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濤閻的小天地

政治麵目:瓜子臉。要招人恨,恨得咬牙切齒;要惹人愛,愛得死去活來;要讓人服,服得五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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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4):心有成見緣難續,感佩交並也枉然

(2015-01-25 16:29:23) 下一個
上次的相親搞得很狼狽,便對相親心灰意懶,至少兩個介紹人都被我推辭過去了。可第三個介紹人我是無法推辭的,因為他不僅僅是我的良師益友,也公開對我讚歎有加算得上是互相尊敬吧。用今天的話說就是:他算是我的老師,但他公開說他是我的粉絲。那年頭還沒有粉絲這個說法。說起來我最不缺的是粉絲,打小就被粉絲包圍。我最缺的是值得我尊敬的老師,他就算是其中之一。
按照他的吩咐與安排,星期天我需要到動物園與一位在校工科女大學生見麵。雖然她是在校女大學生,可她的年齡也就比我小三歲,在上大四。她是父母的獨生女,父母在文革期間遭受了不少折磨。她父親便害怕女兒分配時分到外地,便跟我這位老師談起了她該搞個對象的事。這是我從介紹人那裏聽到的唯一的有關她的情況的介紹,除了說她“長得不錯”外。就這點信息,可我明白老師不想多介紹,萬一哪方看不上,他也不失麵子。
我一大早起來,稍微打扮了一下,便騎自行車直達動物園。把自行車存好,便走到附近的餐館吃點早餐。這餐館的名字可大了,記得叫“天下第一館”或者“天下第一餐館”,反正前邊的“天下第一”幾個字不會記錯。進去一看才知,就兩三個人在裏邊就餐,顯然是一家個體戶開的餐館。此時個體戶餐館剛被允許。吃了一碗小米粥兩個肉包子,一看表時間差不多了便前去買門票。我是第二個買到門票的人,心裏很自豪。拿著票,走到不遠處查看動靜。
大約十五分鍾後,才看到一位把黃色紗巾圍在挎包上的她從車站下來後朝動物園售票處走來。她兩眼隻盯著排隊買票的,對等在旁邊的我一眼都沒掃就過去了。我立刻跟著她走向售票處,待她回頭時我給她一個微笑,等於見麵禮。她倒是沒怎麽死盯著我看,知道我是她今天要相親的對象便抬頭望了望天。我不知如何麵對冷峻然而秀麗的臉。顯然今天的相親就到此結束了。可是我覺得還應該聊聊天,便主動開口道:
“你隻聽我說一句話後你就可以走了。”
她有點吃驚,無意識地眨了一下眼。然後我就往外走。她就跟著。顯然這裏沒有隱私的地方,人越來越多,走了幾步,找不到沒人的地方,便抬起拿著兩張門票的右手往裏邊指給她。意思很清楚,這外麵到處都是人,裏邊反而清靜,反正門票已經買了,不進去也是浪費,何不進去說話呢?
她點頭表示讚同。
我走在前邊,她緊跟著。進門後人流大都在查看地圖,很多是外地人,也有的是專門找孩子喜歡的館比如熊貓館而徑直往北走。我就左轉沿著路往西走。走啊走啊,我就一直走。其實前後左右早就沒人了,但聽到她的腳步聲離我越來越遠了。我知道她可能不耐煩了也納悶我這葫蘆裏裝的是什麽藥,便想停下來。我收慢了腳步,然後回頭看時,她就起步朝我走來。顯然她也是一位通情達理之人,並沒有對我不休止的在她前麵走這麽遠而產生怨恨。
“你可以走了。”
“怎麽會是這樣兒?你不是說聽你一句話後才走嗎?我一直納悶那句話是什麽呢!難道是金口玉言不可輕易告之?怎麽也得給個解釋吧?”
“對不起!這是我的錯。我當初應該說你聽我說兩句話再走就對了。因為‘你可以走了’這本身就是一句話啊。對於男人來說,跟命一樣重要的便是信守承諾。”
我說時沒有笑容,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對客觀事物描述的坦誠。
“如果是這個原因,那倒不是什麽大事吧?你現在就告訴我你要讓我知道的那句話是什麽吧。”
“在告訴你那句話之前,我問你一件事,你去過蛇館嗎?”
“沒有。我從小就常來動物園兒,但我怕蛇,從未到過蛇館看蛇。好像前邊就是了吧?”
“沒錯。前邊就是。我想,你沒見過美女蛇。我今天帶你去看看美女蛇,怎麽樣?”
“你可真會開玩笑。哪裏有什麽美女蛇?看聊齋看多了吧?”
“這麽說你真的沒見過美女蛇啊?那你今天沒白來!走,我要讓你見識一下到底有沒有美女蛇,也驗證一下我是不是騙你。”
說著,我就起步朝蛇館(全名叫兩棲動物館?)走去。她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然後又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你跟我走!說你呢!”我嚴肅地大聲給她下命令。考慮到她被身邊的男同學們當成女神看待早已習慣了別人順著她,央求她效果不會有,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反正後果也糟糕不到哪裏去了。今天一過去,就是陌路。
她吃驚地打了個激靈,眼睛滴溜溜轉了起來,淚水都快轉出來了。她想往回走,可剛想轉身又停下了。顯然,他對我的神經是否正常在做判斷。好在這裏遊人很多,別說神經病了,就是精神病哪怕是流氓惡棍,她也沒有危險。她隻是搞不懂為何我敢給她下命令。
她在想:“我們本是素不相識像兩片浮雲一樣陰差陽錯地飄到了一起而已,今天過後也像浮雲一樣各奔東西,憑什麽你就給姑奶奶我下命令?!你跟我叔關係鐵,你們可以互相這麽開玩笑,姑奶奶我怎麽會吃你這一套?叔可忍,仕不可忍!”
她剛要發火,我立刻用非常嚴肅的表情麵對她,令她不知所措。一位帥哥走過來,其實他一直在美女身邊遊蕩著呢,隻是她沒心思查看路人沒注意到他而已。我早就明白那個帥哥以為美女是單身無聊透頂在周末來動物園打發時光,畢竟看上去我跟她不是一起來的,她跟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估計他在納悶:都說好白菜讓豬給拱了,我不信我就沒拱好白菜的機會!聽到我在吆喝美女,他有點吃驚內心在感歎:“這棵白菜也被豬拱了不成?”便快速走到美女身邊,給美女一個獻媚的笑。意思是說這是英雄救美的機會啊,美女你可看好了。你怎麽能讓他吼?這你都能忍?
在她看到帥哥獻媚的表情,就跟狗巴結主人時一樣,心中想這是個賤貨。帥哥沒想到的是,她當即跟我走了,步子相當快。帥哥百思不得其姐,紅著臉大踏步走開了。他想象不到美女隨時隨地哪怕在公共汽車上都能碰到這類無賴,怎麽會欣賞他?
當她追上了我,怒視著我說:“看在我叔叔的麵子上給你一個麵子!否則我剛才就立刻回家了。”
說著,她擺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在我前邊走到了蛇館門口。然後就站住了,似乎在思考是否現在就該回去。我立刻嚴肅地問她:“你是不是懷疑我不是好人?你這麽對我不放心,是對你叔叔的侮辱。你給我進來!我說話算數,一定讓你見識見識美女蛇!”
我一提她叔叔,她立馬就對我改變了態度。雖然她躡手躡腳地跟著我進了門,但比較起來,蛇比我更可惡,便跟我的距離拉近了很多。這時我感謝可怕的蛇。沒錯,是蛇讓她差點貼在我身後,我在前邊都能感覺到她害怕的一股一股的呼吸,好像在憋氣,怕大聲呼吸會驚動了蛇似的。
“看到那美女蛇了嗎?”我指著玻璃室內一棵假樹上的一條美女蛇。
“哪有什麽美女蛇?不就是一隻小白鼠嗎?那小白鼠還真好看!兩隻紅眼襯托著雪白的毛兒,真可愛!”
“小白鼠是美女蛇的獵物,是午餐。你往小樹上看,那蛇身子是白的,眼睛是紅的,頭上有一條綠線,身上還有藍色斑點。”
“看到了,看到了!還真有這麽漂亮的蛇啊!”不害怕了的她逐漸對那漂亮出奇的蛇有了好感,便仔細欣賞那些美麗的花紋與斑點。她問我為何用那麽漂亮的紅眼小白鼠喂蛇,我不置可否。反正老鼠很容易養,養難看的跟養漂亮的還不是一樣。過了足有十五分鍾她還不走,顯然她是在消磨時光。我柔和地跟她商量:“我們是否去看大蛇?”
“多大?”
“好幾米長。”
