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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卑的二廚

(2007-07-12 17:19:59) 下一個
有一年暑期,我找到了一份山邊網球俱樂部的工作。這個俱樂部是英裔開的,來打球的大都是有錢的英國人。俱樂部每年五月份開張,九月底就關閉了。我所在的圖書館學院冬季學期四月中旬就結束了,九月中旬秋季才開學,夏季是停課的。所以這是一個絕好的賺錢機會。我每星期工作五天,每個小時是八元五的工錢。因為是學生,雖然開的是支票,但到報稅時肯定會退稅的,所以是實實在在的八元五一小時。一個假期下來就可掙足一年的生活費。

俱樂部有十幾個球場,除了兩位經理,還有若幹吧台小姐先生,若幹維護人員,我算其中之一,一位專職教練,一個大廚,二位二廚,二位花工。維護工作一般在十點前就完成了,中午我在廚房幫忙,主要是洗洗杯盤。西人飲食很簡單,也無太多油膩,所以工作不算太重。有時我幫大廚洗洗菜,烤烤胡籮卜,有時還被廚房差遣到外麵去買應急的蔬菜和食品。

有一天中午,我正低著頭在廚房後院戶外的員工餐台上吃著雞肉三明治午餐,突然聽到一句怯聲聲的男子問話:“請問廚房在哪裏?”我抬頭一看,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學生模樣的南美裔小夥子。我指了指樓上。小夥子上去了不一會就下來了,出來的時侯笑得很開心,向我介紹是蒙大的學生,二十出頭,是隨父母從南美來的第二代移民。他留著長發,兩個眼睛很大,說話很害羞。原來他就是新來的二廚。知道我是中國來的並且在麥吉爾讀研究生,他顯得對我特別的尊敬,“哇,中國,超級大國啊。”他向我豎起了母指,“不象我們,從很窮的國家來的。”原來中國在第三世界這麽老大,我還是第一次當麵聽到有人對我這麽說,還出自一個土生土長在加拿大的大學生口中,不禁感歎毛主席的英明偉大,沒有他老人家,哪有中國今天在世界如日中天的地位。

二廚幹活時大都安安安靜靜的,休息的時候和我說說話,說的最多的是他的理想,他最希望的是讀完大學回到故國,買一所住房,找個愛人,在鄉村教書度過一輩子。聽他娓娓道來,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說笑話,我說你是加拿大人啊,母語是法語,蒙大讀本科,很容易在這裏找到工作的。他笑了笑,“也許吧,可誰看得起我呢?我是從窮國來的,不象你,從中國來,連美國人也要怕你們三分。”

這樣幹了一個多月,俱樂部要舉行一個派對,廚房從前一天就開始準備了。到了當晚,二廚給我們吧台和勤雜工先做一頓晚餐,他做的是一份南美食品,一團麵疙瘩加一份奶酪。開飯的時候,吧台幾個本地英裔就露出一臉的怪異表情,還好是加拿大,不是美國,而且這幾個人還不刁蠻,有一個是康大的學生,還有一個是多倫多來的,另兩個是本地的青年,大家拿了飯到了後院,其中一個嚐了一口便“噗”地一聲就把飯倒在垃圾桶了,其他人也沒吃完,一個個皺起了眉頭。我是不吃奶酪的,那味聞了都惡心,所以連拿也沒拿,隻是推說不餓,拿了一杯蘇打。沒想到大廚看到了,她知道我不吃奶酪,就責怪二廚,並一定要他重做一份米飯和豬排給我。二廚已看到大夥都把飯倒了,又看到我這個第三世界的老大哥朋友連拿也不拿,站到第一世界的統一戰線去了,感到特別的委曲,含著眼淚給我重做了一份。我也覺得特別內疚,吃完後特別謝謝二廚,告訴他是我一生中吃的最好最棒的中國飯。二廚勉強笑了笑。那個晚上,二廚一聲不吭地幹活。收工時他特別向每個人致謙。其實大家並不怪他,因為宴會中有很多吃的東西,我們根本就沒餓著,宴會結束我還分到了一個大龍蝦。二廚也有,但他沒拿。

第二天上班,我特地和他多說說話,看他心情也好了很多,但中午吃飯的時侯,他給別人都做了漢堡,自己卻吃昨天我剩的那份飯,他一口一口地往嘴裏填,還不停地嚼著,品著味,我猜他一定在想,這不是蠻好吃的嗎?為什麽你們就他媽地吃不下?

周未收工時,二廚特地過來和我擁抱了一下,他說下個星期他就不幹了,我問他為什麽?他隻是說,“我是從窮國家來的。”我也不知說什麽好,隻是緊緊地握了握他的手。早知這樣,我真是咽也要把那堆奶酪給咽下去。看我內疚的樣子,他反而安慰我,不關你的事,他在學校又找到了一份工作。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暗暗地祝福這位來自第三世界的男孩子,但願他夢想成真,回到他的祖國,做一個自尊自強,堂堂正正,快快樂樂的主人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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