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男女關係（八十五）

（八十五） 

第二天醒來，Lisa已經不在了。Sean習慣性看向床頭櫃，果然，有一份早餐在，是Lisa習慣替他作的法式早餐。但是，這不是他需要的。他翻開枕頭、扒開床單，都沒有找到他希望的、一張紙條。Sean感覺自己的心沉沉的，說不出話。他呆坐在床沿半天，然後，拿起手機給Lisa撥電話，卻立刻轉到留言，他就掛斷了。他急忙穿好衣服，早餐也沒有吃，就離開了酒店，去公司。 

他急急忙忙趕到公司的時候，卻被門衛攔住了。就是那個值夜班的門衛，就是那個昨天晚上，還跟他打招呼的門衛。但是那個門衛一臉抱歉地對他說：“先生，公司通知不容許您再進入公司。” 

“什麽？”Sean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給您的兩份信，先生。”那門衛也是一臉無辜。 

Sean接過來。一份是公司的公文，他大體看一下，是董事會宣布解除他的職務的公函。他冷冷地把它撕個粉碎。第二份，是Lisa的筆跡。果然，她在這裏。Sean知道，她應該就在樓上，就站在自己的辦公室的那麵落地窗的前麵。她應該就在那扇玻璃後麵看著自己。他反而冷靜下來。他打開信： 

“我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你，親愛的Mr Sean。我的人生中不可以再有車禍，所以，我絕對不容許撒謊。我不想說我有多麽地心碎，當我看到這些照片的時候。我甚至還做最後一次掙紮，昨天晚上還給了你最後一次機會。 

你具有了不起的雄心壯誌，這是我一直以來幫你的原因。但是，顯然，為了實現你的理想，你不惜違背做人最基本的準則。坦白地說，我並非今天才知道這點。在這麽多年的交往中，我早已經知道。不過，我一直把這個現象歸因為第一代移民都會有的一種不安全感。當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爺爺就曾經跟我講過幾乎同樣的故事，當他來到美國的時候，也是一無所有。所以，在你的身上，我似乎可以看到我爺爺的那種雄心壯誌，也可以看到他到往生前的最後一刻，都表現出的那種對於物質、金錢的不安全感。 

按照Daddy得說法，來自於中國的新移民，為了實現美國夢都有那種不擇手段的傾向。所以，我也理解。我曾經非常希望，事業的成功能夠幫助你克服那種不安全感。 

但是，我錯了。一直到寫這份信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一敗塗地。 

我知道，你會恨我。沒有關係。我曾經非常非常在意、也越來越在意你的感受。但是，現在我不再關心。不過我希望你在麵對董事會這個決定的時候，能夠理性思考。我投票讚成我父親的

提議，並非基於個人感情。坦白地說，個人感情的失敗，隻是讓我從一廂情願對你的幫助中掙脫出來，不會再無條件支持你的決定。這讓我認識到，董事會的這個決定，從商業角度看是完全正確的。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我沒有任何要報複你的意思。就如董事長所說：生意就是生意。 

不想說再見。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可以讓你從這次的挫敗中站起來。我更祝福你，可以找到最終的人生伴侶。” 

Sean把那些照片拿出來看，有去祝透的按摩店、有他和她深夜在車裏的照片、有他和她在Langham一起跳舞的照片、在Daves畫廊邊上的咖啡店約會的照片。沒有他和Susan的照片。他就冷笑一聲。如果年輕十年，也許他會開車闖進大門，然後跑到樓上找到Lisa，然後，一臉憤怒地衝她嚷，對她解釋，揭露Susan的陰謀。但是，現在的他不會再做這樣的事。即使讓她知道他和Susan的關係，也隻會讓事情更糟，讓她在自己的麵前，失去所有的尊嚴、家族的尊嚴。 

但是，他的心裏還是有著一股怒火。也許他可以把信和照片撕碎，隨風扔去。他知道，她現在就在那扇落地窗戶的後麵，觀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甚至可以想見，她嘴裏叼著煙，對著窗戶玻璃噴吐煙霧。顯然，他不知道，他這個想象的場景完全地錯誤。因為她沒有他想象的那樣瀟灑，恰恰相反，她是坐在窗戶後麵的地毯上，看著大門前的他，她已經淚流滿麵。過去的一夜，她就根本沒有入睡。她甚至想通知門房，讓他進來。是的，如果他表達出足夠的憤怒、如果他變得狂躁而歇斯底裏，她一定不會忍受他遭受那種痛苦。她甚至恨不得，他能夠不顧一切地衝進大門。 

但是，他什麽都沒有做。他收拾起了那份信，慢慢地折疊齊整，然後小心翼翼地塞進信封。最後，他抬頭衝著她的方向張望，看了幾秒，然後頭也不回地上車，絕塵而去。 

Sean剛剛坐到車上，手機就響起來。是Susan：“Mr Sean，很抱歉，你一直拒絕了我。” 

“我不會接受你的抱歉。” 

“你的問題就是，一直自以為是。我抱歉，隻是代表我的心情，與你是否接受沒有關係。” 

“Susan，如果你指望我後悔，那就錯了。坦白說，那件事情，我就沒有辦法做到。Lisa在她的職業上，是不會聽我的要求的。” 

“哈，那你為什麽不早說呢。”Susan在電話的另一頭，有點兒得意，“免得把事情搞得這麽僵麽。” 

“我不說，是因為我自己也不願意幹涉她的自由。就是說，即使我可以做到，我也不會做。” 

“嗨，少來。現在裝純情了。我們都是從中國混出來的，誰不會裝。但是現在裝，還有用嗎？” 

“嗬嗬，那你電話我幹什麽？” 

“我隻是還有另外一個機會給你。等你到了洛杉磯再說。” 

“不用了。”這句話出口，Sean突然覺得心情也好了很多。做生意以來，第一次，他可以不再算計利益得失，不再違心做事。 

“好，你有種。隻是你還不知道吧，Petrotek這次不是僅僅把你驅逐，還要宣布破產！你將一無所有。” 

Sean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對著話筒，他隻是聽。 

“生薑還是老的辣。我隻是提出驅逐你離開公司，董事長要求Petrotek必須破產，控製損失。” 

Sean還是不說話，隻是聽。 

“如果你聽我的安排，我還可以讓你繼續擔任Pan U Wax的總經理職務。”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Sean抬手，關閉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