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濤閻的小天地
政治麵目：瓜子臉。要招人恨，恨得咬牙切齒；要惹人愛，愛得死去活來；要讓人服，服得五體投地。
正文
引言
黑子有一雙賊眉，眉毛黝黑，不刮風時也不停地顫動；賊眉下麵是鼠眼，又小又圓，鋥光發亮，別說白天了，就是睡著了時都在滴溜溜轉。
黑子是綽號，因為他的皮膚太黑了，是我沒上高中之前見過的最黑的人。高中一同學比他還黑，在沒見過剛果人之前是我見過的最黑的人。
黑子是聰明人，雖然他是個文盲。由於他是有名的盜賊，我背地裏稱他“大黑賊”。誠然，把“黑”與“賊”放在一起是不公平的，因為我那位高中黑同學品學兼優，跟盜賊不搭界。
黑子比我爹大幾歲，他大兒子跟我大姐同齡，他二兒子與我二姐同齡。不知何故，他三兒子比我小很多。所以，黑子的孩子沒一個跟我是同學，我也就不了解他們的智商水平。隻知道他大兒子和二兒子是流氓地痞，文革時分別成了造反派頭子與打手。
村裏比黑子盜竊水平低但盜竊頻率高的是一位叫“一小撮”的家夥。一小撮也是綽號，因為他臉上有個痦子，痦子上麵長滿了毛發，剛好是一小撮。
為了讓讀者容易分清楚誰誰是誰，我幹脆在文章裏給他們編號：黑子為“賊一號”，一小撮為“賊二號”，讀起來也方便。
偉大領袖發出了“要節約鬧革命”的最新指示後，農村轟轟烈烈的打狗運動開始了。本來盜賊隻能偷生產隊公家的財產，家家戶戶沒有了狗看家護院，盜賊們就如入無人之境。
偉大領袖發出了“要節約鬧革命”的最新指示後，農村轟轟烈烈的打狗運動開始了。本來盜賊隻能偷生產隊公家的財產，家家戶戶沒有了狗看家護院，盜賊們就如入無人之境。
（一）夜黑風高賊入戶，討回肉羊我不輸
我有一隻羊，如果按照今天科學的說法應該是隻突變個體，它比別的羊高大很多，尤其是毛發又長又密，與同齡的羊比，簡直就是當時所謂“特殊材料製成的”，天然符合“正直但不聰明”的那類黨員的條件。
由於我爸、我大姐和我都不吃羊肉，到年底總是把肥羊到集市上賣給屠戶。從價錢上來說，如果找屠戶給殺羊，然後自己去賣羊肉，跟賣活羊的價錢是一樣的。屠戶不收錢，隻是要把羊皮拿走。殺羊賣肉唯一的好處就是白得羊雜碎（心、肝、腸子）和一個羊頭。我爺爺的皮襖已經穿好多年了，考慮到這隻與眾不同的羊那獨特的羊皮，我舅舅就建議殺羊賣肉。殺羊的事由他來幹，賣肉的活就交給我。我覺得主意不錯，就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殺羊與殺豬最大的不同在於：羊很傻，待它明白過來用刀子抹掉脖子的時候，她的脖子已經斷開了。而聰明的豬就不一樣了，憑你抓它時你的表情它就判斷出你是跟它逗著玩還是要殺它。一旦發現你要殺它，它就用吃奶的力氣嚎叫，聲音非常瘮人，酷似鬼哭。一家殺豬，全村皆知。
我家住在村外，跟村裏隔著一個池塘。這樣，村裏並沒有人知道我家殺了羊。
天黑了，舅舅已經把殺羊的活幹完了，剩下的活就是我的了。那年頭農村裏沒有床，都是火炕。到了冬天，就把炕頭燒熱，屋子裏暖乎乎的很舒服。我想，把羊肉放在屋裏是很危險的，因為室溫太高。最好還是放在外麵。我家院子裏有一棵老杏樹，差不多跟我的腰一樣粗。我先爬上樹，把繩子繞過一個大樹杈。這樣，把沒有了羊皮、羊頭、內髒的白白的“肉羊”的脖子掛在鐵鉤子上，用繩子拉起，吊在半空中。這樣，貓從下麵夠不到，從上麵也夠不到。
到半夜了我還是睡不著，害怕羊肉被盜賊偷走。那可是一年打草、放羊的心血啊，而且媽媽已把賣羊肉的錢作何用途計劃好了，比如買多少尺布、給誰做新衣服。可要是被盜賊偷走了，我該多麽痛苦？便起身出去看。漆黑的夜晚，隻有到近處才能看到白花花的羊肉。反複掂量是放入屋裏肉變得不新鮮很難賣掉的危險高，還是放在外麵被盜賊偷走的危險高。我把繩子解開，把羊肉徐徐放下；然後又拉上去。這麽折騰了幾個來回，最後還是覺得盜賊不知道我家宰羊的事，放在外麵應該沒問題，然後放心地回去睡覺了。
