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天下】印度風情，恒河邊上慶祝生命

印度風情，恒河邊上慶祝生命
                          ------借此緬懷我的父親！

下個星期是我父親的忌日。這件事之所以牢牢記住是因為：就在參加他追悼會後的兩個星期，我又一次跨過大洋去了印度旅行。當時，機票旅館都訂好了，我沒有聽從我親戚朋友的意見，我知道在天之靈，父親一定會說，“惦記這個幹什麽？去啊！”。我的父母很瀟灑，走以前都給我們交待好了，“別弄什麽墓碑之類的，我們不需要這些”。前幾年回國，按照他們的遺囑，我們把他們的骨灰都已經撒在了太平洋裏。就像徐誌摩的“再別康橋”一樣，“悄悄地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地來。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中西方在文化上有很大的差異，在生命觀上也是如此。在中國，我參加葬禮的時候，氣氛非常沉重。我的親戚會說我，“為什麽不哭啊”？葬禮上沒有哭聲，或者哭聲不大，都被認為是不隆重或是不莊重。火葬場裏有哭喪隊可以請，增加氣氛，有親戚說，“我們要請他們啊”。被我嚴詞拒絕了。這絕對不是我父親想要的。記得在他去世前的一個星期，就在病床邊上，我和父親下了最後一盤圍棋，這是他一生的最愛。當然，這盤棋沒下完，他就累得不行了。但我沒忘了調侃他，“現在要是我贏了你，也勝之不武啊”。我覺得，我做了我都該做的。

而在美國我也參加過葬禮，絕沒有哭聲一片這一說。葬禮上居然有說有笑，甚至開死人的玩笑。記得有一次，一位同事講起死者生前的逸聞趣事，竟逗得在場的人笑起來。這種回憶不僅僅是寄托對死者的哀思，而且是對生命的敬重和禮讚。

”慶祝生命（Celebrate Life）”是一種瀟灑的生活態度。在他忌日的時候，拿出我這篇我以前寫過的遊記，認真的修改了一下，寄托一種哀思，看著恒河（The Ganges River）上漂著的蠟燭，這是最好的方式祭奠我的父親吧。。。。。。

告訴任何印度人我要去瓦拉納西（Varanasi），他（她）們的回答幾乎是一致的：“THE PLACE TO BURN AND LEARN“，但要是翻譯成中文的話，那種韻味就少了點。

瓦拉納西也被稱作Benares and Kashi，翻譯成“生命之城”。這是座具有2000多年曆史的城市，恒河就從她邊上緩緩流過。馬克。吐溫曾經說過，“Benares比曆史還要悠久，比傳統還要古老，比傳奇還要傳奇。”

恒河地理示意圖

對於印度教（Hindu）的人來說，恒河就好比是穆斯林的聖地麥加（Mecca）。印度教人也稱作Ganga（注：Ganga也是印度無數神中的其中之一，而且是個女神）。每年，無數的朝聖者來到這裏祈禱，淨化自己的心靈；洗澡，洗淨身上的罪惡；也有的來等待死亡，因為印度教的人相信，當自己的灰燼撒在恒河裏的時候就意味著自己的靈魂到了天國，從而真正的升華以實現解脫（Moksha）。於是，這裏是個現實世界和精神世界的交叉口，也是個離天堂最近的地方了。

恒河邊的碼頭（Ghat）附近，天空中始終煙霧繚繞，那是因為這是座燃燒的城市。瓦拉納西，北方邦（Uttar Pradesh）

恒河是濕婆（Shiva），印度教的三大主神之一，的聖河。許多印度人相信，恒河發源於西藏的瑪旁雍措湖（Lake Manasarovar）。有關瑪旁雍措湖，點擊進入“馬年轉山”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iew.php?date=200707&postID=9062。正因為如此，每年有許多印度教的人來西藏的神山（Mt. Kailash）轉山， 瑪旁雍措轉湖。目的隻有一個：改進自己的德行（Karma），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

