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看電視節目的時候,有個片子一本正經介紹過狗和人類的密切關係和狗特別的功能。‘雖然狗有著非常敏銳的嗅覺和聽覺,但是狗眼中的世界其實是隻有黑白兩色的,不同層度的黑白而已,’解說者略帶遺憾地說著。帶著固執的‘大膽地假設,小心地求證’的態度,蘇菲心裏還是對這個結論頗有懷疑‘你又不是狗,你怎麽知道? 就算你是狗你又怎麽知道哪種狗在幾歲的時候是黑白的視力哪個時間段又不是呢?’蘇菲當然還沒有興奮到立刻打電話到電視台查個一清二楚的地步。又過了很久, 她和朋友聊天,談到各自的夢境。一直單身的朋友聽到說在蘇菲的夢境中常常會有不同顏色的景物,比如鵝黃色的柳葉兒花,深藍色的大海,紅色的樓群,金色黃昏中的樹林等等,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說真的嗎?我的夢從來都是黑白的!’蘇菲忍不住大笑起來:‘是嗎?那麽說你的夢裏全是熊貓囉!’ 恍然間蘇菲覺得自己有點過分,趕緊收了聲,胡亂放了個音樂把談話給蓋過去了。這位朋友住在西雅圖一片靠山靠樹林的地方,一分鍾就可以走到屋外的林中散步。夏夜的天空裏,抬眼一看,星空還顯得那麽那麽的清澈,似乎一抬手就能觸動幾顆。可是他的夢是黑白的。
蘇菲想起若幹年前在卡迪夫碰到的一位小孩兒。說是小孩兒吧,這個法國小孩子叫塞巴斯蒂安,大約二十三四歲吧,在那邊念文學方麵的博士,研究的對象是童話。薩巴思蒂安的笑容總是很單純,看不出曆盡生活磨難的痕跡。蘇菲總覺得‘研究童話的博士’這個標簽本身就很有好笑的成分,童話是單純的,研究是複雜的。當用複雜的態度來研究單純的對象的時候,就像是看了電影然後再把電影結構情節畫麵解構一番,然後就‘焚琴煮鶴’了。研究所謂最‘科學的科學’數學什麽的,再深入研究也不會搞砸了,而這童話,還不如就放童話一條不要經過分析的路子。那場爭論是在薩巴斯蒂安的朋友阿華那裏, 迎接從盧森堡來的阿華夫人的晚宴上展開的,蘇菲記得很清楚。蘇菲先是在廚房和阿華好好忙活了一陣兒,阿華夫人也忙著在外麵擺桌子上的餐具還給大家分發著名的盧森堡小香腸兒。晚飯弄好了,紅酒也倒上了,塞巴斯蒂安也和朋友一起坐下來舉著杯,聊著這呀那的話題。塞巴斯蒂安講到了他的研究內容,童話等等。蘇菲是喜歡童話的,從小就喜歡,也沒少看。看著塞巴斯蒂安熱切的樣子,蘇菲甚至有點兒喜歡這個法國小夥子那種單純的熱烈的表情,要知道,就是談著自己極喜歡的東西的熱切樣子。‘每個人都應該看‘小王子’這本書,都應該看。講的故事非常好,我還畫了個自己版本的插圖版呢! ’薩巴斯蒂安舉著酒杯有點兒認真地說。蘇菲忍不住說:‘童話是重要的,也非常美好。但是就像童話裏的主人公一樣,好像隻要有套得上水晶鞋的一雙腳,灰姑娘就變成公主了。腳是灰姑娘媽媽的功勞,水晶鞋子工匠做的尺寸,有很多人要為了她穿水晶鞋的那一刻做很多的事情。小時候就想想灰姑娘也是好的,夢想成真。成長就要看到有一天灰姑娘也要自己去勞作,去麵對生活中的各種問題,沒有那麽多合腳的水晶鞋在你麵前,你甚至還是要努力去打造適合你自己夢想的水晶鞋。’塞巴斯蒂安愣了愣, 反駁說:‘小王子這個故事也讓人要承擔責任呀!要自己麵對生活啊!’也許紅酒多喝了點兒,蘇菲淺淺的酒量讓她無心爭論太多。她看著阿華的夫人,正給大家斟著酒,一臉笑容,很開心很滿足的樣子。蘇菲覺得阿華夫人很美很美,這一刻。之前在廚房和阿華準備晚餐的時候,阿華一邊燒著菜,一邊非常輕鬆地對蘇菲說:‘你看看,我那位來了,嘿嘿,我那位來了!’蘇菲看得出阿華很開心。阿華說:‘我那該死的項目搞得我已經快三天沒睡覺了!睡不著呢!還有那麽多材料沒有看完!我那位就從盧森堡過來了。說來也怪,她剛到,商量說幫我看書,她一看書, 我還就馬上睡著了。不然哪有精神做飯呢!哈哈。’
那時,蘇菲望著阿華夫婦,有點兒覺得這會兒就像個童話一樣。幾個朋友在冬天的雨夜裏, 圍著桌子,喝著酒吃著飯, 討論著‘小王子’,熱熱鬧鬧。屋子裏麵的燈也柔柔亮亮的,照著這些倒醉不醉人們。蘇菲不曾問阿華和他的夫人,這是不是他們的夢。 但這至少是蘇菲看到的一個真實的夢, 有個童話在裏麵的,明亮的,彩色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