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忽必烈執著為帝國 文天祥勸諭為蒼生
——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於夷者也
——引自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第四章
文天祥開堂講經震動蒙古朝廷,伯顏之流即上奏,主張捕殺文天祥。忽必烈的親信古裏直拐將軍早已戰死疆場,現在知道忽必烈和文天祥關係的隻有郝經。郝經在禦前會議裏反複強調人才難得,況且京城裏各門各派宗教都有廟堂,各念各的經,朝廷有疑,可以派人去探聽,京城裏安定第一等等。忽必烈可汗當然準奏,把伯顏將軍的意見壓了下去。
一天, 忽必烈可汗和郝經將軍易容化裝成商人,也混在孔子廟堂的廣場裏恭聽
在回宮的路上,忽必烈對郝經道:“現在最要緊是助朕打理朝政,征服世界已是昨天的事了,時下惟有祥弟能和朕攜手共治,,那朕才算擁有天下,蒙古國從刀耕火種到征服南朝一共百餘年的曆史,和南朝幾千年的文化相比,蒙古國太年青了,但如果天祥堅拒……”說著忽必烈望著天邊的白雲輕歎一聲,“就怕來得快去得快……”
“郝經,不回宮了,去竹軒1”
天祥從孔子廟堂回到竹軒,還沒有喝一杯茶的功夫,賢父來報,薛哥和郝經又來‘探班’了——自從上次忽必烈金殿宣旨,能招降文天祥者官升三級,賞銀百萬兩,竹軒忽然變得熱鬧起來,莫明其妙的‘慕名者’絡續不斷登門拜訪,求字索畫,最終的內容不外勸降二字,搞得文天祥不勝其煩。今日兄弟見麵,一番寒喧後,忽必烈轉入正題;“祥弟,聽說你開堂講經,信徒如雲,聽者個個動容,弟的道法分離之說,正是聞所未聞!當年在白鹿洞書院求學時歐陽主持反複叮囑我們要熟讀論語,,南朝第一名相趙普用半部論語幫宋高宗治天下,現在輪到我們來操縱天下了,我可以說服忽必烈可汗把孔學尊為‘道’,然後有你祥弟來訂法,把大元皇朝整治得百族共和,豐衣足食。”說到這裏,薛哥的眼神又顯得象野馬一樣狡猾起來。
聽了薛哥這番豪言壯語,文天祥心裏隻覺得可笑又可憐,薛哥如此執著‘蒙古帝國’,應該讓他清醒清醒。於是文天祥走到棋桌前,指著上次封局的殘棋道:“你執的黑子,好象你們蒙古國,四麵布子,聲勢浩大,可惜隻知“征吃,”此局不出十步,黑子就無法動彈了。薛哥可明白,最偉大的帝國也必須從一磚一瓦建設起來,更何況企圖在孔子的大道中浸淫千年的神州大地上鞏固政權?多年的征戰證明了蒙古騎兵英勇善戰,然後建設國家必須化劍為犁,需要大批德才兼備的官吏及大批從事生產的百姓。現在你們征服世界的雄心還沒有平息下來,你們的文官都是些貪生怕死見利忘義的人,這批為臣不忠之徒,能保證你們帝國的千秋基業嗎?這些從西夏,西遼,金,宋收羅來的文臣武將充其量隻是‘聾子的耳朵’擺設而已,可以預見到蒙古惡性膨脹的結果是無休無至的叛亂!”忽必烈聽了心頭一驚!暗想祥弟料事如神,我案牘上每天的軍報都是……
天祥飲 了一口茶繼續道:“站在箭樓上,抬眼望去,雜亂無章的汗八裏烏煙瘴氣,蒙古親王的窮奢極侈,各方降臣的醉生夢死,西藏喇嘛的橫行無忌,三教九流的荒唐行徑,天子腳下都這樣腐敗不堪,更遑論中原天下的‘赤忱歸順’-——投降的大臣隻為自己的高官厚祿和苟延殘喘,隻要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反戈一擊,所以汗八裏的朝廷根本是建立在浮沙油桶上!當年大唐太宗先皇任賢納諫,安內攘外,貞觀四年(公元603年)擊敗東突厥,被回紇,鐵勒等族尊為‘天可汗’,開創了數十年的貞觀之治。如此盛唐都沒有駐兵在外,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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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異邦,更在貞觀十五年把文成公主下嫁吐蕃王鬆讚幹布,用皇室婚姻來興邦睦鄰。要知派兵的最終目的在於治,而非占也!倘若到處派兵去占領,請問那年那月才有寧日?