大公雞一打鳴，我立刻起來。趕緊穿上衣服到外麵去看。到南關集市上去賣肉，需要早走占地盤，天亮後走沒問題。但我需要知道羊肉是否還在。
我一出去立馬驚呆了！羊肉不見了。
此時，一雙賊眼在我腦海裏出現，那是幾天前我放羊回來的半路上碰上了賊一號。他死死盯著我那隻特殊材料製成的出類拔萃的又紅又專的又偉大又光榮的羊。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想。他判斷我舍不得把這麽好的羊皮白白送人，一定是讓我舅舅幫忙給殺掉賣肉。這是年前的最後一個集市了，那時候每五天開一次集市。所以，他後半夜去了我家查看，發現肉羊果真高高掛在半空，等他來取。他就把繩子鬆開，把肉羊徐徐放下來，然後就提著鉤子回家了。
我沒有進屋，當即決定去找我的肉羊。賊一號的那雙眼睛指引著我跑步的方向。悄悄走進他家的院子，我發現他家院子裏有一涼棚，就是四根柱子頂著屋頂，四麵沒有牆。涼棚是夏天乘涼、做飯、吃飯的地方。我那隻肉羊的鉤子掛在涼棚屋頂的木梁上，正在跟我打招呼。我見了它感覺一股暖流嗖一下湧遍全身。別說不一定是他偷走的，就是他偷走了，他把羊肉放在屋裏，我不可能砸門破案的。沒有證據，人家會倒打一耙，說給人家栽贓陷害，羞辱人家。想到盜賊如此無恥，我一年放羊的心血被他掠奪，便想找他算賬，畢竟證據確鑿。他要說是他自己的肉羊，那他就得拿出羊頭、羊皮才行。可我當時還是一個初中生，論力氣跟他都比不上，何況他那兩個彪悍的流氓地痞兒子了，我被他們打個半死都說不定。說時遲那時快，我當即登上涼棚裏的鍋台，把鉤子摘下來，兩手把肉羊舉過頭頂就往家趕路。
這沒皮沒內髒沒羊頭的肉羊，重量也有40斤以上，我後悔沒把獨輪車推來。嗖嗖的冷風還是壓不住我的熱汗，但我沒有選擇，隻有快速到家。雖然說這是我的肉羊，可道理是：你養的羊被老虎叼走了，你去虎口奪食，老虎是非常痛苦的，玩命也要跟你奪肉的。
到了家，兩眼冒金星，回頭一看，後麵沒人追來，心裏高興極了。此時，天已經走出黎明前的黑暗，東方的魚肚白與眼前雪白的肉羊相映成趣。想到我媽有心髒病，不想讓她心跳加速，不能告訴她這些事，那我幹脆上路算了。
先把羊皮鋪在獨輪車上麵的平板車鬥上，把肉羊放在羊皮上，這是賣肉的規則。把羊肉放在牛皮紙上是不行的，因為會凍在一起。皮與肉則不會凍在一起，而且非常幹淨。這就是“皮肉生意”的由來。就是“皮厚的碰上了賣肉的，二者之間的生意”。獨輪車上有昨晚準備好的秤和殺豬刀。帶著從盜賊那裏偷回來的戰利品，臉上溢著戰勝了盜賊的喜悅，我推著車就上路了，直奔南關集市。
走了不遠，我開始換位思考。猜測賊一號此時應該起床了，本來他應該決定不去南關集市賣羊肉的，因為他擔心我去集市上找他。做賊必然心虛。可當他發現肉羊沒了，他一定來追。我在半路上跟他打鬥，除非用殺豬刀殺了他，否則，我是打不過他的。可殺了他，我的一生也完了。就是他一家人換我一個人的命，我都不換的。我一直認為我不會在農村生活一輩子。所以，還是躲一下比較理智。想到此，我便朝縣城走去。
雖然縣城是不允許賣肉的，可我沒必要進城，隻到東關，就應該能賣掉。東關有一排排縣城裏工作人員的家屬院，還有縣高中、全縣最大的麵粉廠等家屬院。我的猜測是對的，因為那時候城市居民買肉是憑票供應的，而且都是豬肉。想吃羊肉，需要到南關集市，來回要十裏路呢。我一進入家屬院的胡同，就有起來做早操的人問是不是賣羊肉的。得知有新鮮羊肉賣，居民區熱鬧了起來。我不多收錢，就按照集市的價格，很快就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有的要買三斤，有的要買五斤。後麵的就提出，每人不得超過三斤，這樣，他們才有份。很快我就賣完回家了。