“不去,不去!你說的是蟒蛇吧,我害怕死了。這小蛇多好看啊。真後悔沒帶相機來。哇!你看,它開始爬呢。”
我退到了門口等著她。沒想到她看上了癮似的在那裏欣賞漂亮的美女蛇,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蛇,竟然如此漂亮。
等了一陣子,她往前一看我不見了便以為我去看大蟒蛇了。她猶豫了一會便往回走才發現我在門口等她。
“我以為你真的去看蟒蛇了。蟒蛇會不會讓人做惡夢?”
“估計會。所以,我就不帶你去看了。下次會有人帶你來看的。”
說完,我帶她走到了外麵。再往北走,就是一片草地。我坐下來休息。她站著,似乎在找回去的說辭。
“你現在回去,說不定你叔叔就在你家等消息呢。這麽短時間就回去,我覺得不合適。倒不如聽我給你講點故事,把時間磨蹭得差不多了,再回家就好交代了,說是了解了,談不來。”
“你這人兒真逗。你竟然知道我在想什麽。我正在想的,你就說出來了。難怪我叔叔那麽佩服你呢。你是怎麽知道別人在想什麽的?你總不能說你是別人肚子裏的蛔蟲吧。你能不能傳授一下這經驗啊。就看在我叔叔你老師的麵子上給我講講。”
“別聽你叔叔的。他是偏見。女人有第六感,第一次見到某人的印象是什麽,那就是什麽。女人是感性動物。”
“那我問你,你怎麽看出來我今天來就是……”
“你不用說了。我看到你時,就知道你今天完全是為了交差走個過場不得不來這裏。所以,我告訴你聽我一句話就讓你回去。隻是考慮到你馬上回去不好交差,才拉你到蛇館看你沒見過的動物。”
“那你怎麽看出來我今天不會是真的有誠意的相親呢?”
“如果你是真的有誠意的相親,你一定在還沒走進人群之前就東張西望,因為人都有好奇心,何況是找終生伴侶這麽大的事了。可你呢?徑直朝門票處走去,連好奇心都沒有。你根本就不想看今天要見麵的對方是何方神聖。你朝門票處那裏張望,就是打算如果我還沒買到票,你就趕緊插隊。因為你不想讓對方付錢!不欠別人的情。”
“哇!這麽厲害。那你說我為何對對方沒有好奇心呢?我連你的照片也沒見過,我叔叔都沒跟我介紹你什麽,就說他多麽佩服你,讓我們自己觀察了解。”
“我也沒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相親。但看到你往門票處那裏張望,恐怕對方付了門票錢,便猜測你是走過場,不然無法跟你叔叔交代。我想啊,你可能在學校裏在談戀愛,但害怕你媽媽知道,因為你媽媽不讓你談戀愛,要珍惜學習機會好好拚搏。你不能說出真情,就不得不來這裏騙我來了。回去後再騙你叔叔。但我理解你的難處。”
“這是誰告訴你的?我班有你的同學?”
“那倒沒有。我猜的。聽你這麽一說我還猜對了。不過呢,你現在也沒定下來要跟哪個談。要是真定下來了,你就幹脆告訴你媽了。我估計你們學校裏追你的同學太多了,你隻看上了兩個還不錯,但這兩個人的性格差異很大,甲的缺點剛好是乙的優點,反之亦然。你就處在兩難之地了。”
“你真的沒有同學在我們學校?”
“絕對沒有啊。這麽簡單的道理還需要找他人了解才能判斷出來?”
“那我問你你剛才為何吆喝我?一點笑意都沒有的,就跟給小孩子下命令一樣的口氣。可我竟然沒回頭走開,現在後悔死了!我都不知道我為什麽在你下命令後我反而跟著你來了。”
“如果不給你下命令,你今天是絕對看不到這麽美的蛇的!你信不信?”
“可能吧。那你說說道理在哪兒?”
“是那位帥哥的功勞啊。孔子曰:‘一淑女外出,遇豚,欲避之。蛇至,女近豚,依靠之。’明白嗎?”
“不知道是哪些字兒。要不你寫下來讓我 Lou Lou?(目字旁加婁。這個字文學城軟件貼不上)”
“不用了。翻譯成白話文就是:一美女外出,碰到了一頭豬,便想離它遠點。恰在此時一條蛇爬到美女眼前,美女立刻跑到豬身邊以作依靠。”
“孔子真的說過這事兒?很有哲理呢。孔子那麽懂得女人的心理?”
“要不人家是聖人呢。這樣的描述女人心理,非聖人不可為。”
“哈哈哈哈!你這人兒真逗。我才不相信孔子說過這話呢。我猜呀,你這句話有兩個用意,一個是逗我一笑把剛才得罪了我的事擺平,另一個是讓我把你當聖人看待。”
“就第一個用意符合事實。”
“我看你處在什麽社會都能吃香喝辣。走投無路時到天橋劃拉一個地兒,說相聲,比不過侯寶林也不讓薑昆。”
“理應如此,可要是碰上秦始皇或毛澤東時代就不一定了。很不巧,咱們就生在了毛澤東時代,別說吃香喝辣了,連窩頭鹹菜都不夠吃,要拿野菜樹皮充饑呢。敢到天橋說相聲,當即被公安暴打後抓走。”
“你不是說你給我講故事聽嗎?走,我們到那邊沒人的地方,你就講給我聽。我喜歡聽你講話。特別有趣兒,跟別人不一樣。這樣吧,就按我叔叔是你老師,我喊你大哥不就行了嗎?”
走到了幾棵大樹下,我便找地方坐下了。問她:“你想聽什麽故事啊?”
“我納悶兒,連我叔叔都說他佩服你,可你怎麽會混到了相親的地步啊?這不合常理。難道你身邊的女同學就沒有欣賞你的?我怎麽覺得你很幽默呢?你把別人逗笑了可你自己不笑。”
“女人嫁給有幽默感的男人是福分。”
“因為能玩幽默的都是聰明人。”
“你隻說對了一半。另一半是,幽默的男人性格柔和。”
“幽默與性格柔和沒關係吧。”
“能用幽默讓老婆高高興興,還用得著跟老婆吵架擺理由來讓老婆服氣嗎?更用不著動手把老婆打服。那是沒有幽默能力的男人不得不采取的魯莽愚蠢辦法。”
“我雖然喜歡聽你講大道理,可我覺得你還是講你相親的經曆吧。看樣子你肯定不是第一次相親。”
“我知道你為何不想聽我講大道理。你放心好了,我不論講什麽,有效時間不過兩個半小時,你就不會被我打動而改變初衷而誤入歧途。掌握好時間就行了。記住:有效時間兩個半小時。”
“我這個電子表可以當跑表用。兩個半小時啊,那就倒計時。那我們已經談了多長時間了?”
“別忘了,是有效時間。”
“算半個小時?現在就定兩個小時,倒計時。怎麽樣?”
“這事你說了算。”
“那就開始吧。”
“這是你第一次相親吧?那我給你講我相親的經曆也好。”
“我就坐下來,你慢慢講,我認真聽。我來的時候還害怕呢,不知道兩個陌生人見麵說什麽。昨晚還預演見麵後怎麽推掉這相親又不讓對方受傷呢。哪想到相親還這麽有意思,可以開幽默玩笑,還可以聽講大道理,學知識。還有相親經曆介紹。嗬嗬,賺了。”
“那就從我第一次相親開始吧。你聽不下去的時候就假裝睡著了,我就停下來。”
“聽相親的故事怎麽會聽不下去?越多越好啊。傳授經驗,我洗耳恭聽。”
“話說我第一次相親的時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1963年的夏天。”
“等等,1-9-6-3年?”
“對。1963年。那年是剛剛從三年大饑荒走出來能吃上糧食了後緊接著的大澇之年,據說幾個縣被淹,到處都是汪洋一片,所以,我不會記錯。”
“多情種啊。是不是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倒是有,那是我表姐。今天不是說談相親經曆嗎?青梅竹馬不算相親。”
“那就先談你那表姐吧。她現在結婚了嗎?”
“早結婚了。孩子都很大了。不談她了,時間緊迫,談相親。這話題跟今天的活動有關。”
“行。你可別騙我啊。要說真的故事才行。”
“我要是騙你,我還會告訴你兩個半小時的有效時間?這不明擺著嗎?真正算得上聰明的人不多,內心善良的人也有,但又聰明又善良的人非常少。幽默的人有,又聰明又善良又幽默的人就更少了。”
看她按那個我聽說過還沒見過的時髦走私電子表,是方形的,有三個按鈕,不知道都是幹啥用的。
“十分鍾,算入了。”
“我講了一分鍾,怎麽就十分鍾了?”
“有效時間啊。又聰明又善良又幽默,這吸引力也特大了點兒。所以,十分鍾不算多。你得告訴我,你既然不認同我們的關係可以繼續處下去,幹嘛還討好我?這難道是善良能解釋的嗎?”
“我們不能繼續處下去,那是你的決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你消磨時間,你回去後好交代。不能給你和你父母留下你叔叔不尊重你的印象,至少給你介紹的是在道德上說得過去的。有善才有風度,豁達重於謀略。再說了,聽我講故事總比你自己坐在一個地方空等時間強點吧?我今天的計劃就是不去實驗室,給自己放一天假。“

