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兒子:提前15年的信 (第二十四封)
(2005-06-01 16: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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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封
小語:
我今天要和你解析一個每天要用無數次的字——我。
這得從我的一個女朋友說起。
我有一個讓我敬重的女朋友;她成熟,有能力,而更重要的是,她有很強的責任心,愛心;無論是對事、對人,是對親人、對友人,她都覺得肩負重任,必須關愛。這是我的事,那也是我的事,這與我有關,那也與我有關。她從不推卸責任。和她交往,你可一百個放心。
她的身體並不好,曾受重創,幾乎癱瘓,還有已經能感覺到的心髒病。可她經常是帶病做事,帶病待人,幾乎忘我。
母親病了,她以為責無旁貸,連續三個晚上陪夜,從深夜到黎明。雖然有兄弟姐妹,她絕不推到他們身上。
她有兒子,她關愛備至;自己剛發病,在醫院掛水,可為了兒子,她借了汽車,深夜去為兒子取行李。
這個朋友鬧家庭矛盾,她付出時間、空間去應付。
那個朋友來一個電話,說心裏有事,你來幫我排解排解。她二話不說,欣然從命。
還有朋友甚至於在飯局上也忘不了她,覺得她有思想,說話有份量,飯局上有她才顯出隆重。於是一個電話,來吧!不能辜負朋友一番盛情,她去了。
她的忘我,可愛可敬。但是,長此以往,我卻為她生出深深的擔憂。而她顯然是一個特別要強的人,在人們麵前,她必須保持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的神情,人們不大會想到,當夜深人靜,獨自一人的時候,她是怎樣的。一個與她同樣具有責任心、愛心的朋友,應當從這個角度想到她。好強而又體弱,常用的辦法是:體力與精力的透支。透支的積累又是什麽呢?我不敢往下想了。。。。。。
這擔憂就涉及到一個“我”字。
責任心、愛心是重要的;一個沒有責任心、愛心的人,是質量低下的人,不可信任的人。但是,擔負責任、關愛他人,需要前提,需要載體;這個前提和載體就是“我”。
我存在,責任心、愛心就有了兌現的可能。
我強大,責任心、愛心就能使一個人擔負起大的責任,產生更深厚更強烈的愛情。
如果“我”受了傷害,力量弱化了,我能擔負起大的責任嗎?我能實現深厚強烈的愛情嗎?
這是顯而易見的自然規律、科學道理,是任何人不能抗逆的。
同時,對人的責任心、愛心,還有一個更廣大的空間;如果你對朋友負有責任,愛得更深,那就不僅自己有責任心、愛心,還要幫助朋友建立責任心、愛心。如果你有求必應,不分青紅皂白,一概允諾,就會使朋友們忘記了自己的責任心、愛心;因為對你不負責任的朋友們,不懂得愛你的朋友們,他們將對一切人不負責任,不生愛心。你的責任心、愛心不應當培養出一批不尊重私人空間、私人時間的毫無教養的朋友。你的責任心、愛心應當發揮育人的良好效果。
因此,善待自己,關愛自己,並非全然的自私。恰恰相反,善待自己,關愛自己,正是愛人、愛事業,具有高度責任心的出發點。
我衷心地希望她善待自己,關愛自己。恰因為她的父母、兒子、朋友都對她期待很深,對於大家來說,她是不可缺少的;而同時,她的經過精挑苛選、細嚼慢咽而來的伴侶,還將與她同行在健康幸福的未來的人生道路上。她的“我”,必須長久地存在。
其實,這個問題是可以擴而大之,涉及一切領域的。
我們常常說,要愛國、愛黨、愛民族、愛人民,要有高度的責任感。但是,若不能善待自己、關愛自己,使自己健康有力、獨立特行,變得十分強大,你的愛,你的責任心又有多重的份量呢?
我們曾把“我”及與我相關的生存、健康、自愛、自尊、獨立思考一概當作資產階級個人主義,橫加掃蕩;使我弱化、萎縮、消解,幾乎從根底上挖空了人的力量。
在文化大革命中,我們說,毛澤東“洞察一切”,人民隻要聽毛澤東的話,緊跟照辦,就會從勝利走向勝利。於是,十幾億的頭腦停止了轉動,一個民族隻剩下一個頭腦;稍有頭腦,如張誌新、遇羅克,便當殲滅。其結果是一場民族的浩劫。
人們很忽略一個常識:一個龐大的總數是無數的“一”的積累。如果所有的,或大部分的“一”隻是虛數或負數,那麽,這個龐大的總數是虛假的、無意義的,甚至是負麵作用的數字。
文化大革命後,一位老作家發出過一個振聾發聵的“天問”:我們有九億農民,這九億農民的力量到哪裏去了?為什麽九億農民檔不住一場文化大革命?
如今我們可以回答了。九億個“我”失落了;相加的總數不等於九億;也許是“0”。
是的,愛,要我去愛。責任,要我去承擔。怎能沒有,怎能削弱“我”呢!
如今讓人欣慰的是,愈來愈多的有識之士開始高張“我”的大旗。
一位當代女作家發出了一個自覺的感慨:許多年來,沒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表示自己“很重要”。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都是——“我不重要”。
她還介紹了國外刊物上的一句話:“一個人的價值勝於整個世界。”(畢淑敏著:《隨風飄逝》)這也許極端,但在抹殺個人的環境中,值得深思。
胡適有一段話說得明白曉暢:“現在有人對你們說:‘犧牲你們個人的自由,去求國家的自由!’我對你們說:‘爭你們個人的自由,便是為國家爭自由!爭你們自己的人格,便是為國家爭人格!”
其實,如果我們真的信奉馬克思主義,那麽,《共產黨宣言》中已說得明明白白:“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
小語,我對你講“我”,與自私自利、損人利己毫不相關,也絲毫沒有抹殺群體的意思;恰恰相反,強大的群體是由無數的強大的個人結合而成。這就是為什麽必須善待自己,關愛自己;要把“我”放在心上。十九世紀挪威戲劇家易卜生有一段很撲素的大白話,在我看來,是至理名言:
你要想有益於社會,最好的法子莫如把你自己這塊材料鑄造成器。
敏特
2003/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