到家後，姐姐已經把玉米麵白薯粥熬好了。我坐下來就猛吃，因為一夜睡得不好，還舉著肉羊從賊一號那裏走一整條街到家，更別說推著獨輪車走土路來回也好幾裏地呢。媽媽不相信我這麽快就賣完了，因為趕集買肉的應該都沒出門呢。她說我肯定是賣給公家單位了，比如醫院、招待所、縣委大院之類的。我把錢交給她，就躺下睡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二）案件連環賊偷賊，誤判二號黑吃黑
賊一號醒來，確切地說他一晚上根本就沒怎麽睡覺，起來時臉上還是溢滿了勝利者的笑容。那麽一頭肥肉羊，輕鬆地就到了他的手上。他是一個非常吝嗇的會過日子的人。因為他有四個孩子，本來是想兩兒兩女，沒想到生了四個都是兒子。當爹的，要給兒子蓋房娶媳婦。這四套房子，就是壓在他身上的四座大山。此時他急需要錢買磚買木料給大兒子蓋房。
當他出門一看，肉羊沒了，他的黑臉一下子變成了褐色，反正氣死也白不了。他想：“潤濤現在還應該在睡覺，不是他偷走的。這應該是賊二號的傑作。賊二號猜得到賊一號一定有戰利品，便來個黑吃黑。”
想到此，賊一號立刻跑步到了賊二號的院子。
賊二號院子裏沒有樹，也沒有涼棚，就一個大水缸緊密地團結在凍土周圍。
農民家裏都有一口大水缸在院子裏。水缸是盛水的，即使在冬天也沒問題。如果放在屋裏，要占據很多空間。隻有地主富農才把水缸放在屋裏。冬天的早晨，要用擀麵杖把水缸中間的冰砸開，用水瓢把水舀出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所以中間的冰很薄，而四周的冰都從上到下凍透了。所以，不可能把羊肉放入盛水的水缸裏，那騷味冬天無法清洗。
賊一號不認為賊二號把羊肉放屋裏一夜，應該是在大水缸裏，因為有的家庭屋裏有一小水缸，專門在冬天放水用的。說不定賊二號就有這麽一個小水缸在屋裏。他打開鐵缸蓋一看，果真裏邊沒水沒冰，而且肉羊就在裏邊！他想找賊二號算賬，可一想，這羊肉也是自己偷來的，鬧起來鄰居鄉親都知道了，這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嗎？再說了，賊二號雖然沒兒子，可他五大三粗，又比自己年輕，自己打不過人家，幹脆一走了之。
這樣，賊一號就舉著肉羊回家了。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舉肉羊，算是有經驗了。
賊一號把肉羊舉到家後，認識到了沒有羊皮的麻煩。家裏又沒有牛皮紙，這可如何是好？趕緊問老婆。老婆給他出主意，把羊肉放入花筐裏。他平時也是聽老婆的，有名的“怕老婆流氓”。就是他有雙重身份：既怕老婆，又是流氓。您可能會納悶：盜賊加流氓，竟然怕老婆？答案很簡單：因為他老婆滿臉的肉絲都是橫著長的。這叫一物降一物，小貓抓老鼠，鹽鹵點豆腐。把花筐放在自行車後架上，用繩子綁好，便帶著微笑迎著朝陽朝與南關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二十多裏路便是比較熱鬧的一個鎮集市。
中午時分，他就把羊肉賣完了。回家後邊吃飯邊跟老婆吹牛。牛吹大了，飯吃飽了，他便躺下睡午覺去了。當他剛入甜美的夢裏，當當當的敲門聲把他和老婆驚醒了。來者是從未到過他們家的稀客，把兩口子給驚呆了。這位稀客是孫大聖的老婆，她告訴賊一號，丈夫邀請他晚上赴宴，有酒有肉。麵對這突如其來的邀請，賊一號當即明白了，這是鴻門宴。孫大聖是瞧不起他這個文盲加流氓加盜賊的，等於“鳩山請你去喝酒”，明擺著孫大聖家被盜了，懷疑是他幹的。可是，閱曆非凡的賊一號清楚，此時不能拒絕，更不能說“不是我偷的”等類似的話題，那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他兩眼滴溜溜轉了幾個360度，然後按壓住怒火，呲牙咧嘴地笑著說一定赴宴，來個一醉方休。