“停停停!你說什麽?這事我一人做決定?你聽我的?”
“嗯。”
“嗯什麽嗯?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答應了,你就不再繼續了解我了就定下來了,還是說…”
“如果你同意了,這事就定下來了。我沒意見了。”
“什麽沒意見了?”
“就這麽說吧,如果你看上了我,我就沒意見了。這是說如果。當然事實是相反的。我的解釋清楚了嗎?”
“這不可能啊。你連繼續了解我都不需要了?憑什麽呢?就是俗話說的一見鍾情就定終身?”
“我再怎麽了解你也比不上你叔叔了解你啊。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給我介紹一個女孩是我看著長大的,比較適合你。’他能把你介紹給我,我還有什麽需要了解的?再說人也看到了。”
“這麽說來幾千年來父母包辦婚姻倒是更科學了?”
“那要看什麽樣的父母了。要是我父母幫我訂婚,我肯定有一個幸福的婚姻。隻是他們不參與孩子們的婚事,要自己做主。否則,我就不用相親了,也就沒機會跟你在這聊天了。茫茫人海,能與你相識,緣分的確不小。”
“你閱曆如此豐富,見多識廣,年齡也不小了,又碰上了老師給介紹的自己非常滿意的滿意到了可以定終身的地步了的女生,那你為何不窮追猛打反而告訴對方要算時間而且自信到兩個半小時就能把對方俘獲卻放棄引誘機會?”
“你學的工科是造機關槍還是造連珠炮的?”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這涉及到哲學。為何絕大多數人認為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就是因為一方為了獲得對方的愛情便施展十八般武藝把對方吸引過去,同時偽裝自己。可結婚後原形畢露,對方便認為當初上當了,追悔莫及。要知道,婚姻裏的雙方任何一方都不可能一直活在欺騙中。一旦一方痛苦,對方也就無法高興了,哪裏還會有幸福可談。”

“這理論我懂。問題是你怎麽可能這麽敢做決斷。”
“能謀能斷者,智者也。能謀不能斷者,呆子也;能斷不能謀者,莽夫也;不能謀不能斷者,蠢人也;碰上了像你這樣德才貌三全齊備的女孩,當斷不斷者,呆莽蠢者也!”
“嗯……”
“加十分!”
“哎呦,我都忘了算入時間了。好了,我加上了。你接著說。”
“我是在模仿趙忠祥主持比賽節目呢,不是指時間。那我開始講相親經曆吧。”
她點頭讚同。
縣城把沒收資本家(也就是個個體戶而已)的房子打通後又加蓋了一些,就成了電影院和縣大會堂。我爸的同事給了他三張電影票,我爸就讓我媽帶我倆姐姐去看電影。我不幹,聽說過電影這個詞,不知道是什麽玩意,一定去看。我媽說我太小,在裏邊坐很久根本坐不住。我說行的,肯定不鬧。爸爸說小孩子不要票跟著大人就可以,意思是也帶我去,他在家裏照看我弟弟。如果把門的不讓我進,就到後台找那老頭一說就行,是熟人。這樣,我就跟著媽媽去看電影了。半路上碰上了很深的水溝,是我媽和我大姐輪番背著我過去的,至今記憶猶新。
到了門口附近,我媽蹲下來要背著我,我不答應,她說不背著就得有門票,背著就是小孩子。可我當時都快入小學了,在她背上往下縮脖子,也不像是個小孩子了。好在大饑荒我被餓得皮包骨頭,很可憐的樣子,把門的也沒刁難我就讓進去看電影了。
記得那電影名字叫什麽《箭杆河邊》?內容不知道,因為我專心致誌地研究電影是什麽東西。我看到的那影子光線是從我頭上一個比手電筒大一點的圓筒子照出來的,當即就納悶了:圓筒子裏出來的光怎麽到了布帳子上就成了方的?便仔細琢磨裏邊的道理。直到散場,我還是沒想出來這是為什麽。
散場了,大廳頂上的燈亮了,人們開始往外走。我二姐拉著我的手害怕我丟失。通道上隻能走一人,我就在姐姐前邊擋著她。她急了,問我為何不出去,媽媽和大姐都走到大廳外麵了。人都走完了,我拉著她到了後麵放映室去看那個圓筒子。此時一個年輕放映員把門一關就走了。他一走,我立刻問我姐:你看那個圓筒子,電影就是從那裏放出來的。可你看前邊的布帳子,是方的!圓筒子怎麽會照出方的光?
二姐急了,因為在外麵的媽媽不知道我們倆在哪,一定著急啊。我立刻推門,一下子就推開了,原來那個人沒有把門鎖上,他不知道我會對這個感興趣。進去後看到了兩個輪子,下麵那個裏邊有膠帶,猜測那膠帶是從上麵的輪子轉到下麵,可那個照光的圓筒子裏邊那截也是圓的。圓的手電筒怎麽會照出方的光線?我想往上爬,可找不到墊腳,就隻好把門關上用門把手當墊腳。我登了幾次也沒上去,可在此時,大廳裏的燈滅了。這個放映室沒有頂,裏邊沒有燈,也許有是關著的。反正大廳裏的燈一滅,裏邊就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我立刻下來了。就聽我姐在敲門,讓我趕緊出來回家,燈關了,不知道大門是否能打開呢!

我此時也很著急,立刻開門。可不論我怎麽折騰,就是打不開。我姐在外麵喊快開門,我說開不開。她在外麵扭那個旋鈕也沒用。我在農村長大,沒見過這類門鎖,不知道機關在哪裏,怎麽開門,就胡亂擰。等了一會,外麵的動靜也沒有了,姐姐放棄了擰門把手。我猜想她找工作人員去了,便不著急了,但也沒放棄胡亂擰動。突然間我不知道動了哪裏,似乎有了哢嚓一下的響聲,雖然很小,可在那非常安靜的情況下還是聽到了,便立刻開門,果然打開了。我不知東西南北就摸索著一排排椅子往外走,到了牆邊再沿著牆摸門。很快就找到了門。出來後發現那不是我們進來時的大門。我明白了,這是後門,是工作人員進出的。出來便看到有廁所,就小聲喊姐姐。沒有動靜,表明姐姐沒在廁所裏。那她到哪裏去了呢?如果找到了工作人員,那早就應該到大廳裏了才對。我想,她可能找不到工作人員就繞到前邊去找媽媽了。就在我剛決定繞過去到大門那裏去找她們的時刻,聽到“你找誰?”的聲音,回頭一看是一位老爺爺。便慌忙地告訴他:“我把我姐姐搞丟了!”

“你把你姐姐搞丟了?”

