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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雅: 刺青

(2004-09-21 11:36:43) 下一個
刺青 --------- 瑪雅 假如我必須死 我會把黑暗當作新娘 薩士比亞 <一報還一報> 第三幕 一個個深深淺淺的咬痕和吻印在那隻從山上下來的“猛虎”的頭上和背上, 斑斑點點在“浪子”兩個字的中間。細細的血絲從嵌入皮肉的牙印中冒出來。他半閉著雙眼, 頭靠向她的頸窩。 他們在大雨中的路上,慌張中迷了路,滾燙的身體著了火。她胸前的紅寶石十字架在風雨中哆哆嗦嗦,成為他們肌膚之間唯一的障礙。那些張牙舞爪的刺青在閃電中被映照出來,青蛇亂舞, 老虎出了籠子。 那些圖案是一個從哥倫比亞來的毒犯在獄裏給他刺上的, 是他花了三罐咖啡和兩條香煙換來的。他把中國字和圖形畫在紙上,那人就照著刻在他的前胸後背。彼時那哥倫比亞人用大頭針刻肉的記憶猶存,也是有這樣細細的血絲,他在淋浴的篷頭下看血水順赤裸的身體淌到腳下。現在這女人的牙咬在了他的心上,不管他沖多少遍澡, 也洗不掉了。 “那天傍晚你從天上飛下來.....” 他開著快車,在急雨和車輛中穿插,在她的大笑和尖叫聲中把車速提高到了80 mile, 90 mile, 他帶著她急轉,急停,飛馳,在車喇叭的一片鳴叫聲中大聲詛咒。他們剛剛從城裏最破敗的Ghetto 穿過。 她挽著他的手臂,嘴吻著他的頸, 赴死一般,在起伏的盤山路上一直跟他到頂點,然後飛速地滑下, 跌入深穀..... 一個蕪雜破敗的大院子裏...... 這院子是厭世者的驛站,共住了6位房客。一個是在印刷廠做事,麵呈豬肝色的上海人,色迷迷的眼睛總在她曲線畢露的身體上下移動,還愛說些不鹹不淡的話:“丁小姐,今天穿的又這麽性感了?”一個馬來西亞人,滿屋子肮臟的舊報紙糊牆,到處是煙灰, 每天喝劣質咖啡和豬骨湯, 汗衫上一個個破洞,躋著破拖鞋,臉是腫的,說話有重重的鼻音;一個杭州來的滿口黑牙的高個兒女人, 文胸的白背帶常露在外麵,讓人總想幫她把衣領提一提,整一整。 有一天,她在熬一鍋白白的雞爪,讓人想到死人的手指;一個香港來的小個兒青年,大眼鏡,駝背﹐麵色蒼白陰沉﹐整天關在小小的黑屋子裏。他的信箱裡經常有一些曖昧的色情雜誌。衛生間在清晨時有可疑的談話聲﹐一問一答﹐非常溫柔精緻﹐仿彿有一對男女在篷頭下呢喃。愛弄是非的房東太太有一天神神秘秘地跟鄰居說﹐是那小男人在自言自語﹐“我真不想嚇唬你們﹐那男人會學女人說話哩。”這年青人已經一年都找不到事做了,昨天他的車又被人橇 了,現在正打電話找警察...... 院子的後麵是一堆腐爛的垃圾,久沒有人處理,掩上了一坳土,散發著臭氣...... 他們兩個是這腐敗大院裏的兩隻禿鷹, 從天的兩極飛過來, 筋疲力盡地盤旋在這荒涼的山頭, 太陽下山了,大山的陰影罩住了大院,氣溫驟降, 他們隻有彼此的體溫可以依靠...... 他有一根斷指,是右手的食指,他說是18歲時給機器軋斷的。那年從越南逃難到香港,一句粵語都不會講,一個廣東佬告訴他,隻要會一句就夠用了:“喂老細,你地有牟工作呀?”憑這一句話,他在五金鐘表廠有了一份工。 半年後,這右手食指的第一指節就給機器軋斷了。現在這根肉腸一樣的手指就在她的身體裏,她感到她的子宮裏生了一個暗瘤,一個毒瘡, 一個醜惡的蛆,一個人世間的辛酸殘酷。可這根醜惡的手指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快感,她把那手指擠壓進深處,更深處, 象藏寶一樣,收緊洞穴。 手指推進,他的臉貼在她的下腹, 她的指甲嵌進他的前胸緊繃的肌肉裏。這是傍晚時分,樓下房東燉的羊肉氣味沖天,她想叫,想喊,想罵盡所知道的一切粗鄙的字眼。她咬著枕頭,最後她不管了,把頭紮進他切板一樣的胸膛裏,聲音嘶啞地哭了出來。她這隻受了重傷的禿鷹, 最終的結局就是和一個凶猛,強健,豪邁的同類一同奔向懸崖。 身邊的這個肌肉結實,下腹 平坦的的身體每次經過她的身旁,都讓她不由自主地躁動而雙腿夾緊。