（三）悟空八戒才過人，遭遇文革欲斷魂
年輕時的潤濤閻就發現了一個規律：哪個村裏出了無恥的流氓地痞，那村裏也同時會出奸詐的才子高人。這規律也可推廣到國家級，比如三國時出了曹操三代梟雄，也就出了對付曹家的司馬懿三代奸詐之人。有了周瑜，一定有諸葛亮。這村裏出了幾個非常無恥的流氓無賴，也就有四大才子橫空出世。這四大才子裏便有孫大聖與豬八戒二人。
孫大聖的智商可能高於豬八戒，雖然豬八戒不承認這點。二人本來是板上釘釘要去頂尖學府讀大學的，縣中學裏無人能與之爭鋒。雖然二人都不偏科，事實上孫大聖更有數理化的天賦；而豬八戒雖然數理化曆來都是滿分，可他還是文科更出類拔萃。而且，豬八戒的音樂天賦與繪畫天賦也十分了得。記得天津河北梆子劇團的演員來村裏當工作隊搞文革，要成立一個河北梆子劇團排演紅燈記，豬八戒沒有學過河北梆子，但他拿起板胡，就聽那工作隊唱三遍，他就記住了，第四遍就伴奏。他的畫作也很出色，雖然沒有拜師。在我讀研期間，他還到北京找我看看有沒有辦法讓他的畫作換成錢。我帶他到了頤和園，他就在萬壽山擺攤，現畫場景現賣。五天後他被北京市城管給抓去了，我找人說情，才把他放出來，因為買畫的有一位洋人旅遊者，那時候的洋人後麵有公安局便衣跟隨呢。公安局沒收了他還沒出手的一幅畫，把他幾天掙的錢全部搜出來沒收了。
文革的突然到來，把孫大聖與豬八戒二人的大學夢徹底擊碎。那種痛苦不是語言能表達出來的。本來二人說好了孫大聖報考北大學文科，豬八戒報考清華學理科。就是因為老師們認為孫大聖的天賦在於理科，而豬八戒的天賦在於文科，二人偏要反者來。不服輸的孫大聖要報考北大學文科，要讓老師們看看他是否能以滿分考入北大。他爹是燕京大學的高材生。說起來豬八戒不服輸也是有理由的，他的智商極高是不可否認的。如果您讀過潤濤閻的舊作裏提到當年第一個告訴我毛澤東的詩不是詩、詞不是詞的朱廣漢表爺，就是豬八戒的親叔叔。所以，兩人都是書香門第。二人早就做好了脫離農村到北京生活的準備。然而，命運往往不是靠個人的能力決定的。
孫大聖與豬八戒的性格非常不同。孫大聖尖酸刻薄，是眼裏不容沙子、能把人當即看透那種具有金睛火眼的人。而豬八戒則是憨厚寬容，溫柔善良。所以，人們懼怕孫大聖，對他的尊重屬於威嚴下的敬佩。而人們對豬八戒的尊重，則有既佩服又親切的含義。所以，豬八戒被社員們投票選為小隊長。
說起來這孫大聖與豬八戒的綽號暴露於世，還與潤濤閻有關呢。本來這倆綽號是他倆互相打鬧時攻擊對方的，倆人有秘密協議：隻私下裏這麽稱呼，絕不能讓外人知道。可那天我放學後就去到生產隊跟飼養員朱廣漢表爺聊天，可他讓我去送水。原因是他侄子當上了小隊長後給他一個額外任務：在把牲口的飼料準備好後，把白開水送到田頭，讓社員們喝。表爺偷懶，讓我替他送一次。我隻好答應了，否則以後就不能聽他給我講故事了。我提著一大鐵壺水，拿著兩個茶碗，背著我的書包，艱難地去給在野外幹活的社員們送水。是我媽第一個看出來走過來送水的不是朱老頭，而是我。待大家喝完水，我把書包裏的一根粉筆頭拿出來，在鐵壺的外麵亂畫。剛一動手，小隊長就把粉筆拿過去。他聚精會神地畫著。畫完後，我一看便知那是孫悟空拿著金箍棒，畫得如此逼真，令我大喊：“孫大聖！”在遠處抽煙的孫大聖一聽我喊，便走過來，在另一麵畫了起來。畫完後，我一看，那是豬八戒拿著耙子。“哇！太像了！”我大讚起來。突然間，我有個想法在腦海裏出現：這才子姓孫，個子矮，尖下巴，兩隻滴溜溜轉的眼睛，不就是孫猴子的形象嗎？相比之下，小隊長剛好姓朱，身材魁梧，性格柔和，說是豬八戒還真的有點靠譜。我便當即把這想法告訴了大家。大家仔仔細細端詳、思考，突然間異口同聲：“哇！真的像啊！”
