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 北 卡

北　卡 ·好孩子· 　 　 今 年 三 月 初 ， 我 濃 愁 如 酒 ， 不 知 道 自 己 要 做 什 麽 ， 要 到 哪 兒 去 ， 象 個 下 落 不 明 的 兒 子 。 中 旬 ， 春 天 象 流 感 一 樣 突 然 降 臨 愛 城 。 一 夜 間 ， 草 綠 了 ， 百 花 四 處 開 放 。 我 走 在 虛 假 的 春 天 裏 ， 象 個 形 跡 可 疑 的 異 鄉 人 。 　 　 為 了 和 愛 城 及 春 天 締 結 同 盟 ， 我 決 定 在 愛 城 買 房 。 我 花 了 近 一 個 月 的 時 間 四 處 察 看 ， 終 於 看 上 一 套 兩 室 一 廳 的 公 寓 。 公 寓 位 於 城 西 新 開 發 區 的 “ 西 風 ” 路 上 ， 在 一 棟 樓 的 頂 層 。 屋 子 背 西 向 東 。 背 麵 是 愛 城 中 學 的 綠 色 操 場 。 黃 昏 時 ， 夕 陽 越 過 綠 草 地 ， 在 西 窗 上 閃 耀 。 公 寓 東 麵 是 一 排 樓 ， 樓 後 是 超 市 。 有 兩 條 公 共 汽 車 線 沿 樓 前 而 過 。 是 個 方 便 而 理 想 的 住 處 。 　 　 接 下 去 貸 款 ， 過 戶 等 一 係 列 手 續 。 由 於 是 第 一 次 買 房 ， 又 沒 用 經 紀 人 。 一 切 全 靠 自 己 瞎 摸 。 在 經 過 一 個 月 和 銀 行 的 反 複 討 價 換 價 ， 最 後 ， 終 於 定 了 貸 款 利 息 ， 和 銀 行 代 表 坐 下 ， 一 手 交 壓 金 ， 一 手 拿 鑰 匙 。 朋 友 聞 訊 ， 紛 紛 來 函 來 電 祝 賀 又 一 地 主 誕 生 。 而 我 則 站 在 新 買 的 屋 子 裏 象 個 剛 剛 解 放 的 農 民 。 　 　 五 月 初 ， 我 接 到 一 個 電 話 。 電 話 打 到 我 上 班 的 地 方 。 我 從 同 事 手 中 接 過 電 話 。 聲 音 遙 遠 而 陌 生 。 “ 你 猜 我 是 誰 ？ ” 對 方 問 。 我 想 了 想 ， 說 出 了 那 人 的 的 名 字 。 “ 你 在 哪 兒 ？ ” 我 問 。 “ 北 卡 ， 在 遙 遠 的 南 方 。 ” 對 方 笑 著 回 答 。 我 的 腦 子 裏 出 現 了 南 方 ， 那 些 墨 綠 的 連 綿 的 鬆 樹 ， 烈 日 下 的 紅 土 ， 以 及 午 後 沉 睡 的 城 鎮 。 “ 你 怎 麽 樣 ？ 喜 歡 不 喜 歡 你 現 在 的 工 作 ？ ” 對 方 道 出 了 來 電 的 緣 由 ， 是 想 讓 我 去 北 卡 教 書 。 我 說 我 剛 買 了 房 啊 。 對 方 說 你 好 好 想 想 ， 接 著 把 電 話 掛 了 。 　 　 晚 上 我 坐 在 新 買 的 自 家 的 陽 台 上 ， 靜 靜 地 抽 煙 ， 靜 靜 地 看 月 亮 從 前 樓 屋 頂 上 升 起 。 然 後 ， 回 屋 裏 翻 出 地 圖 ， 尋 找 北 卡 的 確 切 方 位 。 　 　 七 月 底 ， 我 賣 房 辭 職 ， 準 備 南 下 北 卡 。 學 校 八 月 底 開 學 ， 我 有 足 夠 的 時 間 先 去 加 州 看 幾 個 朋 友 。 我 訂 了 機 票 ， 先 從 愛 城 飛 加 州 ， 然 後 由 加 州 直 飛 北 卡 。 　 　 