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樹的味道

若幹年前，簡曾經收到過一位軍人的來信。這位非常英俊帥氣的軍人在部隊裏是五項全能的運動員。‘我是一個懦弱的人’，這位軍人寫道，‘在你麵前。’這位年輕勇敢的軍人曾經對簡許下了一個一生的承諾，簡還沒有來得及長大到親口告訴他自己的承諾，這位軍人又簡簡單單而坦率地寫道：‘在你麵前我是一個懦弱的人。我要結婚了。’簡沒有問他是什麽原因。因為在簡看來沒有任何原因足以成為在許下一生的承諾之後又改變的理由。太年輕，太不現實，太遠都不是理由。十二年後，簡見到這位軍人，還是那麽帥氣，那麽熟悉。軍人說：‘講話的時候，你要大聲一點，我聽力不好，可能訓練太多。喏，腿也有毛病…’。簡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大聲講了些笑話，甚至連自己為這個承諾做了些什麽也隻字未提。簡明白，這位軍人是一棵真正的橡樹，他擔心著自己的病痛不能給簡帶來幸福，所以選擇了離開。隻是這位軍人不曾想過，簡是否知道橡樹的味道。 

簡不是看悲劇長大的。很小的時候，簡看完了一本宋詞，也看完了紅樓夢。她想，好是好，就是大多數都太唧唧歪歪，看得人牙疼，不看也罷。回頭又看了些‘巴頓將軍’、‘列兵如科夫’、‘撒切爾夫人傳’換口味。簡尤其喜歡凱赦林赫本和Spencer Tracy的‘Adam’s Rib’, 那是兩個有趣又堅強的人相互之間深深的吸引和愛。簡有時候也蔑視祝福，那些來自不必要的人的祝福。看了多少遍‘基督山伯爵’，簡記不清了。裏麵有一個害人害了若幹遍的人對他被害的人說：‘我對你的祝福，比你想象的還要多得多。’ 太過纖細脆弱的枝丫才需要別人隨口而出的祝福和讚美，何況有的時候是猶如沾上了黑死病菌一樣的人的祝福：‘ 我欺騙了你，我對不起你，我祝你幸福！’作為一棵枝繁葉茂的橡樹，來點風吹雨打算得了什麽？  

一不小心總讓人有溫婉的印象，簡仿佛就是這樣。她說話溫和，常常麵帶真摯的笑容。看起來除了對生活的環境要求比較執著地要有鮮花或者綠樹之外，她都很隨和， 尤其對她喜歡的人更是如此。簡的膽量很有限。有時候朋友們晚上聊天，總不免講到一些嚇人的故事。男生們往往故意惡作劇講些非常生動的嚇人故事，顯出自己的勇敢。簡知道自己是不喜歡這些嚇人的故事的，往往就堵住自己的耳朵，然後大聲嚷嚷：‘別講了，別講了，不要聽了！’她怕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所有的嚇人的情節把自己給嚇壞了。可是，往往就在那些講嚇人的故事的男生不聽簡的再三要求，非要講下去的時候，簡意識到這是一件她回避不了的事情了，她就會鬆開手，眼裏含著格外明亮的光，非常冷靜地看著那個要講下去的男生說：‘ 好，你就好好講講這個故事吧！’那一刻，不僅僅任何故事都驚嚇不了她了，連這個男生她也知道從今後開始要用全然理智的一麵來對待。就在腦海裏的什麽地方，有一棵高大的橡樹，告訴著簡經曆到了哪裏，哪裏是她的起點。 

看著到處是哀怨的女生敘述著把自己拋棄掉了的男朋友，或者負心的先生，或者是被人欺騙了感情的憂鬱女子的故事，簡總是會想起十二棵橡樹的塔拉莊園。那位年輕貌美沒有什麽生活磨練的女子，回到了往昔熱鬧有趣如今已經滿目瘡痍的莊園。看起來一切都毀了，房子、土地和家人。她的妹妹也是有氣無力地病倒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這個當初被一堆公子哥兒們圍著轉的大小姐知道現在沒有任何別的選擇了，她不管不顧地跑去把病榻上的妹妹趕起來， 讓妹妹去幹活兒。她自己也卷起袖子，把當初大小姐被人哄著供著的派頭拋在了一邊，親自，算了吧，就是自己，也到地裏去幹活兒去了。十二棵橡樹的塔拉莊園終究還是沒有倒下，在陽光照耀下，莊園裏的橡樹仍然佇立著。那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也許手變粗糙了，眼光從嬌媚化作堅定了。簡很高興地發現，那個女子還是有十六寸的細腰。窈窕的身影可能要借助她的嬤嬤幫忙了，簡想著，隻要那個女子貓一樣的笑容還在，隻要她心裏永遠都裝著十二棵橡樹的莊園，她就永遠也不會因為自己溫婉的一麵而毀了，誰也別想利用這一點毀掉她。簡明白，就算那個有著貓一樣笑容的女子變成了十八寸的腰身，那是個限度，嘿嘿，也是一樣把強大裝在了溫婉裏的，讓那些精神羸弱的人小心了。為了搞清楚一棵似橡樹似栗樹的樹到底是什麽，簡曾經毫不猶豫地撿起掉在地上的果實嚐了起來。同行的朋友嚇壞了：‘簡，別這樣別這樣，我就是隨便問問…’ 簡一邊嚐著自己撿起來的果子，一邊樂嗬嗬地說：‘這個果子是苦的，應該是橡樹！不過，如果半個小時之內我因此死了，拜托就直接說我是吃了掉在地上的橡樹果子死掉的，還是值得嚐嚐的，哈哈哈…’

[風中秋葉]

有趣，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