從此，這孫大聖與豬八戒的綽號就傳開了。
（四）賊二號奸詐有虎膽，孫大聖自負被搞翻
孫大聖的母親跟兒子住一起過日子，因為孫大聖的父親燕京大學畢業後當上了國民黨的官員，再也沒回到村裏。她在家做飯外，有時間就去放羊。孫大聖往年也是把活羊到集市賣掉，這年他要給老媽做一個羊皮褥子，便親自殺羊賣肉。孫大聖自信心爆棚，知道村裏沒人敢跟他結梁子，何況你還沒幹呢，他早就猜到了。這極端聰明的人，對盜賊來說有著巨大的威懾力。所以，孫大聖既不花錢買磚壘院牆，也不費心思防盜。反正五裏三村的人有誰不知道他的精明？所以，他殺羊的時候隻是四下看了一下，發現沒人，就在院子裏動手了。恰在他貓腰殺羊的那一刻，賊二號從旁邊的小路上走無意中看到了這一幕。
孫大聖晚上也是害怕屋裏室溫太高，便決定把肉羊掛在涼棚的屋頂上。他這個涼棚四麵都有板子牆，一個簡易木門，不是防盜的，而是防止野貓進去搗亂。
賊二號想：自己跟孫大聖是本家，他一定會懷疑是賊一號給偷走的。便在晚上悄悄地到了孫大聖家，他估計羊肉就放在涼棚裏。悄悄地打開簡易門，便發現了掛在屋頂上的肉羊。
說起來，賊二號的智商和膽量都在賊一號之下，可他有一個特點就是常常不按理出牌，這是奸詐的一種表現。比如，有一次他去趕集路過一個村莊，大白天看到那村莊外的社員們在播種，裝種子的口袋就放在了地頭的路邊。他一看可以跑得掉，便下車把口袋連同裏邊的豆子拿起，騎車就跑。那村裏的幹部當即回去開會，問有沒有人看到一個騎自行車瘋狂逃跑的人路過，如果有，長得什麽樣，便可報案。賊二號忘記了自己有一小撮毛，村裏人有好幾個說出了他的一小撮特征。這樣，很快就破案了，因為有一小撮的人世界上罕見。這種大白天偷種子的事，賊一號是不幹的。
那料事如神的孫大聖這次怎麽會錯判了？
孫大聖發現羊肉不見了，便問及他母親最近放羊時有沒有人看到他家有該宰殺的肥羊，尤其是賊一號與賊二號。他母親反複回憶，沒有看到過一小撮，但看到過賊一號。那是十天前左右的一天傍晚放羊回家碰到了賊一號從自留地回來，賊一號仔仔細細端詳了這隻大羊，還誇了幾句呢。這就使得孫大聖判斷賊一號偷走的可能性大於賊二號，何況賊二號還是本家。你欺負本家人，在農村是萬不得已的行為，一旦被發現，以後外姓的人欺負你就不擔心你的本家人幫忙，那你就慘了。家族觀念，所謂的血濃於水，便是這麽來的。這也是孫大聖誤判的原因之一。
（五）大聖豪設鴻門宴，盜賊酒後吐真言
賊一號戰戰兢兢地赴宴去了。他並不知道孫大聖家丟了什麽，反正請他喝酒絕不是好事。孫大聖目中無人，何況他這有名的流氓地痞慣偷，倒過來邀請孫大聖，人家都不會給他麵子而赴宴的，畢竟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進了孫大聖的家門，賊一號就嘻嘻哈哈地打招呼，隨時查看孫大聖的眼色。話不能多說，也不能不說，先搞明白孫大聖家丟了什麽再考慮是誰給偷走的，誠心幫他破案是假，給自己洗白是真。
孫大聖不提丟東西的話題，隻是讓他坐下喝酒吃肉。
小隊長決定多殺一頭豬，給社員們過年。我賣完羊肉就睡覺了，醒來才知道我姐已經把分的豬肉領回來了。小隊長光忙著殺豬分肉的事，根本就沒琢磨為何孫大聖自己沒去抓鬮（分肉前需要抓鬮，抓到哪塊算哪塊，否則無法分，大家都不想要血脖肉，都想要肥肉）。孫大聖的老婆抓鬮抓到的剛好是脖子。孫大聖看到後撲哧地笑了起來。這不是禍不單行嗎？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還好，就把這瘦肉燉一部分，請賊一號喝酒吃肉，破案需要這點投資。這個不能省的，釣魚還得買魚餌呢。
