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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隊軼事(11):縣城開會去

(2007-06-13 11:21:34) 下一個

插隊軼事(11):縣城開會去

1974年的黑畫事件後,江青號召貧下中農占領農村文藝陣地,從批林批孔開始,批《三字經》,批《女兒經》,批《千字文》,批《增廣賢文》。批來批去,沒啥剩下的了。想想不能隻破不立,自己也要拿出點東西來,作為文化大革命的成果。於是有賽詩會,再後來是公社下達任務,要求每個大隊拿出幾部文藝作品。本村支部書記不甘寂寞,從公社接下一篇長篇小說,轉手交給了幾個知青。經過訪貧問苦,搜集素材,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我們寫出了一部二十萬字的長篇小說,交到了縣裏。

 這天縣上來了通知,讓我們去開創作會議。策馬離山村,來到縣衙前。先到縣文化館報到,發飯票,分房間。招待所房間很大,住十幾個人,十分熱鬧。安置好後,就去禮堂開會,傳達市創作會精神,然後分組學習討論。會上遇到很多知青,像崔村的小張,南邵的小蘇,十三陵的張伯華,中越友好的楊煉(現在已是海外著名詩人)。大家交流作品。楊煉,張伯華朗誦了他們的新詩。倆人的詩作都不錯,張伯華的詩更樸實老練一些,受到農民作家的喜愛。張伯華在農場插隊十年,已創作多年,在《北京文藝》上發表過多篇作品。他又念了他寫的一個小快板,歌頌批林批孔後湧現的新事物:男嫁女。快板節奏明快,活潑有趣,受到大家的喝彩。 

食堂吃飯是份飯,有葷有素。還可以自己換點菜票,另外加菜。我們買了一份醬驢肉,一份回鍋肉,可惜無酒。但比起村裏知青的夥食,已然大大地改善。難怪幹部們都喜歡到公社和縣裏開會,既不勞動,又有好吃的,還有錢糧補助。

 第二天學習“講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簡稱)。念了一會兒,眾人都覺得枯燥。主持人讓大家結合自己的作品談體會。有人點名請我們寫長篇小說的發言。推辭不過,我就談了寫小說的經過和體會。最深的體會就是如何處理勞動和寫作的關係,不脫產,就沒時間寫;脫產寫作,又容易引起群眾不滿,同來的小孫就是因為脫產多了,今年的工分被生產隊刨了半分。作為任務搞創作,就像擠牙膏,確實很辛苦,每天都要寫得很晚。 

小蘇介紹他寫劇本的經驗,剛到農村時,什麽都寫不出來。後來挑水跌傷了,受到老貧農的細心照顧,很感動,一下寫出了一個獨幕話劇。自此文思泉湧,三天能寫出一個六幕話劇。知青裏真是藏龍臥虎。農民裏的人才也不少,寫小說,寫劇本,寫歌詞的都有。老穀是老高三的,串聯很多地方。李啟全寫了一部十八萬字的長篇。崔景泉上過師範,畢業時正趕上文革,在村子裏等分配,到大隊部幫忙,就不讓走了。現在正在寫電影劇本,他一天能寫出個四千來字的短篇。聽這些農民作家聊天很有意思,語言特生動。

 縣文化局的老劉來參加我們座談,談到在市創作會上遇到浩然。浩然是當時“全國八個戲一本書”中一本書《金光大道》的作者,中國的頭號作家。浩然作報告說業餘作者不要過早變成專業。有個業餘作者給他寄稿,修改後發表,就飄飄然,被請到基層作報告。浩然勸他不要去,說你一個短篇能談出什麽體會。他還是去了,談了四個小時,還說帶來了浩然的指示。浩然聽說昌平搞創作的還管買菜,縣創作組的老謝答是,他就兼作食堂采買。老謝邀請浩然來昌平。浩然說,去,一定去,去吃你買的菜。 

晚上看縣宣傳隊的表演,節目精彩,短小精幹。其中也有知青,能歌善舞就從村裏調了上來。當時學而優則仕這條路斷了,有心人隻能靠一技之長出人頭地。很多知青都從小學習一門藝術。所以民謠說:“能幹的不如能寫的,能寫的不如能說的,能說的不如能唱的,能唱的不如能看的”。宣傳隊每人發一件軍大衣,國防綠是流行色,宣傳隊男男女女,不論天冷天熱,都整天裹著綠皮,蔚為景觀。回到宿舍,別人紮堆打撲克,我和崔村的小張聊天。我和他很談得來。他會拉小提琴,還會畫國畫,當場表演,幾筆就畫了兩隻蝦,又畫了一隻奔馬。小張內秀,外表卻很樸實,像一個農民。

 第三天,大家都混了個臉熟,口沒遮攔,什麽都說,談到了許多社會上的落後現象,結束時趕緊補充一句“這都是個別現象,整個形勢還是大好的。”聽說《北京文藝》的編輯要來座談,眾人激動起來,又打掃房間,又擦桌子。來的是編輯老譚,問到幾個作者,包括我們的長篇小說。酒廠的一個胖子自稱文革前在中學就是創作愛好者,投稿《北京文藝》,從來緲無音信。北京日報如有一線可取,就幫助作者修改,發表。小蘇說他往《北京文藝》投過兩篇獨幕劇,沒有下文。老譚答應回去查查。盡管眾人都宣稱要為工農兵而寫作,不追求名利,但是想發表作品的欲望是掩蓋不住的。 

出來開個會,結識三教九流,開開眼界,很有趣,順便改善改善夥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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