“嗯。我估計她到前門去了。我去找她!”說完就跑。他喊:“你等等!”然後他就跟著我一起往前門走。我還以為他知道我姐姐在哪呢,得知他在浪費我的時間,我就又跑起來了。
當我轉到大廳前邊,媽媽姐姐們正著急呢。說大廳的門進不去了,我可能也出不來了,後麵的房子裏也沒人。媽媽說,反正他在裏邊丟不了,不用著急。當看到我從牆角過來了,大姐說你跑哪裏去了也不說一聲?
我還沒回話,老頭就說你們都過來。然後他就把大廳的門打開了,老頭扶著門,讓我們進去。我媽就跟他說:“大叔,這孩子不懂事,就知道瞎鼓搗,淘氣啊。”
我媽聽我二姐一說便知道我肯定把放電影的儀器給鼓搗壞了,被老頭抓住了。這可賠不起的。好在走前爸爸囑咐過如果我沒門票進不去,就去找後麵的老頭,是熟人,我媽也就不那麽害怕了。但必須得賠個不是,沒錢可孩子的錯誤還是要承認的。如果不用說出是我爸的孩子闖了禍,就盡量不提我爸的名字以防給我爸丟臉。老頭非要我媽坐下,我媽就靠在椅子上聽老人家講解我到底破壞了什麽,得花多少錢修理。
老頭摸著我的頭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你幾歲了?”
“八歲。”
“是七周歲。”我姐姐糾正我。意思是往小裏說,越小,犯錯越容易被原諒,受罰程度越低。
老頭對我媽說:“好啊。我看上這孩子了。我的孫女五周歲,比他小兩歲。咱們就定娃娃親吧。”
我媽和我大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倆想,莫非他讓我們進來不是因為孩子把東西搞壞了?滿臉的疑惑。我清楚,老頭根本就不知道我進放映室。就算我搞壞了什麽,他也不知道。就聽老人家說:“男人,最缺乏的就是有擔當!可你這兒子就是有擔當啊。”
我媽還是如入霧中,納悶地聽老人家講。“我看到他時他在廁所那裏找他姐。沒找到,他告訴我說他把他姐搞丟了!男人的特征就是遇到了不好的結局便推卻責任,實在找不到替罪羊了,也找客觀理由為自己辯護。可他呢?竟然把找不到姐姐的責任全部擔起來,說是自己把姐姐給搞丟了。那表情是天然的,是真誠的,我看得非常清楚。我就做主把我那孫女許配給他,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是很難碰到的。”
我媽這時才把吊著的心放了下來,臉上立刻露出了微笑。
“哎呀,我說老爺爺,他毛孩子懂個屁呀。他就是胡亂說的。您可別當真。”大姐打圓場,意思是我們該回家了,她還得幹家務活呢,哪能跟您老人家耗時間?我明白了大姐的意思就拉著二姐想往外走。老人家不幹,說他是真心的。還說他孫女很聰明,特招人喜歡,長得跟她媽一樣,有名的俊。他沒說漂亮,我記得很清楚,說是長得有名的俊。
我哪裏明白娶媳婦的事?便到我二姐耳朵那裏悄悄問她:“他說這些要幹嘛?”二姐用手指在我臉上劃,意思是我不害臊還打聽這個。
我媽跟老人家聊了很長時間,聊的什麽內容,我沒關心。我終於有機會打斷他們的對話了,便問老人家:“老爺爺,為何圓筒子裏照出來的電影是方的?”
老人家愣了一會,然後跟我媽說:“你看!這麽多看電影的,從沒有一個人問過我這個事!我都沒琢磨過。就這麽定了啊。咱們說了就算。”
我在等解釋,可聽我媽告訴老人家:“這社會變化太快了,他們長大了,不知道社會會到哪裏了呢。現在就提倡自由戀愛了,娃娃親還有用?就說這錢吧,袁大頭、現大洋、孫中山、金圓券、現在又換成了人民幣。分田地,互助組,一轉眼又把地收回讓我們挨餓。兩年前都預測他長不大了,竟然也活了下來。這年頭有命就不錯了,媳婦不媳婦的,誰知道他們長大了會是什麽樣的社會?就說這電影吧,現在是這個樣子,說不定哪天裏邊的帶電的人就走出來了,我們還得伺候他們也說不定。”
“是啊是啊,社會變化是太快了。就說這城頭的旗吧,你見過的就有青天白日旗,被小日本拔掉了換成大圓球,又換成了青天白日旗,又換成了紅旗。以後會是什麽樣,誰知道呢?可萬變不離其宗!就說這電影吧,就算裏邊的電人走出來了,還是讓人控製不是?給哪個安上電,不給哪個安上電,由我們說了算。未來的人類,甭管什麽社會,可也得傳宗接代不是?怎麽傳宗接代,還不是男人娶媳婦,女人嫁男人?不論社會怎麽變,總不能男的跟男的結婚女的跟女的結婚吧?男婚女嫁,就得郎才女貌。碰上了合適的,就得給孩子們看住。你回去後一家人好好想想,想通了就來找我,咱們把訂婚的事辦了。”
我媽說:“現在時興戶口了,我們是農村戶口,你孫女到時看不上。那不就麻煩了嗎?”
“哪裏的話!你這孩子將來要上大學的,要到天津北京南京上海大城市。等他上高中的時候,就得來縣城,就住在我家,跟我孫女不就認識了嗎?他教給我孫女,將來倆人都上大學,我說的沒錯。我看得準著呢。”
“那倒是好。等他上了高中,就給他們訂婚。我看這樣比較穩妥。”
“那也好。他肯定能考上高中的。我們等著。”
說完,我們就回家了。半路上我媽問我是否搞壞了什麽東西,我說沒有的事,我都沒夠著,燈就滅了。媽說跟我爸商量一下。到家後我爸告訴我明天他去問問是不是搞壞了什麽地方。
這樣,第一次相親就這麽結束了。
“那你高中時去找了他們家了嗎?”
“沒找到。我高中一報道完就去電影院打聽了,說老人家幾年前去世了。找他是想感謝他對我的鼓勵。”
“見沒見過那女孩?”
“沒有。我上高中時她在上初中。不在一個地方。那時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高中生不許談戀愛,一經發現就開除。找初中生談戀愛,那是地地道道的流氓行為。你看我是那種人嗎?何況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道理呢。流氓本性欠缺,現在想補都來不及了,所以,還得相親。”
“一分鍾不加。故事裏邊唯一亮點:是有擔當的男人。可也有疑問。”
“什麽疑問?我可以回答。”

“流氓都不說自己是流氓的。明白嗎?”

“我要是有流氓習氣,在農村時就該結婚了,還等現在相親?再說了,有流氓習氣那是亮點啊。男人壞,女人愛。不是嗎?”

“我是我,跟別人不一樣。”