孫大聖不提丟東西的事，這就更把賊一號給嚇壞了。提都不提，顯然就已經斷定是自己偷的，這多麽可怕。這鴻門宴一定是報複，而非幫忙破案。可自己又不能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提盜賊的話題。害怕裏邊有耗子藥或農藥，賊一號動筷子時跟著孫大聖的筷子走，孫大聖在哪裏夾菜，他就在哪裏下筷子。趁孫大聖下炕拿茶葉，賊一號立刻把二人的酒杯換了。
喝了幾盅後，孫大聖發現賊一號戰戰兢兢的汗都出來了，便安慰他說：“我請你喝酒，是因為我看到了你兒子未來有出息，我請你做客，可以幫你提高身價，這樣，兒子娶媳婦容易。”
賊一號聽後，激動地熱淚盈眶，原來不是要羞辱他，甚至殺他，而是看得起他。他拿起酒瓶子就痛快地大喝了起來，說是一生中第一次被人瞧得起。如果兒子以後真的能當上村幹部，那一定報答恩情。
賊一號一輩子沒舍得過自己花錢買酒喝，就借著被瞧得起的良機，一醉方休。不勝酒力的他很快就醉了，孫大聖問他什麽他就沒完沒了地講下去。這樣，孫大聖便問他今天早上去賣羊肉的事，賊一號便把怎麽偷了潤濤閻的羊、後又被賊二號黑吃黑偷走、最後他又如何把肉羊從賊二號那裏偷回，到鎮集市賣掉，賣了多少錢。竹筒倒豆子，完全徹底，幹淨利落。
說完了，孫大聖徹底明白了今天這頓酒肉是白扔了，還不如喂狗呢！想到這裏便對賊一號大吼：“滾！”
賊一號似醒非醒地站立起來，慌張張走了出去，畢竟自己失態了，把做賊的事都說了出來。真正的得意忘形。
一出門他就東倒西歪地在路上晃悠，還好，他老婆孩子害怕他赴宴被弄死早就在孫大聖家院外的路邊上等著呢，趕緊把他攙扶著回了家。
（六）孫大聖求教豬八戒，連環案告破得和諧
孫大聖得知賊一號的確偷人羊肉去賣了，但那是潤濤閻的，與他無關。可他的羊肉到哪裏去了呢？這賊一號酒後所言毫無破綻，完全符合邏輯。非但如此，也證明了賊二號偷走的也不是孫大聖的羊。賊一號從賊二號的水缸裏把肉羊偷走的時候天差不多亮了，如果賊二號得知自己偷來的放在水缸裏的羊肉沒有了，再來孫大聖家偷，時間上不允許，因為此時孫大聖已經起床了。所以，這羊肉既不是賊一號偷走了，也不是賊二號偷走了，可那會是誰呢？
思考了整個晚上都沒有懷疑對象。無奈，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隻好找豬八戒去了，因為豬八戒人緣好，什麽信息都能聽到。孫大聖找他倒不是因為他的判斷力超過孫大聖。
豬八戒聽著聽著就嗬嗬地笑個不停，因為這太有趣了。潤濤閻的肉羊被賊一號偷走了，然後賊二號黑吃黑，可是晚起床一步，又被賊一號給弄走賣掉了。問題是：潤濤閻怎麽沒跟豬八戒談論此事？他潤濤閻自己不談，覺得被賊給算計了而沒麵子，可他的家人裏也沒有人說這事啊。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呢。再說了，怎麽孫大聖的羊肉也不翼而飛了？這裏邊一定還有貓膩！
豬八戒當即斷定：賊一號酒後所言裏有謊言。孫大聖不承認，作為察言觀色的老手，賊一號那點水平根本就無法逃得過他那雙猴眼。可豬八戒說他肯定能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你孫大聖就等好消息吧。
我去小賣部去買點燈的煤油，那時我家還沒有安電燈。路過豬八戒的家門口時，就聽他在喊：“潤濤，你過來！有事跟你說。”
我不知道他有何事，反正他是小隊長，有事是合理的。到了他家，他關上小門，悄悄地問我丟了羊肉為何不告訴他，讓他幫忙破案。我當即問他：“表叔，你是怎麽知道我丟了羊肉的？”
“哈哈哈！你也太小看你這表叔了吧？這村裏的事，有我不知道的嗎？”
