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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回)
老莊剛安頓下來,我的公寓樓租期也到了,就搬到了新的地方。當時找房子是通過朋友給的信息開車找到的,搬完家後的第二天吃完晚飯我到外麵溜達竟然發現這個地方跟老莊住的活動房非常近。我這個馬大哈總是不記路,開車常常走丟了而找不到家。搬家並非是故意跟老莊套近乎,可心想這下好了,以後隨時都可以找老莊去聊天。
第一次找老莊聊天是個周末,我剛坐下,老莊用手劃拉一下我的頭後就進屋把一個黑色的袋子拿了出來,裏邊是他從國內帶來的理發推剪、梳子、剪刀和一塊有圓口的黑布。老莊告訴我說他的理發功夫一流,今天要讓我親自享受一下特技理發師的手藝。我用手摸了摸我的頭發,還真的該理發了,就按照老莊的指示把一把凳子搬到外麵樹蔭下,他就開始給我理發。當他把黑布圍在我的脖子上後,我說:“不好意思麻煩老兄給小弟理發。別太費功夫,我反正結婚了,再沒機會相親了,隨便剪短就行。”老莊一聽立刻給我上政治課,說你個讀博士的學生,在外國人眼裏不能不修邊幅,要給人家一個特別精神的形象。
老莊的理發技能絕對一流,一手拿梳子一手拿推剪,推剪在他手中均勻地走動,發出的聲音也非常有節奏,格外悅耳。我感覺到被他理發是一種享受,竟然忘記了跟他閑聊。終於理完了,我剛要起身,他立刻命令我不許動。然後看他後退兩步,左瞅瞅右瞧瞧,圍著我轉一圈後,又開始了第二輪。
等到真的完活後,他臉上露出了成就感溢出來的微笑。“回去後讓老婆仔仔細細檢查一下,看看她的滿意程度如何。這叫二八分頭,可以理成一邊倒,但那要用吹風機才行。她提出建議後,下次就可修改發型和理發程序。”
“哪有這麽複雜?我老婆不是挑剔的人。下次您要是還這麽費工夫,我就不讓您理了。我又不是帥哥,特級理發師也把我理不成達式常。”
“什麽話呢?幹活就得像個幹的!沒有金剛鑽就不攬瓷器活。理個亂七八糟的,那人家不恥笑你,而是罵我!”
“罵你?這怎麽可能?”
“人家一看,立刻就說這純粹是狗啃的!你說這不是罵我嗎。”
從這件小事便可看出老莊是個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做事的人。由於見麵時間短,我倆都不好意思開玩笑,坐了一會我就回家了。到家後老婆大讚我的頭發理得棒,問我是在哪個理發店理的。我告訴她是老莊的絕活。老婆說老莊一定是在文革時接受改造去了理發店當了理發師,而且是特級理發師,連一點不整齊的地方都沒有,絕對是一流專家水平。
第二天我就溜達到老莊那裏,問他是否真的有我老婆說的經曆。老莊哈哈大笑,非常高興,但否認了到理發店接受過再教育,是自己練出來的功夫。然後他說:“小老弟,從今天起,理發的活我包了。我能給你幹點活,很高興。”
“成!就這麽定了。不過,您就在這裏呆一年,您回國後就永遠沒有機會修理我的腦袋了。”
“別用‘永遠’二字,難道你就不回國探親了?隻要你回國探親,一定到天津找我,而且走前不能理發,由我來給你理。”
“當真?那如果您當上天津大學校長,日理萬機,難道也有精力給我理發?”
“別說當校長了,就是當上天津市副市長,我照樣給小老弟理發!絕對不含糊。你老兄我言而有信,說到做到。”
“幹嘛是副市長?幹就幹它個正的。”
“唉,我說老弟,這你就不懂了。正市長要有地方當政的經曆,我是一直在大學裏混,當上副市長就是一生中最高的職位了。人不能異想天開。明白不?”
哇!直轄市副市長還不算異想天開。這誌向還行。我暗忖道。考慮到不能不接話茬,就說:“老兄您當上副市長後,給小老弟一個差事幹幹,要比給我理發強太多了。”
“那你到時候回國工作不?這事你做得了主嗎?我可聽說女人都想留在美國工作呢。我當上天津市副市長後,你要是回國工作,給不給你理發就不重要了。但如果你不回國工作,隻是探親,給你理發是絕對的!”