“那你看我這樣子,有一點流氓氣息嗎?”
“那就加一分鍾。”
“你不像老先生那樣能理解找到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是多麽難。那我們走走,老坐著不舒服。換個地方繼續給你講相親的事。”
“動物園的味道不好,你想不想去北海走走?”
“行啊。你乘電車,我騎我的自行車。北海門口見。”
“那個地方現在找不到停車位了。你就別騎車了,坐車回來,再騎車回家。”
“成。你知道為何你叔讓我們在這裏見麵嗎?”
“我也猜了出來,是定在咱倆都不遠的地方,靠近中間。要是定在離我近的地方,就對你不公平。他想一碗水端平。你喜歡吃混沌嗎?”
“何止是喜歡,是特喜歡。”
“中午我請你去吃北京市第二好吃的混沌。話說在前邊,是我請你。”
“好啊。”
“你不問我為何帶你去吃第二好吃的?”
“對你來說第二好吃的,對我來說就是第一好吃的了。”
“哇,說明你猜到了。”
“那還不明擺著?要是排第一的也是餐館賣的,那你無論如何也帶我去呀,不就是多坐幾站地嗎。所以,在你看來你媽做的混沌是第一好吃的,可不能帶我去吃,因為你不敢。想想啊,我是最能讓老人們喜歡聽我聊天的人。用不了半個小時,你媽就改變女兒不能嫁給農村人的決定了。”
“你怎麽知道是我媽而不是我爸?肯定是我叔告訴過你我爸媽的情況吧?”
“沒有的事。我猜測你怕我見到的是你媽而非你爸。估計你爸是農村出身的,你媽是城市長大的。要是倒過來,就不會發生不讓女兒嫁給農村人的事了,而是不讓兒子娶農村媳婦。明白不?”
“嗯。有道理。邏輯推理能力一流。但不值得算入時間。”
電車裏並不擁擠,上車後都有座。到了北海,走了一陣子就找地方坐下,我建議繼續介紹我的相親故事,以打發時間,或者說等著去吃午飯混沌。
我們坐得不耐煩了就起來走路,走累了就坐下。反正都是聊天。有美女陪著,別的幹不了,說些讓她高興的話是必須的。這樣,她就不停地笑。這是她一生中笑得最開心的一天也說不定呢。這是我猜的。
我的相親經曆給她介紹完了,她笑的也夠多了,時間也快到中午了,我們就去吃混沌。她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她一言我一語地閑聊著。走了不是很久,她就把我帶入一個不大的餐廳。人很多,我們就排隊慢慢地等,北京市第二好吃混沌的誘惑停止了我們聊天的欲望。她讓我去占座。哪裏有閑坐可占?分明是她怕我付錢。她不想欠別人的情。考慮到應該給她個麵子,女人好起強來更可怕,我就聽從她的命令到處搜索快吃完了的客人。在她還沒排到窗口,我就找到了兩個座位,是一對戀人起身走了。她跑過去把她的包放在我占的另一座位上,這樣,我就不用跟那些找座的單身客人解釋了。
眼看她兩手把兩碗混沌端上來了,我也不敢起身去接,因為旁邊想占座的人很多。她把混沌放下後並沒有坐下,而是跑回去了。很快就又端回了一碗。
“你今天讓我當飯桶?”
“先吃飯,吃完後我們再聊好不?”
這樣,我們遵循著古人“吃不言睡不語”的古老道德,專心致誌地享受混沌。吃,是傳統文化的精髓。吃著美味,就不必思考這秀色可餐的美女並不屬於我的痛苦了。然而,感覺老天爺在跟我開玩笑。這美味的餛飩隻不過是穿腸過客,猶如眼前的美女,一朵嬌豔的曇花,一晃將消失得無影無蹤。
“味道怎麽樣?”
“美就一個字。”
雖然這麽說著,可感覺碗裏的美味還是比不上碗外的曇花。隻是這曇花秀色可餐而不能餐,不需要聞香便可識之女人而這女人隻能識卻不可得。這不是造化弄人嗎?我發現她吃得很慢,便說,這碗咱倆分,你倒走一半,可別把我搞成飯桶。她說:“我從來隻吃一碗。你一個男生不能跟我比吃的,對吧?”
這樣,我就加快了速度,把兩碗混沌吃下了。
到了外麵,記得那是燈市口站不遠的地方,我們就開始軋馬路往回走。沒有目的地,隻是方向上朝北海那裏遊蕩。飯後走走路格外舒服。我讓她談談她的下鄉當知青的經曆。
“我哪裏當過知青?但我在農村讀了三年書。”
“你到農村去讀書?”
原來文革期間她父母都下鄉勞動改造思想去了。說起來很荒唐,要說下鄉勞改,她們家應該是出身地主的她爸在遭受批鬥後去農場。可沒想到是她媽最早一批到五七幹校勞動改造思想的。她媽得罪了一個同事,當年追她追得非常痛苦而以失敗告終便耿耿於懷。文化大革命運動來了,這個人就當上了造反派頭頭,便有機會報複她媽了。
她媽走後,她就試著給她挨鬥關禁閉反省的爸做飯送飯。很快她爸也被下放去幹校勞動。讓她一個女孩一個人在家是不行的。考慮了很久,還是她爸的老同學老鄉勸說把她留在北京繼續讀書,在他家吃住,跟他女兒一起上學。這比送她到爺爺家過農村生活好很多。這樣,她這個“叔叔”就真的成了跟親叔叔一樣的親人,這不,現在還給她張羅對象呢。哪知她在“叔叔阿姨”家住了三個多月她叔叔阿姨都得下鄉去五七幹校。那是改造知識分子的熔爐,知識分子需要回爐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她叔叔萬般無奈便把她送到了她爺爺家,把女兒送到了女兒的姑姑家。這樣,兩家六口人去了六個地方。
“你在農村吃了很多苦吧?”
“吃苦我真的不怕。什麽窩頭鹹菜,隻要能充饑就能咽下去的。隻是精神上的打擊太大了!我到爺爺家第二天,叔叔們都無精打采臉色蒼白誰也不說話。我誤以為他們不喜歡我吃他們的口糧。事實上不是的,是我爺爺挨鬥,他們不告訴我。他們越是不讓我出去,我越想出去。到大街上一看人山人海的,過去一看才知,我爺爺跪在桌子上挨鬥呢!你知道那些野蠻的農民是多麽殘忍嗎?他們輪番抽我爺爺耳光!我爺爺可是讀書人啊,勤儉持家,刻苦耕讀,有了家業,孩子們也讀了書。竟然遭到老鄉親們這樣的羞辱。”
“農民的確愚昧無知者眾。可你不知道你走後的城裏也是腥風血雨啊。就說北大清華吧,有多少老教授跳樓?對他們施暴的都是讀書人啊。是形勢所迫,人人自危,越是出身不好的越得緊跟毛主席。不緊跟就輪到自己受苦了。”
我的話沒對她產生效果,她還停留在火紅年代腥風血雨的歲月裏。我看著她,也不知道如何讓她忘記那些往事。等了一陣子,她停止了訴苦,然而,兩顆碩大的淚珠在眼球下麵光輝奪目。說實話,她笑的時候美,可哭的時候更美。粉裏透紅的臉頰猶如盛開的梨花,配上晶瑩的淚珠,恰似書上說的梨花帶雨。啪嗒,兩顆淚珠一前一後滾落了下來,直達地麵。在碰到水泥地麵的一霎那,粉碎得徹底不見了,淚珠裏蘊含著的悲傷也跟著碎了一地。見景生情,我便在淚珠掉在地麵的一瞬間把一股憐憫之情揉成詩意,噴薄而出:
“梨花零落有風挽,淚花滴落誰扶?此事不關情人有與無。”
“你這邏輯大師理科生也喜歡宋詞?”
“喜歡啊,宋詞多美啊。”
看她從痛苦中走了出來,我立刻想找話茬談別的,然而她先開口了:
“你剛才這句很美很美。梨花零落時,多情的風立刻上前挽一把,讓梨花不至於摔得粉碎,慢慢飄下來。可淚水滴落時誰人會上去扶一把?相比之下還是風多情啊。”
“要不人們怎麽說風情萬種呢!別說風情萬種了,就是風情這一種,都令男人們汗顏。”
“你後麵那句是啥來著?”
“此事不關情人有與無。”
“不對吧?”
“對的。假如今天你不是來應付差事而是跟你的對象在這裏談情說愛,不論他對你多麽情深意篤他隻能為你拭淚。拭淚就是幫著你把沒有掉下來的淚水擦掉,而不會去扶已經滴落下來的淚珠。所以,此事不關情人在不在現場。”
“你這宋詞是來自哪首?我怎麽不記得是誰的詞了?”
“這是我瞎謅的,隻要你別想那些傷心的往事就行了。”
“什麽?這是你即興之作?”