加 州 的 朋 友 都 是 從 愛 城 出 去 的 。 久 的 已 有 五 年 沒 見 ， 不 久 的 也 有 一 年 多 。 經 過 這 些 年 的 努 力 ， 朋 友 們 都 已 買 了 房 ， 在 加 州 明 媚 的 陽 光 下 開 花 結 果 ， 安 居 樂 業 。 我 看 在 眼 裏 ， 心 裏 替 他 們 高 興 。 有 朋 友 們 說 為 什 麽 不 幹 脆 在 加 州 留 下 來 ， 找 一 份 工 作 ， 去 什 麽 北 卡 ！ ？ 我 笑 著 說 我 也 不 知 道 ， 但 我 必 須 去 北 卡 。 　 　 一 周 以 後 ， 我 離 開 加 州 。 朋 友 請 假 送 我 去 機 場 。 去 機 場 前 ， 朋 友 買 份 當 日 《 世 界 日 報 》 供 我 路 上 消 遣 ， 然 後 ， 帶 我 去 一 家 越 南 餐 館 吃 越 南 麵 。 店 中 就 我 們 倆 顧 客 。 我 們 撿 張 靠 窗 的 位 子 坐 下 。 我 低 頭 吃 麵 ， 心 中 忽 生 古 意 ， 想 起 《 古 詩 十 九 首 》 裏 的 句 子 “ 相 去 萬 餘 裏 ， 各 在 天 一 涯 。 ” 　 　 我 從 聖 荷 西 機 場 起 飛 ， 途 經 德 州 達 拉 斯 ， 在 夜 幕 中 降 落 北 卡 羅 利 機 場 。 我 先 在 來 接 我 的 朋 友 家 暫 住 一 晚 。 第 二 天 一 早 便 搬 進 事 先 租 下 的 公 寓 。 　 　 公 寓 在 “ 新 城 堡 ” 路 上 。 由 一 家 叫 “ 狐 火 ” 的 房 產 公 司 管 理 。 公 寓 掩 藏 在 城 北 的 一 片 高 大 樹 林 裏 。 在 每 個 公 寓 樓 房 的 出 口 處 ， 立 著 畫 有 狐 形 及 公 寓 號 碼 的 綠 色 招 牌 。 每 天 晚 上 ， 我 從 房 裏 出 來 ， 在 黑 暗 中 穿 行 於 狐 魅 出 沒 之 地 。 但 從 未 見 狐 火 亮 起 。 　 　 由 於 離 開 愛 城 時 ， 處 理 了 所 有 的 家 具 。 住 進 公 寓 以 後 ， 徒 有 四 壁 。 朋 友 借 了 個 床 墊 給 我 。 床 墊 空 空 蕩 蕩 地 靠 牆 放 著 ， 上 鋪 一 塊 白 布 。 每 夜 我 夜 遊 回 來 ， 洗 了 澡 躺 下 ， 赤 身 盯 著 前 方 屋 頂 上 巨 大 的 吊 扇 ， 象 一 件 平 庸 的 行 為 藝 術 作 品 。 　 　 為 了 盡 快 熟 悉 我 所 在 的 城 市 ， 我 用 了 整 一 個 星 期 的 時 間 ， 給 自 己 買 了 輛 新 車 。 四 天 以 後 ， 在 去 辦 公 室 的 途 中 被 迎 麵 開 來 的 一 輛 車 撞 上 。 我 從 車 裏 出 來 ， 看 見 車 右 前 門 被 準 確 地 徹 底 撞 毀 。 接 著 看 見 對 方 從 車 裏 出 來 ， 是 個 黑 人 女 人 ， 她 說 ： “ 很 抱 歉 在 這 樣 的 情 況 下 認 識 你 ” 。 我 說 ： “ 你 從 哪 兒 來 ， 我 怎 麽 一 點 兒 都 沒 看 見 你 ？ ” 　 　 回 家 以 後 ， 我 給 保 險 公 司 打 電 話 。 公 司 問 ： “ 你 在 哪 兒 ？ ” “ 北 卡 。 ” 我 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