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去看了三文魚回流後,就再也不想吃三文魚,生的熟的都不想吃。
怎麽能吃得下去這樣一種性靈呢?
生於小溪,遊向大海,有一天,卻要拚了命地逆水回流。一路上,有鷹在天空盤旋,有熊在岸邊伺機捕獵,還有無數的垂釣者爭相拋鉤。釣三文魚是不用魚餌的,隻需要在它們回家的岸邊守候,等它們逆水而上,張嘴呼吸時,就可以鉤住它們。
回家是為了產卵和授精,然後死去,新一代的生命在小溪裏被孕育出來,遊向大海,幾年後再拚了命地遊回來,周而複始,一代又一代重複同樣的生命軌跡。去看三文魚回流時,岸邊有許多死魚,有蒼蠅在上麵獵食,看的人無不動容,感歎不已。
這是怎樣的一種生命符號?三文魚與加拿大之間到底有一種什麽樣的寓義?
作為一個移民社會,加拿大就像是一個大海,包容了四麵八方的異族來客,若幹年後,也有許多移民客,既便已是加拿大公民,卻依然在年老時執意要葉落歸根,隻為在燈滅油盡時,可以被掩埋在家鄉的青山綠水之間。而這中間,尤以華人為多。
研究三文魚回流的科學家說,三文魚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基因,正是這種基因決定了三文魚的宿命,它必然要遊走,又必然要回流。當看到三文魚竭盡全力向上跳躍,要躍過那一塊阻擋回路的岩石時,不能不讓人感歎造物主的深不可測。
出生,長大,離家,回家。
其實,我們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這中間,有宿命,有選擇。命運不是手掌上的紋路,那些紋路還不夠說明一生中可以暗藏的玄機。在哪裏出生,生在哪家,長大後會去到哪裏,遇見什麽樣的人,組成怎樣的家庭,經曆什麽樣的人間悲歡,最終又死在哪裏?這樣一個又一個的謎底,總是要由時間來揭曉。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怎麽樣?
問題是,隻能再次選擇,而不能重新選擇。
三文魚選擇遊向大海,又選擇義無反顧地回流。莊子說魚相忘於江湖,可是三文魚,遊曆於江湖,卻無法忘懷出生時的小溪。它原本可以好好地生活在大海裏,那裏有長長的海岸線,抬頭是藍天,望不到天盡頭,但它卻無法忘懷那個山間叢林的小溪,既便一身傷痕,也要回家,回家。
但我不想做三文魚,不要那麽悲壯。老了死了,埋在哪裏都行,撒向大海也可以。隻要活著的時候,可以隔三差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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