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病房主任、副主任來上班了,我和他們打了招呼,爭取 5 月 15 日走。他們都很支持,他們也怕擔責任,因為畢竟是北京來的老幹部。他們決定在走前一天,給母親輸一次血,使母親能有精神坐飛機。我妹妹立即給部裏老幹局打電話,要求回北京治療。她的合同醫院北京醫院沒有床位,通過韓部長兒媳的幫助,聯係好了複興醫院。
5 月 17 日 是我的生日, 24 日是妹妹的生日,因為我們 15 日要走,母親讓我和妹妹提前一起過生日,由她出錢買生日蛋糕為我們慶祝。我們都說自己買,她堅決不幹,一定讓我拿她的錢把蛋糕買來。母親預感到,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為我們過生日。
母親讓把糕送給醫生、護士、護工們吃,感謝她們的關照。我切了一塊蛋糕送到母親床前,說:“少吃一點”。她接過來,沒吃,深情地看著我。“媽,你想什麽?吃蛋糕吧。”她笑了笑,吃起了蛋糕。母親從小不愛吃甜食,胃出血後醫生嚴格控製她的飲食,隻許吃流食。但這次她不顧一切,讓護工喂她,一邊吃,一邊說好吃。
麵對重病的母親,吃著那飽含母愛和無言祝福的蛋糕,心中很不是滋味。我們都強打笑臉,但淚水仍止不住地滴到手中的蛋糕上,鹹的和甜的滋味一起吃進嘴中。這是我一生最難忘的生日。改革開放以後,經濟條件好了,才開始吃蛋糕過生日。以往,我們都是自己買,沒想到現在卻由八十多歲的老母親為我們買蛋糕祝賀。在母親的眼裏,我們永遠都是她的孩子。
15 日一早,母親就起床了,漱洗的幹幹淨淨,等待去機場。看得出她已歸心似箭。輸血後母親精神好些了,臉上有了血色。她還事先吃了速效救心丸,以防乘機時犯心髒病。病房的全體醫生、護士來向母親告別,妹妹、妹夫送我們到珠海機場。機場服務員用輪椅把母親送上了飛機。
這是母親頭一次坐頭等倉,寬大的椅子非常舒服,服務也非常好,母親很滿意。途中的飯很豐富,頭等倉有西餐中餐兩種,有燒雞、回鍋肉等等。在醫院,對母親控製飲食,她幾乎兩個月沒吃肉了。看我吃的那麽香,她對我說∶“我想吃燒雞。” 看著母親那哀求的眼神,我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醫生的醫囑“大壩”瞬間被衝垮了,也顧不上什麽控製飲食了,說∶“媽,吃吧,想吃就吃。”母親吃完飯後對我講∶“真香啊!”
到北京了,母親情不自禁地說∶“到家了,終於回來了。”我為母親能平安挺過這幾個小時的長途跋涉而高興。紡織老幹局的龔處長已為母親辦好了住院手續,在醫院等我們。大姐和姐夫也趕到了醫院。母親住進高幹病房,巧的是病房高主任是母親延安黨校同學的女兒。高主任從日本留學回來,對母親很關照。
住進複興醫院,母親病情日益加重,主任決定對母親禁水、禁食,完全靠輸液。和母親同一病房的是一位癱在床上靠呼吸機維持的重病號,骨瘦如柴。母親指著該病人對我說:“你要答應我,如果我不行了,可不能讓我這樣。”她多次向我表示希望能安樂死。她說,人要死的有尊嚴,靠機器維持生命毫無意義,如果她確實不行了,一定中斷一切治療,為國家節省錢。“媽,我答應你。”
病房高主任請各科專家來會診,提出治療方案。醫院根據病情又一次發出病危通知。 19 日,大便中出現鮮血,在排除痔瘡後,醫生懷疑母親下消化道也在出血。母親血色素降的很快,出血嚴重,輸一次血隻能維持兩三天。高主任很著急,經與外科主任研究,母親被轉到外科重症病房。