他們曾一齊在曠野哀鳴,暴風雨來了,閃電劃過,半人高的荒草原上,以天當被,以地為床...... 這不是她應該來的地方,她屬於一個華麗的籠子,她曾經被精美的食物,豪華的派對,優雅的音樂和上古的詩歌所包圍。他們的生活曾是天地的兩極, 如果不是那一場血肉模糊的情殺案。 她把一隻匕首插人了情人的心臟,她拔出刀,在那張蒼白的臉上吻了一下,舔盡了刀上的鮮血, 咽 下一口血水,再把那被血浸 透的被單撕 成一條條,搭上房梁, 她的魂飄到這個世界來,變成了一隻無家可歸的禿鷹, 飛到這個荒山上....... 她在這兒病倒了,飛不動了。一星期40度的高燒,把她僅存的一點兒能量和希望都燒光了。 醒來的時候,他正一遍遍用冰水和酒精為她擦身。高燒令她滿麵通紅,殷紅的雙唇在最不性感的時候感性,讓他哀伶地忍不住去吻。 無力地推開,她在最不能性感的時候感傷...... 假如我必須死 我會把黑暗當作新娘 他每到深夜就變成了一隻遊魂,也許是去賭博,也許是去販毒,也許是去偷竊, 反正他幹不了什麽好事的。 他想要在短時間內掙到錢,買一輛車,可以帶她去飛,買一間小屋,把她藏到別人找不到的地方。她不問,他不講她就不問。他深夜敲門來借錢, 她不給,他扭頭就走....... 從湄公河邊來的這個男人三歲上父親就死了,欠了一大屁股債。債主天天上門,母親為還債,就豁出去做毒品生意。母親就是那個嘴唇腫起,現在已是兩眼無光的老婦人。母親的照片掛在他屋裏牆上,象聖母一樣被供著﹐每天在香霧中看顧她的兒子。他是母親最疼愛的兒子。在西貢的監獄裏,母親因販毒被判十年。幾個兄弟用毒錢把她贖出來。那大捆的麻藥現在還藏在老屋的房梁裏。他一家五口乘戰亂逃了出來,第一站是香港,到的時候已經身無分文。 一切都是輪回,母親害了人,毒藥反過來咬了她一口,複仇在她兒子身上。...... 他又是一宿未歸。第二天中午他醒來,嚷著說背痛,請她踏在他的背上。突然他雙手撐起,連續做了十幾個俯臥撐。她扶著牆,身體歪向一邊,笑出來,笑這些男人憨憨的小把戲。他專要在她的麵前顯示他的強勁的身體。 她用腳指摩挲著他堅實的背肌,光滑的皮膚讓她想到駿馬油亮的皮毛。她俯下身,在他背上的那隻鷹重重地用腳指點了兩下。那隻大鳥飛了起來,用一種“寧死不屈”的眼神瞪了她一眼,他一個翻身,把她抱住,讓她動彈不得....... 昏黃的燈光下,他們緊靠著彼此的身體,無休止地撫摸。綢緞一般的皮膚因激情泛著光澤。她的身體在他的指掌下不由自主地顫抖。他含住她的小指,輕聲呢喃。 其實這兩張臉都是冷酷的,他們不想愛不愛,永遠還是不永遠的事。四隻帶血絲的眼睛相對。他們已經這樣抱著好幾天了,除了水,沒吃任何東西,仿佛是彼此的食糧。她在那些刺青上嗅到了手銬, 聞到了鐵牢裏消毒藥水和不鏽鋼抽水馬桶的氣息。 岩漿迸發,他們在火山口做愛,他們在彼此的瞳仁裏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天使用紅鬥篷燃起了一場預想不到的大火....... 第一次,她知道了自己是誰,什麽是宿命,她發現自己體內的瘋狂是一個深不可測的秘密。 他們談論黑色的話題,黑色的人物。 她胸前的那個紅寶石十字架,總是硌著他的肉。他一把扯了下來。她哎呦了一聲,脖子上一道血印。 你的神騙了你,你還信他? 神越壞,我越愛他。就象我愛你。 Domaa (越南話 fuck), i know what you want from me. Just don't forget God's hands are heavy. (別忘了,上帝的手是沉重的。) Who is the most powerful man in this century?他問。 Hitler。她答。黑色的。 他撲上去,攬住了她的脖子,為什麽你和我想的一樣? 還有哪一位英雄?成吉思汗。兩個人又不約而同地說:我希望世界大戰明天就開始...... 黑色的天使身體裏的鮮血太濃太稠,濃成黑紫色。她在他臂上的青龍咬了一口,手指夾住他憤怒凸張的乳頭,手摸下去到下腹,咬住他的拳頭。他的唇在她的身上胡亂沖撞,兩隻困獸互相撕扯,剝裂,想用嘴吸出對方身體裏的火焰。 青白的天上,懸掛著大紅蠟燭,滴著燭淚...... 