到瓦拉納西是早上，在火車站邊上的小旅店放下了大背包，就叫了輛三輪人力車去了恒河邊上。

若有所思，恒河邊的碼頭，瓦拉納西

讓印度教的導師（Guru）們算上一卦，恒河邊的碼頭，瓦拉納西

供香的人們，恒河邊，瓦拉納西

洗衣服的少婦和孩子，恒河邊，瓦拉納西

恒河邊上，瓦拉納西老城的是由一排大概有80多個大大小小的碼頭組成的，碼頭邊上是一排排普通的民居和寺廟。絕大多數的碼頭都有石階，人們可以走下去洗澡。而河的對麵則是一片荒野，和老城形成了很鮮明的對照。人們洗在水邊，吃在水邊，住在水邊，燒在水邊。家裏有點錢的，買得起點木頭，人死了就在河邊燒了，骨灰就永遠的留在了河裏。買不起木頭的，那就在河裏漂了。而人們刷牙，洗臉，洗衣，煮飯全是用的恒河水。我去河邊洗洗手，一個船夫笑著跟我說，“Holy Hands！Holy Hands”。我指指河邊的牛，笑著回答說，“這下我知道 'Holy Cow！'是怎麽來的了“，這就是恒河。

“Holy Cow“，瓦拉納西

在恒河邊上行走，見到各種各樣的人：麻風病的乞丐，賣蠟燭的小女孩，苦行僧，洗衣服的少婦，玩板球的孩子們，算卦的，纏著遊客們要給按摩的，河裏邊洗臉刷牙的。許多印度人刷牙是不用牙刷的，拿根小樹棍，削削尖，在牙縫裏剔剔就算是刷牙了。走累了，我在台階靜靜的坐著看著河邊上發生的一切。不時的，小孩們來要錢，有一次，我實在被纏得不耐煩了，就給了他五個盧比。周圍坐著的一個年輕人，穿得很得體，開口了，“別給他錢！如果你想給錢以改進你的德行的話，給那些你認為是最需要的!“。我們坐著，聊了很久，他是個當地的醫生，和很多印度人一樣都很“禪”。講到許多神的事情，世界的罪惡，我似懂非懂，但卻牢牢的記住了一句話，”在這個世上，我們都是過客，當我們該結束這段旅行的時候，這是我們該來的地方“（We are all tourists in this world。When it is time to end our journey。This is the place to die“。）。

恒河邊碼頭的寺廟，瓦拉納西

玩板球的孩子們。誰都知道板球是印度的國球。要是場巴基斯坦對印度的板球比賽，那比賽就是場戰爭！恒河邊的碼頭，瓦拉納西

恒河邊的碼頭（1），瓦拉納西

恒河邊的碼頭（2），瓦拉納西

恒河邊的渡船。瓦拉納西

說到恒河和瓦拉納西，少不了和死亡聯係起來。

上麵的渡船是死人和活人共享的。我親眼所見，一個屍體用橘紅色的布包著放在船頭上，船上坐著二，三十號人，當地人居多，但也有兩個遊客在船上。說真的，我實在無法體會船上遊客們當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在河邊的一些小旅店裏，有些六，七十歲的印度老人從全國各地來到了瓦拉納西。他們來的目的就是一個：等待死亡。河邊上，見到幾個背包客聊了起來，他們住的最便宜的旅店裏就這一個老人在等待著。如果等了幾個星期還沒“發生”的話，旅店的主人就會要求他們離開。如果因為貧窮他們自己買不起柴火的話，但死在恒河邊上的話，政府也會把他們燒了。

我的同事講到，恒河裏漂著死人，引起了那些印度同事的集體抗議。雖然，我沒有親眼見到，但這是個不爭的事實。我兩個去過印度的朋友就見過。

在瓦拉納西老城窄小的胡同裏，那胡同也就兩個肩膀寬，接肩比踵的人群川流不息，不時的，摩托車還在行人中掙紮而過。我正坐在餐館裏吃飯，隻見門口騷動，一個青年肩上扛著一個約70來歲的老人，骨瘦如柴，眼睛睜得大大的，後麵五六個家屬吆喝著跟著，向碼頭走去。。。我的腦子裏畫著個大大的問號！