“即興之作要比把古人的作品信手拈來容易多了。能把眼前的景象用古人的詞隨手拈來還要貼切得絲毫不差,那得要背下多少古人詞句啊。即使背下來那麽多,在大腦裏搜索出來也跟大海裏撈針一樣難不是?”
“哇!你觀察人的行為這麽仔細啊,更別說還能出口成章了。這得算十分鍾!不行,得十五分鍾。”
“這麽說你這工科生也喜歡宋詞?”
“當然了。我枕邊就有宋詞精選三百首呢。我雖然不偏科但還是更喜歡文科,是我爸媽要我報考工科的。怕我的性格讀了文科將來有政治運動就遭殃了。”
“我還納悶你一個看上去似繡花女的女生怎麽對工科感興趣呢。”
“我還算幸運吧。我對工科也不反感。在農村讀了三年我父母都回來了,就把我接回北京。等到高中畢業需要下鄉當知青時,趕上了恢複高考。”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很美很美,雖然比不上梨花帶雨時那種別有韻味的美更具誘惑力。
“你看我的命還不錯吧?我總認為命比讀書都重要。你信不信?”
“我當然信。子曰過,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
“這又是那個子曰過的?哎,你讀過命相學的書籍嗎?”
“讀過不少,但無師不立。”
“那你趕緊給我相個麵吧,要實話實說。”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麵相就是福相,未來愛情美滿,家庭幸福。但前提總是有的,那就是你不能要求對方到完美地步。”
“那我給你介紹一下你說的甲和乙兩個人的性格特征吧,你看看我應該找哪一個。”
“你別介紹了。你遲遲定不下來表明不論你找哪一個,你結婚後都會後悔當初沒找另一個。你的性格是這樣的:你不滿意的地方你就不給予寬容反而糾結在那個地方。”
“我不能輕易放棄尋找接近於完美之人。”
“問題是你知道甲和乙都有令你無法容忍的短處。如果你覺得這兩個比其他人更好些,那就選他的短處你比較能容忍的那個,要是門當戶對就更好了。性格嗎,能互相吸引互相包容就好。不過,你要知道,老天爺是公平的,接近於完美之人事實上不存在。”
“誰說的!周總理就算是完人了,哪怕以後有人找出來他有一些不完美的地方,那他也算是接近於完美之人了。”
“對於外人來說周總理的確是接近於完美,可受苦的是他老婆鄧穎超。”
“你說什麽?鄧穎超應該是最幸福的女人了!周總理要氣質有氣質,要學問有學問,要道德有道德,能嫁給這樣的男人,那是多少世行善才能修來的福氣啊。你竟然說她不幸福,道理何在?”
“毛主席給中華民族帶來的最大的苦難是人們沒有了唯心主義的理念,隻有唯物主義那一套,讓人們變成了隻看到權力與利益。唯物主義導致的必然結果便是為了眼前利益而不擇手段。而老天爺才是公平的。自盤古開天地,老天爺放過誰?哪個到上級給同事打小報告毀人者沒得到老天爺的懲罰?老天爺給某人一定的天資優越,也一定給他缺陷。老天爺給周總理美貌才華風度,必然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給他缺陷。”
“那你說老天爺給周總理的缺陷在哪裏?”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啊。畢竟我們是陌路人啊,何況男女有別。”
“你是說周總理生理上有毛病?”
“如果你相信老天爺,你就應該明白為何周總理娶了鄧穎超那麽醜的女人了。反正他得浪費一個女性,再說還不能給他帶綠帽,就隻能找鄧穎超這個傻大姐了。所以,鄧穎超所散布的她曾經懷過孕未經周總理同意就打了胎,是掩人耳目的謊言。兩口子關係那麽好,把胎打掉不跟丈夫商量你信嗎?傻大姐說漏過嘴呢,她說她和周總理是革命夫妻。那意思是說他們不是生活方麵的夫妻。我敢向老天爺發誓,鄧穎超臨死的時候都是黃花姑娘。如果我猜測有誤,老天爺讓我一輩子打光棍好了。”
“讓我好好想想。不過,你可千萬別跟任何人談論這些啊。沒人會同意不說,周總理是現在人民心中的神。毛主席從神壇上被拉下來後,人民心中唯一的神便是周總理。你可別跟任何人說這些啊。真的!”
“我知道。你是聽到我說這話的第一人。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就是勸你別做找到周總理那樣完美男人的夢。即使那夢成真,不是你的幸運,而是你的悲哀。根據你的個性,你找一個愛你疼你而不是你愛他愛到極端的人。”
“最後一句我沒聽懂。”
“我沒說清楚。解釋一下。你愛到奮不顧身的男人,但他未必那麽愛你。愛你疼你一輩子的男人,但你未必那麽看得上他。根據你的性格,你應該選的是疼你的人,當然那人也得配得上你才行,不能有讓你躊躇不前的你不能容忍的缺點。也就是說,他的各項指標是在你允許的範圍內。否則,他對你再好,你也還是用放大鏡看他那缺點。到頭來,他的一片誠心白費了,你也不領情,雙方都痛苦。”
“這段話對我最有用,可我不知道該不該算入有效時間?”
“哈哈哈!科學地講,還是不該算入。”
“相麵那套東西我是不信的。我媽小時候就有相麵大師說她是福相,愛情幸福美滿。在別人看來他倆也是恩愛的一對,可我們三人知道,我媽跟我爸雖不吵架,但基本上沒什麽共同語言。我就納悶了,他倆都是知識分子,怎麽就在一起沒話說?我爸寧肯找他朋友去下棋也不在家跟我媽聊天。我敢保證我爸沒有作風問題。我媽要是病了,他還特別害怕,照顧得無微不至。”
“這個,我就不懂了,沒研究過。不過說起下棋,我想起了一位朋友。他結婚後還時不時地找我下棋,多數是晚上。後來有很久都不找我下棋了,我就問他出了什麽事沒有。他說:‘我老婆讓我晚上看球賽了。剛結婚時她一看我在看打球而不理她她就不高興,立刻換台。後來我幹脆找哥們下棋聊天。她吵來吵去的最後決定讓我在家看打球。’他的話加上你父母的情況,我猜測男人結婚後還是男人,而姑娘結婚後就是婦女了。”
“什麽話?一樣可以說小夥子結婚後就是爺們了。這與愛不愛有何關係?”
“有啊。你看,每當晚上你就可看到路燈下總有中年男人在下棋,很多男人在觀看。這些人都是有老婆在家,他們寧願出來跟素不相識的男人們閑聊或者下棋也不跟老婆在一起聊天。表明男人結婚後還是跟單身時一樣喜歡跟男人聊天、打球、下棋。而女人呢?結婚前跟閨蜜聊天,一點都不會孤獨。可結婚後就不能找閨蜜了。女人們能在晚上跑到路燈下聊天嗎?要想找過去的閨蜜,就得到家裏去。比如說你和你閨蜜都結婚了,你晚上就不能隨便到她家跟她聊天了。沒結婚時你去她家是她父母在家,你沒有顧慮。可她結婚有了丈夫有了自己的小家,你去人家家裏聊天,她丈夫插言不?不理你不禮貌,跟你聊得投機,久而久之你閨蜜就懷疑你常去她家的動機了。女人對女人的防備心理是非常強烈的。這些,任何文學作品裏都有描述,不用我多言。所以,你媽抱怨你爸不跟她聊天而是去找哥們聊天下棋,可你爸呢?感覺自己結婚後就沒有了自由,跟哥們聊天下棋的自由都被你媽給剝奪了,他就覺得你媽的要求太過分,不可理喻。”
“哇!你還是社會學家啊。那你說你這個單身漢都明白的道理,為何那些結了婚的男人們卻不懂?”
“他們不想懂,都缺乏換位思考,導致自己把自己的觀點強加給對方。我沒結婚,可身邊的例子多了,道理很明顯:結婚後的女人先失去了跟閨蜜繼續聊天的自由,困在家裏特別孤獨,便要求丈夫陪自己。這就導致男人誤以為老婆太粘人,太不可理喻地剝奪丈夫與哥們交往的自由。要是男人懂得這些道理,為對方考慮,為了愛情的長久,就得改變生活方式,逐步養成願意跟老婆聊天的習慣。當然,如果倆人的任何一人時時刻刻都在思考個人利益金錢地位,那即使在一起聊天,所謂的愛情也會由於任何一方地位的變化而變味。所以,能享受真正愛情的夫妻是那些把金錢利益名譽地位看得很輕的人。”
“哇!如果我媽要是聽到你這高論她一定會改變對農村人的看法。”
“這就是為何你不帶我去吃北京市第一好吃的混沌,因為你知道後果多麽嚴重。公平地說,農村出身的毛澤東林彪彭德懷個性迥異,而且也不是每個農村出身的都有他們那樣的本事。城裏人也不都是周恩來。”
“那我爸該怎麽改進才讓我媽不孤獨呢?”
“他可以找他朋友談,比如你叔。你爸去你叔叔家下棋聊天,讓你阿姨去你家跟你媽聊天。不就很好嗎?如果有三四家這麽安排一下,至少周末幾個爺們可以打撲克,老婆們不願意打撲克的話可以聊天。何樂而不為?就是要有組織者。這當然隻是在周末,在周中,男人就得找到老婆喜歡的話題,或者精心於某共同的業餘愛好,或者共同探討哲學命題。總之不能讓老婆忍受孤獨。”
“那你自己能預測你自己的未來嗎?”
“當然。憑我的善良,從不打小報告毀人,就這一點老天爺能不給我一個好媳婦嗎?何況我還肯吃虧。”
說著走著笑著,很快就到了一個車站。
“你看看表,有效時間差不多了吧?”
“還差半個小時呢。不過,時間不早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我們倆的方向相反,她需要走向馬路對麵的車站。在那年頭年輕人特別敏感,告別時沒有握手就擺擺手點點頭而已。
互相擺手的時候她竟然說:“再見!”
“你說什麽?”
“我就說再見,沒說什麽呀?”
“你是說我們還有機會見麵?”
“哈哈哈。我真的沒想過這再見兩字真正的含義,就當成一句離別語。”
“好了,你那個方向的車來了,快跑!”
“好的。再見!”
“你回來!說清楚到底還再見不再見麵了?”
“哈哈哈,又忘了。好,不說了。你回去吧。再見!”
我哈哈哈笑得前仰後合,看來有教養的人早把客氣語言融入血液中,成為無法忘掉的記憶已然化作條件反射。她走了我也朝我的車站走去。反正我也不著急回家,就沒去擠車,上不去就等下一輛。回頭看她時,她竟然也沒上去,車就開走了。突然間她跑過來了。
“閻大哥,我還得問你一件事兒。是你跟我叔說呢還是我跟他說呢?如果他先找到我,我該怎麽說?咱倆跟他說的可要一致。”
“你我都沒必要跟他說。他不會問你也不會問我的。說不定現在他在後悔這件事呢。萬一將來我們成了,結局不幸福,他得多後悔啊。所以,他不會再問及這件事了。”
“那我媽也會告訴他吧?他們肯定是要談論這件事的。”
“不會。你媽從此會拒絕參與你的婚姻大事了。”
“為何?”
“因為你回去會告訴她令她頭疼的相親經曆。”
“你怎麽知道我會怎麽跟她說?要不你猜猜看,看準確性如何。”
“你一回到家你媽一定問你:‘這麽長時間把我嚇壞了,不知出了什麽事呢。怎麽,你們談得很開心,一見鍾情了?’你一定會說:‘媽,我今天相親要不是見了個精神病患者就是見了個奇才。’你媽一定吃驚,然後自言自語起來:‘他怎麽會給你介紹個精神病患者?奇才?那不是陳景潤一類的聰明呆子?’”
“哇!你真的是別人肚子裏的蛔蟲啊。我剛才還在想我是告訴我媽讓她幫我分析你是個精神病呢還是個奇才呢?”
“依我看,你還是別這麽說了,這很對不起我今天的一片善意。你就說你去找朋友看電影去了不就了了?”
“不。我一定如實告訴我媽今天的相親經曆。”

