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兒子：提前15年的信 (第九封)

第九封 小語： 我當過多年的教授，學生常問我， 愛情有沒有規律，他為什麽愛這個，不愛 那個？有的問得更具體，這個在哪方麵看，條件都很好，他為什麽不愛這個？那個條件不如這個，為什麽他偏偏愛那個？ 我確實難以回答。奧列弗爾和費雯麗，論條件，兩人都屬頂級，是奧斯卡金像獎多次獲得者。他們結婚又離婚，和通常所說的“條件”，毫無關係。 愛情是最個人的。也許，就整體而言，沒有共同的規律，才是愛情共同的規律。也許，選擇愛情的對象是有條件的，但千差萬別，一人一種；很多還在感覺的層麵，連本人都說不清楚；條件就是：感覺好，感覺上能接受。為什麽？不知道！ 但是，在我們的社會生活中，大量滲入愛情、婚姻生活，實際上屬於非愛情的、貌似愛情的、褻瀆愛情的因素，倒是特別應該注意和時時思索的。 幾年前，我的一個朋友沮喪的找我，說是失戀了；不知如何是好。 我問：“究竟是怎麽了？” 他說：“要吹，還要我賠償青春費。” 我哈哈大笑：“老兄，我祝賀你，你得救了！” 他諤然：“我都痛苦死了，有什可祝賀的？” 我說：“ 因為你沒有失戀。你失去的是一個虛假的戀愛；要青春費，說明那是在做買賣，不是在談戀愛。一個出賣青春的人，一個如此自輕自賤的人，還值得你去愛嗎！要吹，越快越好，早比晚好。要青春費，趕快支付，除非你沒錢。比你沒完沒了地陷在假戀愛中，胡裏胡塗地付出更多的時間、精力、情感，這代價不 算大。她要青春費，而你付出的是購買教訓的費。合算！” 我的朋友如今很幸福，他說：“我幸福，因為我對愛情，有了真偽的分辨。” 在生活中，對愛情衝擊和扭曲最明顯的是小市民的意識和習慣。高爾基早年，在被前蘇聯的極權統治毒害以前，他的作品中充滿了對於小市民的鄙夷和厭惡。一個人能保持這種鄙夷和厭惡，就象打了預防瘟病的疫苗一般，可以保持廣闊的胸襟，高遠的視野，清明的智慧；才能進入愛情的殿堂。 在愛情和婚姻的領域，小市民的一大特征是，用數鈔票的方法來計量愛情。這就象固體和液體不能用同一種計量器具和計量單位一樣。我不是說，男女之間沒有經濟的交流和支持；也不是說，經濟的支配方式與愛情無關。我們生存在有市場、有貨幣的世界，貨幣是支持生命的物質條件。但，愛情的有無深淺卻不是貨幣的有無多少能夠計量的。他的十塊錢也許承載著很深厚的愛情，他的十萬塊錢也許承載著的愛情是零。數鈔票的方法，隻能計量出他是否有錢，有多少錢，卻不能計量出他有沒有深厚的愛情。小市民的內心深處是對愛情的鄙視。我領教過小市民的愛情箴言：“愛情賣幾塊錢一斤？” 小市民的又一特征是，以虛榮代替人格的尊嚴和驕傲。我想起俄羅斯作家契柯夫的小說《跳來跳去的女人》。它提供了一個虛榮心十足的小市民的標本。 活潑可愛的女主人公，有一個愛她、順她的丈夫——一個深沉而敬業的醫生。而女主人公卻不知道身邊這個男人的份量；她的眼睛放射著仰慕、驚羨的光芒，集聚在那些風度翩翩、談吐文雅的名流身上；在她的客廳裏總是有這樣一批座上賓，畫家、作家、詩人、議員、富商。。。。。。她在這些人中間儼然是一個中心，聽著他們故作傾倒的奉承的諛詞，她左右逢源、如魚得水、心滿意足，好象萬物皆備於我。而當這些人物各自回家，又好象什麽也沒有給她留下，他們是他們，她還是她，一個空蕩蕩的客廳裏，隻有她，還有深情而無奈地注視著她的丈夫。 