瘋狂象隻小鳥 有一天她會突然跳起 從你的身體裏飛出來 她給他念詩,她以為他不會懂得,但他懂,不僅懂,還會會心地笑,指出哪一句不好。他把頭枕在她的心上,聽她的心跳。他們到這一刻還是彼此把持著,不讓激情的浪把他們推向最後一步。粗糙的手擠壓著她細嫩的皮膚,仿佛想榨幹一隻汁水豐厚的水果...... 世界末日的那一天,天使的臉上會掛著屈尊,淫邪的微笑。聖母的衣襟敞開,她的乳房裏湧出黑色的乳汁,耶穌的手指折斷了,斷的那一節食指在她的身體裏凝成一個毒瘤...... 我要走了,他在門外輕聲說。 她以為他又在騙她。用甜言蜜語誑她的感情。她不開門。把屋子裏的音響調大聲。la vie en rose, Il me dit des mots d'amour.... ai, baby, please. Just want to say a word. 還是不開門。她受夠了男人的各種把戲。 終於被吵煩了。 I made a mistake last night. I want peace. Please leave me alone. 她剛把門拉開一條縫,他就一把把門推開了。 Too late. I want you to make a bigger mistake. 他用手鉗住,把她抱起,擺平到床上。她掙紮,用腳踢,用牙咬,用指甲,扳他的手指,那男人的身體卻象鐵板一樣....... Tomorrrow you are going to miss me, 我兄弟在隔壁,我們今夜就走。 到哪裏去,做什麽,去多久,這些問題就是問了也沒用。 你又要惹麻煩, 如果再進去,你就出不來了..... 他用嘴堵住了她。淨說些不吉利的話。 I will never be caught. 你準備好了嗎? 記得留一顆子彈給我,讓我跟你一起去。 她早就存了這樣的心,愛的人死了,最後的生命一章是在懸崖邊,她跳下去,變成一隻鷹,飛起來..... 他真的要走了,從最初的一刻到現在才剛過了100個小時。他就要走了,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了。 淩晨一點,他和兄弟 Troy 已經兩天沒有合眼了。他們一直在做預謀,策劃每一步的細節。象往常一樣,他從外麵回來的時候,帶了酸梅湯和越南串燒放在她的門口。他們不再忌諱其他房客和房東窺探的眼睛。這些渣子們隻有在刺探別人的隱私中得到快感,房東的兒子幾次出其不意找各樣的借口到他們的房門口。“丁小姐,你有封信。”順便朝她的床上溜了一眼。今晚她索性大開了房門,讓他們聽個夠,看個夠。 am moon drei ann...... I want to fuck.... am moon tong ann ..... I want to kiss... 這是他教她的兩句越南話,moon 月亮,吻,drei 是想把她 drain out ,她一下就記住了, 連著那些印在每一寸肌膚上的吻,那些留在丘陵溝壑裏的唇印...... 他在她溫暖濕潤的沼澤裏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濕地的氣溫很高,蒸氣霧靄升騰。她是一片大地,他在上麵種植鮮花,名字叫做“天堂”。 This mybe THE last night,ai, you make me so confused. 幹我們這行,最怕的就是這個。手會軟。說的時候仿佛又在演戲。她一拳打在他胸上。裝什麽,跟別的蠢女人說這些鬼話吧。 在我這兒,得不著便宜。她以為他設這個圈套不過是來騙她的錢。窄窄的單人床上,他一直在抽煙,默不作聲。她坐在床邊,在燭光中望著他。這張臉的楞角太分明,眼睛太亮,太銳利,眉毛鼻子都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她把頭低下,他抬起她的下巴,把臉對著她。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il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 il me dit des mots d'amour 請把我抱緊﹐抱緊 你已讓我魂不守捨 這是la vie en rose 當你吻我﹐上天都會嘆息 他輕聲哼唱著這首歌,ma rose..... 