“我回國探親前幾個月不理發,到天津找您。門衛一看,哪裏來的農民工,滾開!恐怕見都見不到副市長了。”
“讓門衛打電話給我。告訴門衛就說我就找莊公惠給我理發,這口氣門衛怎敢攔截?”
“到那時老兄早把我忘記了,名字都不記得了,別說理發了。”
“不需要提名字,門衛接通電話時,你就喊一聲:莊老兄,給閻老弟理發!我噌噌地往外跑迎接老弟。但我還是認為當我當上副市長時你回國工作比較好,問題是你主不了回國工作這個事,這才是根本。”
看著老莊一本正經地說話,我也把臉部肌肉繃緊,倆人的對話絲毫沒有調侃的意味。我環顧四周,因為這個居民區裏有東方人麵孔,可能是台灣人或是香港人,房子離得又很近,我便用手擋住嘴巴,悄悄地神秘地告訴老莊:“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非常隱私的秘密。”
老莊也環顧了四周,然後把他的耳朵貼近我的嘴巴,我就用蚊子的聲音告訴他:“我結婚的時候跟老婆有個夫妻守則,雙方必須遵守。”老莊稍微點了一下頭,意思是說他聽到了蚊子的聲音,我可以繼續說下去了。我接著說:“為了不吵架,夫妻要分工合作。男子漢大丈夫要主大事,小事由老婆做主。”
老莊聽後豎起大拇指,把嘴巴閉得緊緊的,一個勁的點頭,表示認同與讚賞。但當聽不到下文了便有點失望,這個畢竟算不上什麽大的秘密和隱私。 看到我一本正經的表情,他思考了片刻後告訴我:“就這個隱私?小老弟,這麽說到時你就可以回國到天津工作了,對不?要等我當上副市長後再回去比較穩當。沒當上副市長之前就回去,一旦不稱心如意,我肯定很對不起老弟曾經勸你回國。不過,對老弟在結婚時就定下這麽有遠見的夫妻守則,非常佩服!這就杜絕了以後的爭吵。後生可畏啊。”
看我嚴肅的表情,他沉默了一會後問我道:“你在麵臨大事的時候,做主前是否要跟老婆商量?我是說具體操作過程,不是原則。”
“那倒有可能。”
“怎麽叫有可能?我是說你過去的經曆。跟老婆商量不商量?”
“商量不商量的權力在我一方。”
“我說小老弟,能不能告訴老兄一個例子?都做主了哪些事,我也好好學學這一招。”
“例子沒有。”
“什麽,什麽?這話怎麽解釋?”
“客觀地說,打從結婚到現在,我們家還沒有過大事。”
“哈哈哈,哈哈哈!”
但見老莊一邊拍大腿,一邊原地打轉。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普通一聲就坐在了地上,笑得淚水都出來了。他笑完了,抬頭一看,我一本正經地甚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那意思非常明顯:這有什麽可笑的?
老莊立刻止住了大笑,站立起來後拍著我的肩膀說:“小老弟,你把老兄笑死了!你竟然不笑!”
“我說的都是實話,真的!也許您認為可笑,但這是事實。”
老莊一本正經地看著我,一本正經地模仿我的嚴肅表情,一本正經地跟我說:“大事你做主,但從來都不會有大事。我說小閻,你當初錯過了一項非常非常重要的談判條件,那就是沒有把大事與小事的標準定死!亡羊補牢,現在還不算晚。一定要跟老婆把這個線畫好。”
“我估計沒用。比如說一旦碰上了大事,剛要做主,老婆來一句:大丈夫要大事化小!君子之風不可少!”
“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真君子也,大丈夫也!”
“老兄,大事化小是我的權力,小事化了化不了,我不能越權吧。”
“哈哈哈!小事化了化不了別說,但肯定不會化大!”
“老兄您也讀懂了女人這本書。不過,這倒也不是絕對的。”
“唉,小老弟,這房租的事是大事還是小事來著?我是說,這房租的事你老婆知道不知道?”