但她不明白生活昭示給她的意義，依然一天又一天地過著那熱鬧而空洞的日子。 忽然有一天，醫生因為救治一個患傳染病的病人，染上了病而不治身亡。多少曾經受益於這位偉大醫生的人們，不勝痛惜。而這個生活在他身邊的跳來跳去的女人，對這一切卻仿佛聞所未聞，對她來說，醫生是最熟悉的又是最陌生的。而正是他，是最愛她又最值得她愛的男人。一切她曾仰慕、驚羨的名流，與他的人格、尊嚴、才智都無法相比。 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失去的真愛正映照出她的虛榮心是一種無法承載真愛的人格——小市民的人格。小市民的口頭禪是：“你看人家。。。。。。”她永遠仰望著比她有錢、有名、有權的別人，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 自我失落是小市民的人格特征。這樣的人格與愛情是兩股道上的車，永遠也不會交匯！ 小市民又是最沒有自尊的核心——責任心的。愛情、婚姻對他（她）來說，是一次徹底推卸責任的機會。但是，沒有責任不等於沒有欲望。而沒有責任心的人欲望往往更大，不勞而獲的獲，是必然要無限膨脹的。因而嫁娶無非是尋找一個可以索要的“服務工具”。他（她）不會設身處地想到對方的困難、艱辛，卻永不滿足地索要。戀人之間當然應當在經濟上心甘情願地支持對方，甚至於滿足對方，但這與不顧對方承受能力的多多益善地索要，企圖在經濟上控製對方，甚至聽說還有搜查丈夫腰包的可笑行徑，是完全不同的。這首先是失去了愛人之間不可或缺的尊重、信任、愛護、體諒。這時候愛情關係已逐漸淡化而向“零”奔去。 他（她）要換一個更好的工作，你應當比人事局長更有能耐。 他（她）買一樣東西，你應當比商業部部長更管用。 他（她）要辦一件事，你應當立刻成為公關高手。 否則，抱怨、嘲諷接踵而來。而他（她）自己應當做些什麽？什麽都不要做。理由很簡單：“要你幹什麽！” 在愛情、婚姻中，沒有兩個獨立的人格的交流、碰撞、溝通，就不會有愛情花朵的盛開和怒放。隻有卑瑣的依賴、控製、索要、抱怨，在汙染你的靈魂。你不抗拒，就得屈從；抗拒，又得經過一個浪費精力、令人煩躁的痛苦的曆程。 小市民的表述方式經常是：以提高聲音的分貝來替代提高內含的深度；他（她）隻能在吼叫、辱罵中加強自信。因為，自私、貪欲和心靈的貧乏，翻譯不出娓娓動聽的語言。你若以同樣的方式陷入這樣的碰撞，你將在一在一場永不分勝負的爭吵中付出精力。你能得到的唯有浪費生命，和使你的心靈雜草叢生、一片荒蕪。 小市民的人生追求和一位偉人對市儈的界定一樣，他（她）們孜孜不倦的追求一條最輕捷的人生之路，而決不願意付出巨大代價追求真理。他（她）們的思維慣性是： 一、 從眾。“大家都這麽說”是他（她）們衡量是非的標準。小市民的思想本 質是奴隸主義。陷入這樣的愛情和婚姻，你會瀕臨變成庸人的危機。 二、 追求淺薄的時尚。大家都這麽吃、這麽穿、這麽用，大家都這麽做，是他（她）們的行為準則。一時間連會不會走後門，會不會拉關係，會不會賄賂，都成了“新派人物”值得驕傲的能耐。陷入這樣的愛情和婚姻，你會瀕臨喪失個性的危機。 孩子，你的父親是一個自由主義者，他永遠不幹涉你的戀愛和婚姻。但是，在你作出選擇的時候，我的對於小市民的認識，能成為一個參考係。因為我希望你獲得真正的幸福，你是沈敏特的兒子。 敏特2003/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