,馬紅專似乎比同齡的孩子反應要遲鈍些。上課時,他總是半張著嘴,表情呆滯地東張西望,有時傻嗬嗬地自己發笑,一看就是心不在焉。他的嗓門很嘹亮,有天老師叫他起來用拚音拚字,他站起來,響亮的大聲拚道:
“播----->袋!”
,惹得全班哄堂大笑。老師無奈地搖搖頭:“馬紅專呀馬紅專,你是既不紅也不專呀!”


他的同位叫劉燕,是個身材矮小的女生,倆人坐在第一排,隻要老師看不見就打架。那時我坐在他倆後麵,每天早上,都能看到馬紅專專心致誌地在桌上畫下三八線,等劉燕來了,他便聚精會神地盯著那條白線,隻要劉燕的胳膊肘子一過,他立刻一拳打過去。劉燕也毫不含糊地反擊。在老師進來上課前,他倆必定撕打一場。劉燕的小辮常常被拉扯開,披頭散發的喘息著,憤怒地用她的小眼睛瞪著馬紅專。馬紅專則慢慢地咧開大嘴,搖晃著腦袋得意地大笑,那副德性十分可惡。

我這人比較同情弱者,看著劉燕受欺負便想幫她一把。有時趁他倆打起來就伺機在後麵狠狠地搗馬紅專一拳。不過馬紅專從不因此分心,反而把惱怒都加到劉燕身上,打得更加厲害。我不得不想別的點子教訓他。

機會來了,考試時,這兩個活寶都不約而同的轉過頭來要抄我的。劉燕側過頭來正好看見我舉起的答題。不費吹灰之力就抄了去。而馬紅專坐在我前麵,要將頭扭轉270度才看得見我。這就給了我以充分的機會把答題藏好。他見無可乘之機,便死了心,一邊在紙上亂畫,一邊惡狠狠地咒罵道:“*&^%$#$^#!!”


我翻了翻眼,拿起一張紙,胡亂在上麵寫出題號和假的得數放在桌上。這傻小子居然飛快地抄了去,沒有絲毫的懷疑。


結果可想而知,成績下來,馬紅專考得總是一塌糊塗。而奇怪的是他居然從不吸取教訓,每當我用同樣的伎倆來對付他,他總是一如既往地上當。一直到後來我轉學離開了那個學校,他都沒有醒悟過來。


光陰如梭。那年我回國探親,驚訝的與劉燕不期而遇。她依然顯得矮小單薄,一說話那兩隻小眼睛就快速地眨巴著,不同的是眉間增添了些許皺紋。我們聊起當年,少不了提到那個可惡的馬紅專。“你知道嗎?”
她說,“馬紅專是唯一一個沒有離開那個山溝裏的人。人家現在是鄉長了,每年秋天還會派人給我家送來新下的柿子呢。”
 

偷蘋果

每年柿子紅透的時候是我們最幸福的季節。我們上學和回家的路上隨手就可以摘下那些熟透的柿子,咬破一個小口,隻一吸,就將那飽滿的蜜漿吸入口中。這時總有那麽幾天,醫院裏的大人們要組織起來幫榆樹村的村民摘柿子,而後村民們又敲鑼打鼓抬著柿子上山來慰勞解放軍。山上山下洋溢著一片軍愛民,民擁軍的魚水深情。聯歡會上,青山寺小學的學生表演的節目總是很受歡迎。會後大人們吃肉喝酒,孩子們在一起商量著再玩點什麽,有人就提議去村頭果園偷蘋果。這個提議非常刺激,立即得到許多孩子的讚同。趁大人都沉醉在歡樂中的時候,孩子們便偷偷下了山,貓著腰一路潛入果園。

那晚戰績輝煌,孩子們滿載而歸,個個束在褲衩的汗衫裏麵都裝滿了蘋果。第二天一傳十,十傳百,立刻有更多的孩子也紛紛要求參加。

這天晚飯後爸爸看到我和妹妹鬼鬼祟祟地說話,就問我們是不是打算去偷蘋果。我們看他好像什麽都知道了似的,不敢抵賴,本著坦白從寬的精神承認了。沒想到爸爸說,我也跟你們一起去看看。

我們大驚,不知道他葫蘆裏裝的什麽藥。再看他態度誠懇,也不象是臥底的,猶豫了一陣後之勉強同意。那晚由於有他的參與,我們不便跟大部隊出發,便三人一組單獨行動了。

我們潛入果園後,見地下蘋果掉了很多。借著月光,我和妹妹撿了幾個好的塞進汗衫裏,又順手塞給爸爸一個。這時聽前麵有人喝道:“誰?!”

我和妹妹立刻趴下,回頭見爸爸也蹲下來,我小聲對他喝道:“臥倒!”

他立刻俯臥在地。

過了一會兒,聽到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向我們走近,我朝他倆一揚手:“撤!”

我和妹妹撒丫子狂跑,爸爸緊緊跟在在後麵。我們仨翻過果園牆頭,抄小路跑回大院,笑得喘不上氣來。那天的戰利品不多,妹妹偷的蘋果基本上都從汗衫裏漏掉了,而爸爸手裏隻攥著我塞給他的那個蘋果。

後來爸爸跟媽媽說,真沒想到孩子們這麽能瘋。我們那時才知道爸爸是在得到村民們的報告後才決定跟我們參加那次行動的,他大概想知道孩子們到底在做些什麽壞事。

不過,我們那次沒有受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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