考慮到我丟羊肉的事隻有賊一號和我本人知道，賊一號的家人也不會傻到跟別人說他們家人是盜賊吧？我就納悶了，這小隊長是怎麽知道的？莫非他昨夜裏親眼看到賊一號偷我家羊肉了？這不可能吧？突然間我猜到：賊一號得知我把羊肉又偷回去了，他並沒有放棄偷到羊肉的企圖，便偷了別人的羊肉，被逮住了，大隊黨支部抓了他，小隊長才知道的。
我立刻問小隊長：“表叔，他後來又偷了誰家的羊肉被逮住了？”
“什麽後來？後來是什麽意思？後來之前是怎麽回事？”
豬八戒那精明的大腦立刻發現了我話中有內容，從中猜到了我到賊一號家把肉羊給偷回去了。所以，賊一號賣掉的羊肉就是孫大聖的羊肉。賊二號才是到孫大聖家偷肉羊的罪魁禍首，這個連環案就被豬八戒給破了。本來賊一號判斷是賊二號黑吃黑偷了他的戰利品，而結果是他黑吃黑偷了賊二號的戰利品。
得知孫大聖的肉羊也丟了，我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當即說：“表叔，虧了你今年沒殺羊，否則，孫大聖、你、我都得被賊給算計了！”
“那怎麽可能？你看我家的院牆，那是土賊們能進來的嗎？”
說起來這豬八戒非常勤奮，而且並不小看盜賊的本領與膽量，從這一點來看，他比孫大聖要厲害多了。豬八戒自己燒磚，磊的院牆外麵看是一個大院，其實裏邊是兩個院。就是說，最外麵的門是非常厚實的，不用大鐵錘猛砸根本就進不去。即使進去了，也沒用，因為院子中間那地方還有一個橫牆和一個門。等於把一個大院分成了兩個小院，兩道門過去才能接近他的房子。何況他房子還有很厚實的門。要想到他家盜竊，總得先踩點吧？盜賊一看，便放棄了。
豬八戒把這個連環案一五一十告訴了孫大聖，孫大聖暴跳如雷亦羞愧難當，倒不是因為羊肉，而是表明他破案的本領竟然比不上豬八戒老同學，這是目中無人的他很丟麵子的。孫大聖隨即拿著殺豬刀就到了賊二號家裏。賊二號做賊心虛，當即說是他上了賊一號的當了，是賊一號逼他這麽做的，肉羊是讓賊一號給賣掉了，錢都在賊一號手裏。孫大聖知道他在說謊，但也是將計就計的機會，便拉著他去找賊一號算賬。賊一號死不承認那羊肉是孫大聖的，這跟孫大聖一點關係都沒有。孫大聖把賊二號偷羊肉的事實原委告訴了賊一號後，賊一號隻好把賣羊肉的錢如數交給了孫大聖。
事後豬八戒跟我說：“潤濤，遭了盜賊的你和孫大聖並沒有吃虧，錢沒少得，還有了驚心動魄的故事留給以後回憶。”我點頭稱是，因為孫大聖那頓宴會的酒肉，也不算是白扔，畢竟人家賊一號起早騎車跑到鎮集市幫他去賣，這大冬天的出門，可不是那麽好受的，請人家吃頓飯也算是付給賣苦力的報酬，算起來公平合理。
（待續）
1. 文中“賊一號“偷了肉羊後是藏進了屋裏而非涼棚下，涼棚梁下 隻見自家的鉤子而作者還盤算著要衝進屋內理論並討回肉羊，怎麽後來直接把肉羊從涼棚裏提走？
2. 雞叫頭遍，清晨是烏漆墨黑看不清的，特別是農村。作者文中也提到了，在這樣的情景下，作者不可能一眼就看見涼棚下用來掛肉羊的鉤子。
也許這僅僅是老閻一時疏忽。
說起羊，我小時在外婆家寒冬臘月裏割過十天的羊草；話說當年毛臘肉歸西後不久，我最小的阿姨結婚，外婆跟鄰村那戶有四個女兒的人家買了一頭綿羊辦酒水，近郊殺豬宰羊都得去屠宰場要預約的，等十天才能殺，天天得送一藍草去那戶人家給羊吃。後來我羊肉碰都沒碰，那個騷味受不了。
小偷(們)一定是外鄉的, 就看到我們住的是樓房就盲目進來了, 村裏300多戶人家, 隻有村書記金寶家值得偷, 可他家養得起狗,有狗看家, 也不好下手. 那時代, 做小偷真不容易. 偷私人的, 家家都窮, 沒東西好偷, 偷公家的(打穀場上的稻子,倉庫的種子), 被發現後, 會被打成五類份子, 沒辦法, 就隻有盜墳了. 那時還沒文物一說, 主要是為幾塊棺材板. 棺材板也能值幾個錢? 是的, 58年大煉鋼鐵, 能燒的都燒了, 隻有埋在地下的幸存下來. 隊裏有個"懶漢", 就是偷棺材板,被打成"反革命"的.
