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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至愛

(2006-11-22 12:28:11) 下一個

   今天是22日,父親離去巳有月餘,然仍忘不了在廣州時,他去世的情景:
    在南國陰霾的初秋裏,夜雨瀟瀟,正和老友在羊城近郊的鵝公村宵夜,收到父親病危的電話,一行人急急趕回城裏,再接母親去醫院,邁進病房,醫生已經在指揮護士收拾示波器,瞥見那屏幕上一道慘綠的光波,沒有起伏,隻是平滑地由左向右移動著,顯示出父親的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

       次日,遵照父親遺願,隻舉行了十分簡單的葬禮,牧師祝禱後,一班教友唱了幾首聖詩,在我們的注視下,父親的靈柩沿軌道徐徐送入爐門,兩扇鐵門一關,隻聞千度烈焰呼呼作響,父子從此天人永隔矣。

      回到家中,安放好父親的遺像,位置就在鋼琴頂蓋上,母親說這樣放可以讓父親仍然聽她彈琴。換下黑衣,母親率先彈出一曲「可愛的家」,我和姐姐、妹妹同多年以前一樣輕聲和唱。當著滿室至親,父親的一紙遺書打開並宣讀了:

      「親人們,好友們,我走了!我們永別了!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戲,如今落幕了!

         我的後事一切從簡,不需要任何的儀式,骨灰由我的老伴決定處理。」

        他身後無物,所以沒有財產分配的明細帳目。如此多好,起碼不必像那些豪門中人為爭財產恩怨多多,譬如那鄧姓的女同胞,為分美國大亨梅鐸身家,搞到要偷偷冷藏老富翁的精子,爾後再人工受孕,母憑子貴。還有那新馬仔的遺孀祥嫂,為錢財轇轕,母親與子女對簿公堂,長達十年,直至最近才和好,彼此相擁大講「親情」,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父親留下的隻有一塊腕錶,一隻須刨,還有一堆劄記日誌,母親要了錶,姐姐取去須刨,我挑了一本讀書紮記,其餘的文字東西留給了妹妹。三人小心翼翼捧著,如獲至寶。

       利用在家數日餘暇,陪著母親,並翻閱了父親生前記寫的日誌,一絲不苟地記載著諸兒孫及好友所孝敬饋贈之錢財禮物,對後輩之孝心、親友之情誼,均銘記不忘。對與之攜手走過大半個世紀的老伴,嗔愛恩怨亦在筆下娓娓道來,甚至乎一場爭吵,也記下了。但除了告誡自已少說話之外,看不到任何對他這個病危老人不夠體恤的埋怨。

       沒有對時事政治的評論,不針砭時弊,亦不談說人心鄙夷,世情益乖,即便有關個人榮辱,即便連年蒙冤遭難,他也認定「是非以不辯為解脫」,不發一言一語牢騷。讀下來滿篇盡是對生活的熱愛與留戀,對他人的惦念、寬容、關愛與祝福!這大概可以算是我得到的能抵萬金的遺產了。

       為此在返紐前,特意去了一次澳門懷舊,來接船的肥仔司機才三十來歲,接過我手中五十年前的住址,竟連「柯高大馬路」都未聽過。幸好遇到蹬旅遊三輪車的老伯,告知此路早巳易名為「高士德大馬路」,我才又來到童年住過的地方,雖說道路兩旁的小洋房巳經拆建,路中間的百年古榕也被砍伐一盡,但「紅亍市」依然安在,在鋪著葡萄牙石塊的老亍上踱步,與父親相關的往事,一時間全湧到了眼前。

       父親去世時差幾天就滿九十二歲,按坊間傳說人活到這個年紀而辭世是壽終正寢,絕對是「笑喪」,家人會視為喜事來操辦;而晚年皈依基督的他,又有著許多的教友,其中一位年輕的少女,更在他的葬禮上證道,言之鑿鑿地強調,他巳安息主懷,去了一個充滿光明與歡樂,沒有黑暗與痛苦的地方!對種種說法,一時也實在沒有心情去爭辯討論,我隻知道,父親,作為我生命中的至愛,已經永遠離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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