“那樣的話,她就會吃驚。然後她會告訴你爸,並決定她以後不再參與意見了。而你爸剛好相反,他要問你個究竟。”

“那為什麽啊?”
“因為你媽…”
“我媽不管我了我理解。你就說說為何我爸反而會幹預我的事兒?”
“你爸害怕你被騙子給騙得暈頭轉向而誤入歧途啊。所以,他會找你叔仔細打聽一下。你想想啊,他平白無故地經受了那麽多的政治磨難與人格羞辱,他對人性的陰暗麵得看得多透徹啊。”
“你說對了。他最擔心的是怕我找到一個滿腹經綸但毫無用處的有心計的惡人。他說這種人即使不惡毒也沒用,連個自行車鏈條都安裝不上。”
“我想,隻要我有機會跟他聊天,讓他了解了我,他就放心了。”
“你得給他表演一下安裝自行車鏈子,他可是手巧之人,最看不起隻會上班掙錢在家裏沒有動手能力的書呆子。”
“我告訴你,也許你不相信,我瓦工木工活都很熟,別說修自行車了,我有內燃機修理證。要不等我幾天,我回老家去把那內燃機修理證拿回來給他看看?我放在我爸的抽屜裏了,應該還在。”
“什麽?你能修發動機?”
“高中畢業後專門參加的內燃機培訓班,是考試滿分經驗豐富的發動機大修高手呢。”
“哇。如果我告訴我爸這些,他信嗎?”
“你先介紹我修過內燃機,幹過瓦工木工,然後再談別的才行。”
“那我試試看,看他反應如何。”
“你還得告訴他我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令人驚歎的邏輯推理能力、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這些我叔叔都告訴我了。還有別的嗎?”
“真誠,善良,有定力。”
 “這我認同。要是沒有定力,哪裏會等到今天還沒有女朋友。”
“跟他們別提我也跟你一樣愛好文學啊。”
“那你判斷結局是怎樣的呢?”
“結局就是成不了啊,因為最後你父母還是說要你自己做主,他們不管了。你就會去尋找你那接近完美的男朋友了。”
“你能不能等我一段時間?”
“當然。隻要不是太久就可以。最多一年吧。如果明年的今天你還沒做出決定,我就不等你了,就去進行下一個相親了。”

“什麽什麽?要給我一年時間?我哪能這麽做人啊。我納悶,你為何要給我一年的時間?假如這段時間裏有人給你介紹,你就不見?”

“因為等你這樣的人就是一年也值得啊。如果一年內你還定不下來,表明屬於強擰的瓜。至於在這一年的時間裏如果有介紹人找我,那不是問題,我隻說在談著呢就行了。”
“這樣吧,倆星期。不過呢,你收到信後不論我的決定是處下去還是拜拜,都給我回封信,表明你收到了。”
“當然,我最少也給你寄一空信封。你連打開的力氣都省了。”
我們擺手告別。這次來的車裏很空蕩,隻下來了幾個人。我上去後就走到中間坐下了。一扭頭,她竟然坐在我左邊的座位上,跟我隔一個過道。她嘿嘿一笑,我立刻把身子挪到裏邊的座位,她就可以過來繼續聊天了。
“閻大哥,我還有一個問題沒問你。”
我納悶她要問什麽方麵的問題值得跑上來,便側耳恭聽。
“我爸和我媽談論過一個有趣的問題,但一直沒有得出都能接受的結論。就是說為何很聰明的人也會錯過機會。我爸說是因為人不是神,看不了那麽遠,不可能不放過令將來後悔的機會。我媽和我都不認同這樣的解釋,因為越是精明的人錯過好機會的幾率越高。反過來,倒是傻人總有傻福。可按照邏輯推理,越精明越接近神才對。所以,我們都沒有合理的答案。這可不是單指男女談戀愛,而是包括學習工作以及生活、社會各方麵的機會。你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嗎?可別來唯心主義那一套,就得用唯物主義合乎邏輯地給出解釋。”
“這得讓我想想。”
“最好不要長篇大論那種解釋,越短越好。”
“那就三個字。”
“三個字?”
“怕吃虧。”
“怕-吃-虧。也就是說越是精明的人越擔心自己吃虧,結果把機會給斷送了。”
“或者反過來,一看眼前有利益就猛地撲上去抓住機會,最後才知道那是火坑。你看那些見機會就上的政客們,個個都多麽慘?劉少奇看到有機會巴結毛主席了就抓住機會幫毛主席整人給毛主席當狗,最後全家被整死了四五口。林彪四人幫就更別說了。所以,放過好機會是一方麵,不該抓的機會也抓是另一方麵。這裏有智慧的因素也有良心的因素,但根子上是三個字:怕吃虧。”
她似乎自言自語著,咀嚼著我給出的答案。不多時車減速了,停下了,門開了,她一下子醒過來了似得站起來跑著下去了。那時的公交車裏沒有空調,靠搖下車窗玻璃透氣。我把頭伸向車窗外,擺手跟她道別。她也用力地揮著手,似乎覺得她剛要張嘴立刻想到不能喊再見了便緊緊閉住了,微笑著揮著手看著車離開了她才跑向馬路對麵去等車。
我到動物園取了自行車便騎了回去。單位食堂周末是兩頓飯,第二頓飯離關門的時間不遠了,便猛蹬車。吃完晚飯自己躺在床上唉聲歎氣,然後就找哥們下棋去了。說不定以後找到老婆結了婚就沒機會下棋了。
晚上,坐在書桌前從抽屜裏拿出個信封,貼上郵票,等著她來信後便可把這空信封寄給她。
第二周的星期五我在單位裏收到了她的信。我沒打開,裝入衣兜。下班回到宿舍後趕緊拿起筆把她信封上的地址抄在我準備好的信封上,便騎車去院部外麵公路邊上的黃帽子信箱。黃帽子信箱是本市特快。如果是早上投進去的,下午就收到了。如果是下午投進去的,第二天早上就收到了。這黃帽子信箱隻是在北京市內有效,郵票也是一樣的。
把信投了進去後有點後悔,應該看看她的來信,萬一要是好消息呢,這不就壞了事了?可投進去了就拿不出來了。跑回去後把桌子上的信打開,但還是覺得應該有這點自信。連這點判斷力都沒有,那得辜負了多少從小就無法計算的佩服我的人啊。(現在叫粉絲。我從小就沒缺過粉絲)。然而,我還是害怕錯過了機會,這比失去點自信的傷害大多了,便把信看了。
“閻大哥,
非常感謝您的關懷與開導更別提讓我見到那麽美的蛇了……。”
看到“非常感謝”四字就知道後麵的話了,要是三個字的“很高興”就有希望了,便閉上眼睛享受我判斷力準確的自信帶來的陶醉。其它的都是浮雲,再漂亮的浮雲也得飄走。她哭時的梨花已隨風飄去,祝願她未來的幸福帶給她滿臉的桃花而忘記那些不愉快的童年往事。
這樣,第四次相親---最平和最不值得寫出來的經曆就這麽過去了。不過,我倒是不著急呢。緣分不夠就等著。正是:
心有成見緣難續,感佩交並也枉然。
雖過千帆皆不是,他年月老為我圓。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後記:本來這篇就不打算寫出來,因為太平淡了。可畢竟是經曆過,如果跳過去直接寫相親(5),等於對曆史的不忠實。說不定本次相親裏的女同胞也在海外也來我博客讀文章呢。果真如此,您應該記得我們那天聊天的內容要比我今天寫出來的多多了,雖然這篇已經寫得很長很長了。您一定也記得那天我給你看相時預測你一生愛情美滿家庭幸福。今天您應該對我當年的預測準確性更加佩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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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cr333 回複 悄悄話 此文已經看過兩次,每次都是從頭到尾。就算編故事俺也喜歡。坐等第五次相親的故事。沒有那個年代的生活閱曆,編不出這樣的故事。不過故事畢竟是故事。閻老兄受小弟一拜吧。算命先生說俺比你小五六歲,知道的事比你少。
德州漁夫_2010 回複 悄悄話 絕頂聰明哦......
約八德 回複 悄悄話 她也可能挑花眼了。
身邊已經有兩位公認的白馬王子,還有許多次級備胎,不知該如何取舍。
liuwenxue 回複 悄悄話 老閻,寫得真好,不服不行。即使是當小說來看,也是佳作。一定要堅持多寫,為時代作個記錄,也給曆史一個交代。