那唯一的一次進賊, 直到現在還讓我常做惡夢, 夢裏老擔心門栓被撬開.
info2008 評論於：2013-04-27 11:07:18 [回複評論] 刪除
瞎吹！！
“二人本來是板上釘釘要去頂尖學府讀大學的，縣中學裏無人能與之爭鋒。”
一個村子出兩個高材生的比例太小不說，這批人77年恢複高考都有機會上學的。我認識一個以很高的分數上的廊坊師專，畢竟年齡偏大，好學校不要了。這人後來做到副縣長。
回複：77年恢複高考時他們倆的孩子都上小學了，而且都有一男一女。他們倆都是獨生子。豬八戒倒是有個妹妹參加高考去了北京，因為她那是還沒結婚。上有老下有小，還去考大學？我猜想他們倆都沒去打聽是否年齡合格。
kingfish2010 評論於：2013-04-27 11:05:04 [回複評論] 刪除
閻兄能飛簷走壁呀!
回複：飛簷走壁？沒那功夫，也沒必要。
albert88 評論於：2013-04-27 09:12:10 [回複評論] 刪除
老閻寫這種故事的本事一流。
可以請人拍電視劇的。
回複：這類故事哪個基層不論是農村還是工廠都有。那貧窮的年代，偷東西根本就是司空見慣。
iamhereforfun2 評論於：2013-04-26 20:14:32 [回複評論] 刪除
Why tere is not some shocking opinion in this article ? Run out of shocking ideas ?
回複：以後我會告訴你為何有人對我的文章感到shocking，事實上，我所有的文章都是事實描述。
頤和園 評論於：2013-04-26 13:27:00 [回複評論] 刪除
好看，焦急等待下半部。
回複：下半部已草草收場。
五星 評論於：2013-04-26 11:37:05 [回複評論] 刪除
太逗了，哪來的這些離奇經曆和卓越的描述能力
回複：這些故事在基層呆過的都很常見。
“二人本來是板上釘釘要去頂尖學府讀大學的，縣中學裏無人能與之爭鋒。”
一個村子出兩個高材生的比例太小不說，這批人77年恢複高考都有機會上學的。我認識一個以很高的分數上的廊坊師專，畢竟年齡偏大，好學校不要了。這人後來做到副縣長。
可以請人拍電視劇的。
喜歡!
回複：今晚寫完
小西門 評論於：2013-04-26 06:57:14 [回複評論] 刪除
好看，什麽叫窮山惡水出刁民。那時候的賊多半是窮得過不下去走上賊道，和現在的不一樣。
回複：有道理，雖然個體有差異，整個生存環境還是非常重要的。
潤濤閻的弟弟 評論於：2013-04-26 05:33:05 [回複評論] 刪除
倒數第三段,"要想到他家道歉，總得先踩點吧？"的道歉是不是"盜竊"?
頂
回複：該了一些錯字。謝謝指出。
37213824 評論於：2013-04-26 03:52:51 [回複評論] 刪除
你要兩家都去看看就賺了。
回複：真的沒想到這個。
happylqbmm 評論於：2013-04-26 01:36:55 [回複評論] 刪除
寫的跟編的似的, 太油菜了
回複：我非常佩服那些寫小說的作家，人家可以坐在屋裏杜撰。西遊記、聊齋，要比水滸三國更難寫。
zhonghuaren 評論於：2013-04-25 22:11:18 [回複評論] 刪除
欣賞了。”皮肉生意”的由來是真的嗎？
回複：我猜的。
wxc369168 評論於：2013-04-25 21:53:13 [回複評論] 刪除
老閻:
最近有關中國的時事文章不多嘛,能否預測一下中國的經濟前景?
期待ing.
回複：早在幾年前我寫過中國經濟發展即將進入S曲線的第三階段。那些文章今天依然有效。
西門祝 評論於：2013-04-25 21:50:31 [回複評論] 刪除
好玩。
回複：那年頭可不是現在這麽輕鬆的。想起來很好玩。
北人居南地 評論於：2013-04-25 20:51:52 [回複評論] 刪除
沙發，先頂再看
回複：謝謝！
同意小西門！頂！
頂
最近有關中國的時事文章不多嘛,能否預測一下中國的經濟前景?
期待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