“知道。但她從不管閑事。這在她眼裏是地地道道的閑事。”
“閑事?我看是她把小事化大了吧。”
“那倒不是。她認為,男人閑得蛋疼時,幹脆幹點閑事好了。”
“這理論要得!幹點閑事總比搞婚外戀啊什麽的強。哇!小老弟有聰明的老婆,還跟我白乎什麽大事化小。那回國工作的事看來沒問題的。那就後會有期。”
“那我們就共同為天津的發展竭盡全力!可就是咱倆的姓太偏,要是姓張王李趙,說不定天津市就有個同姓的副市長!可剛好趕上有個姓莊的姓閻的當副市長,幾率太低了。”
“唉,我說小老弟,這副市長可不是白日做夢的瞎掰,這是我的奮鬥目標!”
“老兄,這權力地位跟才能有關係,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莫非從副教授升到副市長的路也可以提前設計出一步步的方案?”
“怎麽不可以?社會科學也是科學,科學就要有計劃,一步步實現。人必須得有個理想才能為之奮鬥。”
“您還別說,‘有計劃、有組織、有綱領’是政治家們給對手定罪的時候常常用到的罪名,表明它是多麽可怕。不過,成者王侯敗者寇。失敗了就被罵成有野心;成功了,那就是有誌向。可我很想知道老兄的計劃。”
“來來來,我們屋裏談。我看你的腦子很厲害,你看我這計劃行不行。有目標,就有動力,雖然最後未必成功到達目的地,但如果連目標都沒有,那就算是隨波逐流,得到地位也毫無意義。”
“這個我非常讚同。金銀財富,都是身外之物;地位名譽,隻不過是過眼雲煙。倒是奮鬥的過程本身很有樂趣。”
“年紀輕輕的小老弟竟然與我的想法吻合,難得難得!我們以後可以好好交流。我這個初步計劃科學術語叫‘可行性報告’,咱們先研究研究,而且研究過程本身也有樂趣。”
就在此時,老莊的電話鈴響了,我覺得該回家做飯去了,不能太長時間在外麵瞎掰。我走到大路上,穿過去就是我的公寓樓樓群,便回頭看一下老莊。他電話已經打完,站在門口,看到我回頭便向我招手。從此,我倆就常常閑聊,而且每三個星期他就把我的腦袋修理一遍。我也就時常想:要是在年輕時就認識老莊,理得這麽好看的頭型,那我相親的路就短多了。而現在,理得再好也沒啥用處了。倒是老莊還是每次都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地在我的頭上發揮他那特級理發師的手藝,我都覺得實在是浪費。
(待續)
回複魯者的評論:
你丫是不是皮在特別的癢
yjqin1 評論於:2011-08-27 12:04:35 [回複評論]
看新聞今天暴雨好了一點。沒想到新澤西也受到這麽大的影響。
老莊編寫過物理化學統一教材。謝謝評論。
Suting 評論於:2011-08-27 07:50:18 [回複評論]
老閻,要接著寫!很讚賞你的為人處事;若一半的國人有你這樣的明了和智慧,大家也不置於為歸根的事揪心了。謝謝分享!
回複:這個係列不長,大約6篇文章。
波大才是人 評論於:2011-08-26 20:54:02 [回複評論]
濤哥別停。
回複:肯定寫完。
魯者 評論於:2011-08-26 18:42:57 [回複評論]
你鴨是不是對權力特別的垂涎
alwaysnice 評論於:2011-08-26 17:58:06 [回複評論]
very nice
回複:謝謝!
你丫是不是皮在特別的癢
回到家不到六小時,就迫不及待地看潤濤閻的文章(老婆太忙了,不好意思讓她轉)。
打開一看,“莊公惠”三字映入眼簾,莫非是關於我老師的?果然是。
莊老師是我的物理化學老師。我的物化總是全係(現在的化工學院)考第一與莊老師的授課密不可分,我的化工熱力學的底子也是物化課打下的。現在還經常在研究生及公司員工麵前顯擺呢!
記得在83年,當兩個學期的物化課結束時,我滿懷感激的親口對莊老師說:“聽您的課是一種藝術享受”。再見他已是08年11月份的事了。
未想到,潤濤閻講“我感覺到被他理發是一種享受”。
我是餘國琮先生的學生,餘先生是博士、院士、全國政協常委、精餾大師、熱力學大家,崇拜餘先生的同時,我也崇拜莊老師。
餘先生年近90了,莊老師也有75左右了。此次回去一定去看他們。我念書時,他們也就我們的現在的年歲。未想到,我也成白發蒼蒼老教授了。
本來是要向潤濤閻先生問點別的事情,就先寫莊老師吧。
謝謝潤濤閻,您讓我想到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