母親自感不行了,對我說:“在這裏(指重症病房),不可能讓更多的人來看我,我最想見三個人,你通知他們。”她提出要見的都是她在紡織部裏最要好、最知心的戰友,一個是王阿姨,老紅軍,文革中兩人共患難;一個是林阿姨,原新四軍著名將領彭雪楓的夫人,彭犧牲後,和周總理的秘書結婚,是母親最知心的朋友;還有就是韓部長,全國剛解放就是部領導,既是她的老領導,又是知心朋友。她想回北京,也是想再見一次他們。
林阿姨和愛人馬叔叔一齊來看了母親,母親非常激動,談了許久。王阿姨來看她時,母親已很虛弱,但精神很好。韓部長九十多歲,雙目失明,不能行走,他沒想到母親去世的這麽快,讓其夫人先來看看。後來母親去世,他非常後悔,老淚縱橫,坐輪椅參加了遺體告別。
24 日上午,外科主任組織全科對母親的病情進行了討論,意見做剖腹待查,發現問題直接手術。主任要求家屬都來,由主管醫生向我們介紹母親的病情和他們的意見。晚八點,在珠海的妹妹、妹夫趕到,大姐也趕到醫院。醫生認為母親的病情極為嚴重,出血量加大,血色素一天下降一克,按目前這種情況,維持不了幾天,就會全身衰竭而去世。他們建議剖腹檢查,即打開腹腔,如結腸局部出血,局部切除;如是癌症局部轉移,局部切除,全部轉移,就不切除。但因母親年級大,腎衰,有心髒病,加上長期嚴重貧血,近來嚴重失血,各項器官都在衰竭之中,有可能手術挺不過去。讓我們家屬拿意見。
現場靜極了,大家都明白,母親的狀況既不是 2001 年得癌症時的情況,也不是 2003 年腦出血時的情況,生存的希望隻有一點點。我了解母親,她不會同意等死,隻要有一線希望,她就會努力爭取。手術風險是大,但讓母親等死我是不能接受的,我代表大家在手術通知上簽了名。這次,我沒像 2001 年癌症動手術時那樣,把真情告訴母親,因為不動手術“維持不了幾天” 的結論對她來講太殘酷了,我希望她能安靜、平和地渡過手術前這一夜。
外科主任叫駱成玉,五十歲左右。中國醫科大學博士畢業,是主任醫生、教授、博導。他曾在美國麻省大學、英國帝國大學及以色列特拉維夫擔任過訪問學者,是美國癌症研究協會、美國結直腸外科醫師協會、毆洲腔鏡外科協會、歐洲微創外科協會等醫學組織的會員,在腹腔鏡結直腸手術方麵處於國際領先地位。明天他親自操刀動手術,從技術角度來講,應該是很好的了。
24 日晚,因腦缺血,機能衰竭,母親神誌有時出現幻覺,她對姐姐說∶“大廈倒了,但孩子們都跑出來了。”我們都認為這大廈指的就是母親自己。她問我∶“我現在在哪兒?”我說∶“在醫院。”她問∶“我為什麽會在醫院?”我說∶“你有病,在醫院住院。”我打電話把母親出現幻覺的情況通知了老幹局龔處長,她認為情況不好,趕到醫院,母親一時沒把她認出來。看到母親這種情況,龔處長很難過。我對母親大聲說∶“媽,她是小龔啊!”母親認出來了,像孩子般的不好意思。“是小龔啊,對不起,我沒認出來。”她拉著小龔的手說∶“我的《回憶錄》完成了,上午定的稿。出版後送你一本。你對我還不太了解,看了後你會對我有個全麵的了解。”
她頭腦一清楚,就恢複關心人、體貼人的本色,對我說∶“你怎麽還沒走?你回去睡覺吧,讓小趙(保姆)留下來陪我。” 晚十一點,我離開醫院,把手機交給小趙,讓她和護工有情況隨時通知我。
夜裏一點,下起了大雨,雷聲把我從夢中驚醒。媽媽的生命一到危機關頭,老天爺就會下大雨。母親出生時,天氣酷熱,姥姥臨產前憂心忡忡,那時山西有個風俗習慣,產婦在月子裏要門窗緊閉,有的產婦就這樣中暑而死。 8 月 9 日,天氣突變,下了一天暴雨,這麽大的雨在當地十分罕見。到晚上母親出世時,氣溫完全降下來了。在大旱酷暑的日子裏,母親能隨大雨降臨到這個世界,是天意還是巧合,誰也說不清,姥姥認為這場大雨救了她的命。以後的曆史證明,在所有孩子中,母親是最能體貼姥姥的,和姥姥關係最好,從這點上來看,這也許是天意。 