而這篇最讓我佩服你老閻的地方,竟然是你驚人的記憶力。那都是30多年前的事情了吧,記得跟昨天發生的事似的。不瞞你說,我連我最後一次戀愛都忘得差不多了。

我唯一希望的是真實記錄,雖然我也看不出其中是否有修飾的地方。

Arvin 回複 悄悄話 一個令佩服的人
sumww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潤濤閻' 的評論 :

到處都有偏見的人
笨笨熊01 回複 悄悄話 老閻在相親過程中非常充分地展現了自已的智慧和才華,卻沒有表現出熱情和勇氣;沉著、冷靜有餘,衝動、浪漫、嗬愛不足;在不短的會麵過程中有不隻一次敲定關係的機會,卻過於被動,消極。女生對老閻已足夠欣賞和有興趣。但若讓你喜歡的女生表現得(將)比你還火熱,她或許也隻有遺憾地放棄不能勇敢嚐試和付出熱愛的人。
飛越2003 回複 悄悄話 好文筆,好文章!
duozi88 回複 悄悄話 最喜歡聽閻兄講故事。閻兄的故事向來沒有多的修飾卻引人入勝。真實。 我也很喜歡你墳頭割草的初戀故事。
青黴素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潤濤閻' 的評論 : 閻兄絕頂聰明!中文網眾多寫手,唯獨敬佩閻兄。但是這次相親不成,從旁觀者的角度看,應該不是女孩或者她媽的成見。該女孩非常聰慧,即使有成見,也應很容易通過交流而消除。相反可能是閻兄稍微顯得過於清高,讓女孩敬而遠之了。聰明女人肯定想找一個聰明的男人做丈夫,但未必願意找一個對她一言一行都能洞察內心、而讓她崇拜得五體投地的男人。
TerracottaWarrior 回複 悄悄話 看開頭還以為老閻跟這姑娘有戲呢,越讀感覺越象拐著彎兒得誇自己媳婦,沒想到最後姑娘的思維定勢壞了一段良緣,嗬嗬
icegene 回複 悄悄話 真是講故事的高手
十分僵化 回複 悄悄話 好看,奇人的經曆也是奇特的。博主以前的係列文章也都寫得非常生動,我印象最深的不是被拉去相親這幾段,倒是在墳地談戀愛那一段,不知這段經曆算得上你的初戀?佩服前輩的睿智與幽默,一路看過你的妙文,覺得有好些良緣錯過了,不過可能就這就是人生。不完美,但是精彩。這篇是相親4,相親1和2都看到了,獨不見3,我用google搜索,也未能找到相親3啊,還望貼出,於眾網友領略一番。

文學城上潤濤閻和漁夫是兩大奇景,漁夫現不知所蹤,潤濤閻這裏風景獨好,還望兄台辛苦多多碼字
潤濤閻的弟弟 回複 悄悄話 虧了濤哥又把此文貼了回來,要不這麽好的故事沒看到,豈不可惜。
過癮。 頂
頤和園 回複 悄悄話 我也經常感慨,聰明的人不夠善良,善良的人不夠聰明,又聰明又善良的人真是少之又少,更何況還具有幽默感,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既聰明又善良加之幽默感的完人。幸虧有網絡,使得俺今生有幸在文學城認識了像閻兄這樣的人傑,聰明、善良,有幽默感,我還記得宅心仁厚的閻兄在32路公共汽車上是如何救人的。

我同意昧名的評論,為這個女孩有眼無珠而惋惜。不過,看到您在動物園裏的那聲吆喝,我就心說,完了,沒戲了。北京女孩大都心高氣傲,從傳統上說,北京的父母對女孩子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知識分子的家庭更是不會高聲訓斥。而且北京女孩子一般都膽子大,性格爽,這種情況一般都會掉頭就走,不會再跟您咧咧了。嗬嗬,閻兄碰上個異數。可惜呀,這位閻兄看入了眼的美眉,竟這麽輕易失去了她這輩子難遇的一段好姻緣。
潤濤閻 回複 悄悄話 看來大家有誤解。她媽對農村人有成見是因為她爸不跟她媽聊天兒孤獨,便誤以為是農村人的特征。她本人和她家跟我家差不多,屬於對金錢看得很輕的家庭。對這點,她叔叔非常清楚。

她的成見是:凡是到了靠相親而搞對象的地步,不論男女,都有大問題。這如同今天很多很多人對剩女的評價,誤以為人家沒人追而嫁不出去。沒結婚的林巧稚真的就沒男人追?林誌玲章子怡就真的沒男人追?這都是成見。人家有定力,不隨便結婚導致後來後悔。陳毅四十歲才結婚,在沒找到張茜之前身居高位的陳毅就真的討不到老婆?有的人來者不拒,有的人寧缺不濫。個性不同。隻是不同的人互相理解起來比較難而已。都是以個人的眼光看待他人。
昧名 回複 悄悄話 來補充一下昨天沒表達完整的那個最後一句“見地”的意思。我僅僅是指的那個“能享受真正愛情的夫妻是那些把金錢利益看得很輕的人”的見地而已。太難了,首先自己有這個見地就不容易,其次農村的家庭情況也不允許啊。我說的那個嫁了農村戀人的女友,父母是外交官,本人也漂亮。小夥子也是在北京讀了碩士,人很聰明品質也不錯。可惜婚後那個農村的家是個無底洞,結婚二十來年不僅做外交官的父母幫著填補了那個農村父母、兄弟姐妹的經濟漏洞(除了父母治病以外,一會兒哥哥蓋房,一會兒弟弟搞建築生意,一會兒姐姐住院,一會兒妹妹嫁妝),這不如今哥哥的兒子把人打殘了要賠,妹妹的兒子被拖拉機撞了要治療。。。。。這個丈夫因為自己聰明能來北京上學,卻成了他媽說的是全家犧牲了不上學而供他出來的。所以他的工資從來都是不為自己的小家花的,後來連嶽父母的補貼也都藏起來,我女友從來不被允許碰錢的部分,丈夫掌控錢財就連個電話費單子都不讓她交。。。。。唯恐我女友知道他給家裏寄了多少錢。

對了,閻兄,你約會之初用出其不意地嗬斥來吸引女孩子好奇心的辦法,就注定了你決不可能得到她了。那個年代的北京女孩子可是被敬怕的但決不會被打怕罵怕,非常遺憾這個細微之處就表現了農村生活背景的局限性,即使閻兄智慧過人。所以你看後來她雖出於好奇和你聊天兒,但都是敬而遠之地禮貌著,尤其是在男女朋友的話題上極有分寸的。
4Down-Under 回複 悄悄話 每一篇文章都跟讀了,可是不見相親3呢?哪位能夠給個鏈接呢?
昧名 回複 悄悄話 好美!一口氣看完,本以為(其實是滿心希望)這個聰明的女子就是閻夫人呢,看到最後才深深地替姑娘感到惋惜。不過當時對嫁給來自農村家庭的男生的確是個很大的壓力,因為畢竟老北京人還是相信門當戶對的多些。我家住府右街,兩個女友都碰巧被來自農村的小夥子喜歡上。所以常來我家訴說糾結,我就常陪她們去北海散心。一個堅決抗命於父母,毅然嫁了。但後來證明那位丈夫結婚後不屑再“裝”了的農民習性,的確令知識分子家庭長大的女友相當苦惱,可以說過得苦不堪言。另一個女友雖然屈服於父母親的壓力,沒嫁給那個農村小夥子,而且一賭氣根本就沒嫁人。但是看到另一個女友吃了的苦頭,還是理解了父母當初的擔憂。生長背景的不同的確會給婚姻帶來很大的困擾,農村孩子像潤濤閻這樣的見地畢竟是鳳毛麟角。
old-dream 回複 悄悄話 好看 哪天有空俺要再看一遍。
cloudhk 回複 悄悄話 好腹黑啊!這一般女人根本不是閻哥的對手啊。我更想看博主最後是怎麽找到太太的。寫的好!不該刪。
solo1 回複 悄悄話 挺好的文章。上次看了個開頭,回來就不見了。
茶農 回複 悄悄話 很好啊,濤哥為什麽要刪掉?
mymynbx 回複 悄悄話 確實是最好的之一,當年的人情世故被潤濤大哥惟妙惟肖,太好了。
潤濤閻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plutochen' 的評論 :

相親(3)是我挨鑽頭那次,我不會記錯。
plutochen 回複 悄悄話 相親(1)鏈接,
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frontend.php?act=article&blogId=1666&date=201003&postId=16301

相親(2)鏈接,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1666/201003/23838.html
潤濤閻 回複 悄悄話 這篇長文本來聽好友建議就刪掉了,沒想到收到很多朋友的抱怨,說是我寫的最好的文章之一,不能刪掉,我就又貼上來了。改了幾個錯字病句,估計還有。

謝謝大家的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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