詩雲:有覺德行,四國順之。而你們蒙古人的金戈鐵騎隻能掠奪天下,根本無法收服天下的。曆史上的漢高祖,唐太宗和宋太祖之所以能使天下‘定於一’*,皆以不嗜殺人致之,其餘殺人越多,而天下越亂,秦,晉,及隋有能力統一天下,卻因好殺不已,故或合而複分,或逐以亡國,非偶然而已!所以,薛哥,當年我奉勸伯顏將軍退兵的道理就在於此!以蒙古國的人力,財力,軍力是不可能維持淮河以北的地區,更遑論全天下,伯顏將軍隻看到眼前的軍事勝利,卻看不到三十年,五十年以後的事!”
說到這裏,文天祥忽然少有的激動起來:“你們的蒙古帝國建立在連野蠻人都想象不出的殘酷之上,建立在罪惡和瘋狂的殺戮之上,因而是不能持久的。現在汗八裏是世界的中心卻也是地獄之門——你們殘殺的千千萬萬的腐屍正散發出惡臭從地下升起,飄蕩在街道上,田野裏,那惡臭預示著死神的來臨!蒙古國的征服者,站在勝利的戰車上,身後牽著一大群雜七雜八的小民族,正奔向萬丈深淵的危崖!蒙古國最終將如旋風,雷雨,火焰或是瘟疫一般過去,這也是異族侵略者的必然結果!”
忽必烈聽著文天祥的這番剖析,震驚不已,然後流著成吉思可汗血液的忽必烈對建立蒙古帝國的執著也是任何人無法說動的。沉默片刻後道:“天祥弟,我已經向你表明過當年出兵南下的心跡,實在是君子不得已而為之,蒙古入主中原確是自不量力,如今大錯已經鑄成,你既有挽大宋狂瀾於既倒的‘盡力而為’的勇氣,現在為什麽不能再一次出山而使不可能為可能呢?”天祥輕歎了一口氣,走了幾步佇立窗下,看著茶幾上的殘局,引了句孟子的話:“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於夷者也”。“不過,祥弟,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讓我們一起攜手努力把你看到的危險用孔子之道一一化解,使這多民族的大元皇朝天下太平,災害不生,禍亂不作。”言罷,忽必烈忽然雙膝跪下,聲嘶力竭地請求:“為天下蒼生,祥弟,你忍辱負重,擔當起治理天下的大任吧!”言畢,二滴熱淚奪眶而出,天祥緩緩轉身,一麵扶起薛哥,一麵道:“還記得當年集賢亭初見你薛哥時的情景嗎?”
薛哥道:“當然記得!‘累金之身,坐不垂堂。’你的一言一行都深深地印在我心中,我的天下就是你的天下,”薛哥忽然發覺自己說漏了嘴,偏偏文天祥好象根本沒有注意這句話,接口道:“君受辱,臣當死,文天祥已死。牛石慧因孔教而生,謝謝你二年來對我的照顧,給了我大好機會為複興孔教盡一份力,有一天大漢民族在孔教的感化下興旺發達,他們都會記得你的寬容。至於要我協助治理蒙古國,”文天祥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然後幽幽地說:“隻能順其自然了。薛哥,你還是助我求仁得仁吧。”忽必烈依然鍥而不舍地追問:“祥弟,倒底要在什麽態勢下,你能出山呢?”文天祥斬釘截鐵地說:“除非蒙古兵退回漠北,永不南下!我可以隨你巡北,終身犬馬以報!”聽此答複,薛哥默然無聲——這是文天祥和薛禪的最後一次會聚。望著悻悻然離開的薛哥的背影,天祥不禁抵吟:“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和日忘之”,於公不可容,於私不可忘!
在回宮的路上,忽必烈一言不發,反複回味著天祥的諍言,那經常散發出野馬般狡猾的眼神的眼睛暗淡起來,——在文天祥的評論中,他聽不到希望,看不清將來,文天祥的大義稟然,使忽必烈深窺中華文化的根深蒂固,文天祥把君臣之分看得如此不可逾越!退回漠北,我雖身為可汗,也是辦不到的事!轉而又覺得文天祥簡直是走火入魔!天天講道,隻要孔教,不要天下;將來孔教徒謝我有什麽用?我要孔教徒現在為我所用!忽然一個念頭若閃電般閃入腦中——傳國師八思巴!
深夜皇宮裏,月色濃濃,奉旨入宮的八思巴秉著忽必烈可汗的旨意獻計謀策:“……在捕捉了縱火犯後和孔教徒掛上鉤,引文天祥出山來保護孔教徒……萬一有意外再采用非常手段……”為了誘逼文天祥出山,一場曠世未聞的陰謀在汗八裏悄悄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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