2001 年,母親發現得了腎癌、膀胱癌,手術很大,有極大風險。手術前的晚上,北京下了一場罕見的暴風雨,許多大樹都被刮倒了。母親被送進手術室時,我握著她的手說∶“媽媽,你知道昨晚下大雨了嗎?可大了。你出生那一天就下了大雨,昨晚這場大雨是你再生的好兆頭。”母親果然平安度過了手術。 2003 年,母親得了腦出血, 120 急救車把母親送往北京醫院,出發時開始下雨,越來越大,到了王府井,成了暴雨,母親和保姆都感到奇怪,好好的天氣,怎麽說下雨就下雨。當母親被送到醫院抬到手術台上後,母親的心髒已停止跳動。好在搶救及時,母親又一次與死亡擦肩而過。
我給保姆通了電話,她講母親一直呼喚我和妹妹的名子。醫生來做工作,給她打了一針鎮靜藥,她剛剛睡下。保姆說∶“雨下得這麽大,你就不要過來了。” 25 日臨晨四點,我醒來了,放心不下,看看窗外雨已停了,我來到醫院。病房走廊的門鎖著,我敲了敲門,值班護士認得我,開了門。
走進病房,保姆和護工都睡著了。我悄悄走進母親身旁,在微弱的燈光下,凝視著母親消瘦的麵孔,不知母親能不能挺過這一關,心裏十分難過。保姆和護工都醒了,講∶“醫生打了鎮靜藥也不管事,一直叫你的名子,還叫一個人名子,滿嘴山西口音,我們也聽不懂。這才剛剛睡著不大一會兒。”正說著,母親醒了,看見我,說∶“你來了。”然後問我∶“幾點了?”說話時神誌十分清醒。我拉著她的手說∶“才四點,今天還要手術檢查,你再接著睡。”母親很快就睡著了,看來折騰一夜,她確實很累了。我對保姆和護工說∶“你們繼續睡覺,我回去。”
早上六點半,我再次來到病房。母親坐在床上,已洗漱完畢,精神很好,還告訴我,夢見我妻子了。我問:“你睡得怎麽樣?” “挺好。”母親回答的很輕鬆。我問她∶“聽小趙講你昨夜一直喊我和毛毛的名子,你夢見什麽了?” “記不得了”,她笑著回答。七點,所有親人等都趕到了醫院,毛毛伸著兩個指頭成 V 狀,問母親∶“媽,這代表什麽?” “勝利。”“對,我們都等著你的勝利消息。” “我昨晚就勝利了。”
母親對我說∶“我很餓,想吃飯。”這是母親到北京被禁食後第一次提出想吃飯。她前幾天還說,因長時間打點滴,不進食,已不感到餓了。不知為什麽她突然有了餓的感覺。我說∶“手術完了咱們就吃東西。”母親說∶“飛機上的飯真香啊!”回味之中,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我卻難過的掉下了眼淚,這也許是母親最後一次提出要求,我卻無法滿足。
護士進來了,讓我出去,說要給母親做手術前的準備,插胃管和導尿管。事完後,我又進到病房。因插著胃管,母親說話已很困難。她打聽我的小妹妹是否回來了?我知道,她看到所有人都來了,唯缺家裏最小的,很掛念。我能說什麽呢,我不能告她實情。小妹妹在法國,她講過,因假不好請,等母親去世後才回來。我說∶“她在路上,很快就會到。”母親不再說話了,她兩眼望著天花板,眼裏含著淚水。她可能知道自己已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我坐在母親身邊,拉著母親的手,難過的一句話都講不出來,這也許是生離死別的最後時刻。
手術室的護士推著平躺車來了。我們一起把母親抬上車送往手術室。在手術室門口,母親對我說的最後的話是∶“我很冷,我要蓋家裏的被子。”在這個時刻,我隻能編個善意的謊言。我趴在她耳邊說∶“這就是咱們家裏的被子。”母親被推走了,那一刹,我真想撲上去吻她一下,但不知怎麽了,我呆呆地站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在手術室裏。