他和Troy 是在大約淩晨3點時離開的。他拍著她睡著了,象哄搖籃裏的嬰兒。 他留給她一封信,信封裏還有欠她的錢以及他妹妹的電話。 “My goddess, i'm leaving.but i will be back, we will go to the City together. wait for me, smile for me, be happy for me. You are the reason i am living for. 你的海賊”。\r 兩天後的深夜,一個 collect call 把她從好夢中驚醒。 ---Fuck, which jail are you in? 她根本就不用問,他幹不出什麽好事。又是cocaine. ---baby, don't worry, i will be out on Monday. i miss you terribly. i shaked when i was on the job. ----you fuc...... 她怎麽也難把他李小龍一樣的身體和犯了毒癮的罪犯聯在一起。 他星期一沒有回來...... 一年以後他才出來,他們一起飛回那個罪惡的城﹐那個罌粟花的故鄉。她的鬼魂仍沒忘記尋仇。 一個大雨滂沱的傍晚,她坐在那大宅子對街的咖啡館裏,帶著大墨鏡。兩個黑人在搶劫,這些都是他給安排好的情節。大雨中,一個人打著大雨傘經過,不自覺地向咖啡館裏望了一眼,那兩個黑人裝作搶劫把他撞倒。下午六點四十五分的街道上,那人跪坐在血泊中。 我們的耶穌從此坐了輪椅...... 她從座位上優雅地站起來,今天她穿的是一身純白色的連衣裙,多年前雨傘男人最愛的顏色。她在他麵前試穿這條線條簡單的裙子的時候,轉身,一顰一笑,脈脈含情。她嘴角漾起一絲笑,披上風衣,白色高跟鞋和雨點在鵝卵石的街道上“噠噠”地打著拍子。 灰色的飛蛾 撲向教堂尖塔 大鍾震響, 七點鍾 兩千朵鬱金香在淚水中開放 他不過是她的一顆子彈,一顆複仇的子彈。現在這顆子彈發出去了,她該離開他,啟程到另一個地方了。下一趟飛往巴黎的飛機是八點四十五分。這張票是她背著他買的,她沒有去西村酒吧去碰頭。她上了一輛taxi ,airport, please. 他已經等在機場了。 在她check in 的時候,一隻手搭上她的肩,"hi, baby, why do you want to leave me behind? " 她想把他推開,把所有過去的一切都推得老遠去,太晚了,已經太晚了,她連逃走的路都給截斷了,那些張牙舞爪的刺青一沾上她的身,就走不掉了....... 即使我閉上了眼睛 我也會看到la vie en rose 當你把我貼在心上 我就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玫瑰盛開的地方 當你發出金子一樣的聲音 就好象天使在歌唱 每天﹐每一句話 都變成了情歌 請將你的心和靈魂都交給我吧 生活永遠會是 la vie en rose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Il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 Il me dit des mots d'amour Des mots de tous les jours Et a m'fait quelque chose Il est entr dans mon coeur Une part de bonheur Dont je connais la cause C'est toi pour moi, moi pour toi, dans la vie Tu me l'as dit, l'as jur?, pour la v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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