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國人因海洋變得更加進取時, 不要丟掉大地的沉穩和厚重。”
2004年 4月23日
近日,中國副總理吳儀率領著級別空前的代表團,來美參加中美第十五屆商貿聯委會,中美雙方各有讓步, 成功達成八項協議。如果我們將吳儀之行,和近來一些消息聯係起來解讀,就不難透視出背後所隱含的意義:一類是正麵消息:4月5日,世界貿易組織(WTO)公布,中國去年外貿總額超過了八千五百億美元,成為僅次於美德日的世界第四貿易體。更有中國商務部部長助理傅自應稱,二00四年中國有望超過日本,成為全球第三大貿易國。另一類則是負麵消息:中國商品遭受到空前的反傾銷的指控。今年以來,中美之間經貿摩擦不斷。除了一直爭論不休的知識產權保護和人民幣匯率之外,紡織品,半導體產品,彩電,家具等反傾銷案接二連三。
這些消息看似相互矛盾,其實都在透露同樣的信息:首先,這標誌著中國已經成為一個世界貿易大國。1978年,中國的外貿總額隻有區區206億美元,在世界各國中排名第27。20餘年間,從第27到坐四望三,不可不謂進步驚人。尤其是,中國即將超越號稱經濟動物,出口機器的日本,更是格外令華人可以引以為豪之處。
中國的發展已經深深依賴對外貿易。中國的外貿依存度(即指一國對外貿易總額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計算,已經達到60%,高於海上傳統貿易強國英法德等的約40%,更高於美國的20%。因此,從更深的意義上,這標誌著中國正從一個大陸國家向一個海洋國家的轉換。當然,這隻是從數量上而非質量上的超越,是總量而非人均的超越。即便如此,其意義也不容低估。千百年來,中國人是依附黃土地來生存的,曾幾何時,中國人還在憂患“河殤”,憧憬海興,但不知不覺間,中國人第一次要向藍色海洋來討生活了。從遼闊的太平洋上來往的集裝箱船,到美國大小商家裏的“中國製造”,無不記錄中國人出海搏擊的軌跡。
從積極的意義來看,走向海洋,使中國獲得了新的生存空間,更使中國人獲得了新的視野。如曆史學家湯恩比(Arnold Toynbee)所言,文明就是挑戰與回應的過程。挑戰大海,使中華民族更加開放,更加進取,更加強健。然而,從另一個角度看,當中國人來到海上時,又產生了新的憂患。
想當年,亞洲的日本和四小龍也是這樣走過來的。然而,中國走向海洋,對於中國本身和世界的意義是和當年日本以及四小龍是大不一樣的。當年整個西方,是以欣賞的目光,擁抱著他們的成功。因為在冷戰中,西方太需要一些自由貿易和市場經濟勝利的範例。而日本和四小龍恰恰提供了完美的注釋,因此被親昵地叫做優等生。當然,前提是不威脅到西方的根本利益,當日本人的商品構成威脅時,美國就在1985年祭出一個“廣場協議(Plaza Accord)”迫日元升值,就使日本經濟至今尚未完全複元。
而當中國人走過來時,這就不是一個“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的問題,而是一個“倒海翻江卷巨瀾”的問題。一個有13億人口,有無限勞動力供給的龐大異類,加入容量有限的激烈市場競爭中,必然會極大撼動現有國際經濟格局,使既得利益者倍感威脅。“中國威脅論”並非空穴來風。有人認為,美國打壓中國產品,是其國內利益集團的矛盾所致,是因為美國國內經濟不景氣使然。其實,背後的原因是中國崛起對美國根本利益的衝擊。因此,對中國而言,國際貿易和經濟的摩擦,必然是一種長期揮之不去的夢饜。加入世貿,並沒有如當初所預期的那樣拿到自由貿易的門票,而隻是將這種摩擦白熱化了,期待靠幾次高層會議就解決問題是不現實的。
走向海洋,也是對中國經濟安全和和國家安全的新挑戰。當中國的就業,中國的投資,景氣係於國外市場時,中國的經濟因此會變得脆弱。中國的軍隊將第一次發現自己已經不能滿足於守土之責,近海防禦也遠遠不夠。當發現中國的遠洋船隊,石油和能源補給線不設防時,增強海上力量就成為必然選擇。位於中國出海口上的台灣島,就被賦予了新的意義。台灣問題就不僅是一個主權問題,還是一個戰略安全問題。
所以,當中國走向海洋時,也就把國家的命運,交付給風波險惡的大海。“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杜甫《夢李白》)。因此,中國人就需要更多的警惕,更多的智慧,才能在風波中立於不敗之地。當中國產品在走向海外時,更要精心維護和培育自己的國內大市場。當中國人在向世界承諾“和平崛起”時,更要備好應對危機的刀劍。 當中國人因海洋變得更加進取時, 不要丟掉大地的沉穩和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