我們坐在手術室外大廳裏,焦急地等待著。十點後,已有手術結束了,護士不時地出來喊家屬的名子,而我們的心仍懸在半空中。十二點了,大廳裏沒有多少人了,我們正在吃午飯,護士說主任要見我們。在手術室門口,主任把母親結腸的彩色照片展示給我們,告訴我們∶情況比預想的要嚴重,因事先沒有估計到整個結腸全是出血點,所以手術隻能暫時停下來,再征求家屬的意見。他和消化科主任研究了,局部手術已不可能,要麽就是全切除,要麽就是不切,把刀口縫上。如果切除,這手術對於我母親來講太大了,挺不過去的可能性極大。不切除,像目前這種出血情況,輸血趕不上出血,加上開腹的大手術,我母親也活不了幾天。我問他∶“把結腸全切了,會不會影響營養的吸收?”他說∶“有些影響,但主要還是要靠小腸吸收營養。如果手術能挺過去,維持生命應該不成問題。”我又問∶“你看我母親這種情況,她能承受的了嗎?” “這不好講,因你母親畢竟八十多歲了,又有心髒病和腎衰,特別是長時間出血,各個器官都在衰竭之中。但並不是一線希望都沒有。”
沒有時間討論,姐姐和妹妹都看著我,這個主意太難拿了,這可關係母親的生死啊!我了解母親,她不會願意去等死,隻要有一線希望,就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爭取。何況肚子已切開了,封上刀口等死,這一刀不是白挨了嗎?!這時腦中突然閃出母親提出要安樂死的強烈願望,促使我下了決心:不能放棄那一線希望,萬一母親挺不過去,在麻醉的情況下去世,也算實現了安樂死的願望。我說∶“切除,我們要爭取百分之一的希望。” 姐姐、妹妹也同意了。外科主任讚許地點了點頭,看得出來,他支持我的想法。他拿來簽字單,我代表家屬簽了名。
下午兩點左右,一個護士把從母親身上切下來的結腸拿給我們看。我當時吃了一驚,沒想到結腸有這麽長,如果我事先知道要切這麽多,肯定下不了決心了。想到母親要受這麽大的苦,心裏真是很難受。兩點半,駱主任走了出來,對我們講∶“從手術來看,是成功的,所有事先想到的最壞情況在手術過程中都沒發生。現在病人能否挺過手術這一關,主要看術後的四十八小時。”我們向主任表示了感謝。四點左右,母親被推了出來,送到了重症監護室。醫生讓我們回家聽消息。
晚上十點,醫院突然打來電話,讓我們馬上去醫院,我母親可能不行了。醫院就在家旁邊,我們跑步來到重症監護室。值班醫生說:“你母親情況很不好:沒有自主呼吸,全靠呼吸機;沒有自主心跳,是原安的起搏器在起作用;腎已衰竭,尿很少;麻醉已過去這麽長時間了,還處在重度昏迷中;更麻煩的是血壓上不來,出血還在繼續,我們在繼續給她輸血。”我問:“醫生,根據您的經驗,我母親還能挺多久?”“你們要有思想準備,可能過不了今晚。”聽到這個消息,我全身冰涼,渾身不住地發抖,難道母親就這樣離開我們了。妹妹控製不住悲哀,哭了起來。我對醫生說:“我隻有一個願望,我要進去握著我母親的手送她走。”她看了我一眼,不明白我是什麽意思。我說:“北京鬆堂臨終關懷醫院的院長在接受電視台采訪時說,凡是去世的人,去世前如有人握著手,走得都很安詳。”“現在還沒到這個程度,我隻是讓你們有個思想準備。你們先回去,有情況我會通知。”
這一夜,我們根本無法休息,大家坐在客廳靜靜地等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誰也不想說話。這種等待,是一種精神上的煎熬、折磨,是一種難以用語言表述的極為痛苦的經曆。夜裏 12 點,開始下雨,雷聲一陣接一陣。我立即振作起來,對妹妹說:“下雨了,媽媽有希望了!”妹妹也知道母親一到生命關鍵時刻就下雨的現象,她將信將疑地說:“真有那麽神嗎?”“我相信媽媽就是天使,她來到人間後,總是關心他人,給他人帶來幸福。老天爺不會無動於衷的。”
這一夜平安地過去了, 26 日早八點,我們來到醫院打聽情況,監護室主任說:“情況有好轉,目前有了自主呼吸,也有了自主心跳,血壓上來了,人處在輕中度昏迷,但危險期還沒過。你們現在不能進去看,明天(星期六)下午三點可以探視半個小時。”
27 日下午,所有的親戚都來了,還有她的一些老戰友。時間隻有半小時,每人隻能進去一兩分鍾。我把自己安排在最後,這樣能和母親多呆會兒。當我看到頭戴呼吸機,滿身插著管子,處在昏迷狀態的母親時,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我拉著母親的右手,爬在她耳邊,邊哭邊呼喊著:“媽,你聽見了嗎、我是你兒子。你可要挺住啊!你可要回來啊!千萬不要跟爸爸走!”“你每次都挺過來了,這次你一定能挺過來!媽媽,你聽見了嗎?”母親的大拇指在我手心裏撓了兩下。她有知覺,她聽到了我的呼喚。不知是喜還是悲,我再也說不出話來,隻是“嗚嗚”地哭著,直到護士催我離開。
監護室主任找我們談了話,說:“你母親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尿中毒,腎幾乎不起作用, 24 小時隻排出 400 毫升的尿,身體已有浮腫。所有的藥和營養全靠輸液,不透析,一些藥就要停用。前兩天,你母親的情況很不好,現在情況好轉,和你們家屬談談透析的問題。如果不透析,你母親活不了幾天,如果透析,唯一擔心的是心髒能否承擔。你母親有冠心病,又經曆這麽大的手術,心髒的負荷很重,如果透析,有很大的風險。”我說:“主任,走到這一步,已經沒退路了。如果不透析,還是個死,我母親這一刀不就白挨了 , 透析!”姐姐、妹妹也都是這個意見。
28 日下午,我去醫院打聽,醫生已開始床前透析。 29 日上午 11 點,我再次去醫院,醫生告我透析還在進行,很平穩,沒有大的異常。“挺過去了,媽媽挺過去了!”我拚命跑回家,向大家傳達這個喜訊。妹妹說:“老媽的命真大!終於可以鬆口氣了。”我們開始分頭打電話向親戚、朋友、母親的戰友報告喜訊。
下午 4 點,醫生打來電話,點名找我,醫生說:“快過來,你母親不行了。”我放下電話,一邊吩咐保姆把給母親準備的壽衣帶上,讓妹妹打電話通知所有親戚,一邊往醫院跑。到了監護室,醫生告我是心髒衰竭,母親心髒已停止跳動。我衝到母親身邊,抱著母親痛哭:“媽,最困難的 48 小時你都挺過來了,眼看勝利在望,你怎麽就走了呢?”“我說好了要握著你的手送你走的,你怎麽走的這麽快呀,你為什麽不等我?”醫生把我拉起,說:“你母親走的很安詳,沒有痛苦。從這一點來講,你們作兒女的應感到欣慰。”
是的,母親就像睡著了一樣,那麽安詳,那麽慈祥,一點痛苦的表情都沒有。我們幫母親擦幹淨身體,穿上她生前最喜歡的衣服。我捧著母親的頭親了親她的臉,說:“媽媽,您走好。您在天國等著我,我下輩子還作您的兒子。”
6 月 2 日星期五,老幹局在八寶山為母親舉行了遺體告別。母親的遺像下,放著她老師給她的題字:“骨清神潔”。母親在抗戰初期的老領導薄一波及其它各個時期的老領導、老戰友送來了花圈。參加遺體告別的多數是七八十歲的老同誌。有的老同誌握著我的手說:“你媽媽是個真正的好人,一輩子都在為別人著想,從不計較個人得失。祝好人一路走好。”
母親安葬在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那裏埋葬著我的父親及她的老領導、老戰友們,他們又團聚了。
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