恒河邊的碼頭（3），瓦拉納西

恒河邊的碼頭（4），瓦拉納西

恒河邊上的修船人，瓦拉納西

恒河上的船夫，瓦拉納西

第二天早晨，我又去了河邊，快走到Manikarnika碼頭的時候，瓦拉納西最大的焚燒場，也是個隻為濕婆服務的焚燒場，一個老者叫住了走在我前麵的兩個遊客，“想看焚燒嗎？我帶你們去個絕好的觀看台。不要錢！”，遊客們猶猶豫豫的，最後還是跟著老者走了。“不要錢？“，我當然不會相信他的話。在印度的每一個角落裏，每樣東西都是有價錢的，包括死亡和靈魂（Spirituality）。不管怎麽樣，我裝作沒聽見，也就跟了上去。知道焚燒場是不允許拍照片的，就把相機隨手揣到了口袋裏。

小路上，枯樹枝堆得有兩層樓高，一些小夥子在用個大秤稱樹枝的重量，還有一些光著膀子的小夥子們扛著樹枝向碼頭走去。不時的，我們要避開路中間那巨大無比的牛糞堆。遠遠的望過去，河邊上，四五堆大火燃燒著，濃煙滾滾。漸漸的，我們走進了一條小巷，隻能兩個人並行通過。吆喝聲從後麵傳來：四個人抬著個竹子做的擔架，擔架上一個死人全身覆蓋著紅色和金色的綢緞，身體上撒滿了鮮花，一路小跑，後麵一大群家屬吆喝著，我身體側過來，緊緊的貼在牆上，他們擦身而過。

這是個三層樓的小房子，由於煙熏火燎的緣故，塗成黃色的石牆已經失去了它本來的麵目。沿著外牆的台階，走進到一個烏黑的小屋裏，眼睛沒法很快的適應，眼前一黑，等緩過來的時候，就見到一個老婦在牆角邊躺著，身上衣服穿得很少，孤零零的，看見前麵人沒停，我就跟著那個老者和遊客上了小樓的最高層。這是個露天的陽台，一半有屋頂覆蓋著，頭探出去，Manikarnika 碼頭就在下麵。十幾堆柴火堆得有高有低，每個火堆上躺著一個全身裹著的屍體，臉上白布覆蓋著，身上蓋著就像剛才小巷裏走過的擔架上一樣，再蓋上了柴火。有幾堆烈火炎炎，剛才看到的煙火就是從這裏冒出來的。還有幾堆則已經燒成了灰燼。屍體上柴火堆的高低清楚的告訴路人，那些人家可以付得起火葬，那些人家付不起。遠處望去，兩個小夥子正抬著擔架上的死人去河邊，他們把擔架慢慢的浸到水裏，這是去天堂之路上最後的洗滌。然後他們再抬回來，放在柴火堆上。

我傻傻的問老夫，“為什麽這裏一個女的都沒有？”，指著那些幹活的小夥子和死者家屬。他說，“她們哭得太多了，對死者的來世不好。”。我在陽台上呆了近20分鍾。就和老者和那兩個遊客一起走了下來。經過剛才走過的那個黑屋，老者說，“她在等待死亡（She is waiting for death）!!!“，“什麽？？？”，我不可置信，“她在等死”，老者重複了一遍。那老婦顫悠悠的伸出那雙骨瘦如柴的雙手，攤開著，嘴裏喃喃的說了什麽。老者說，“給她點錢吧！這樣她能買足夠的柴火！“。從她那雙沒有神的眼睛裏能看出，這是她生命的盡頭。這也許是她生命中最後的一句話！！！

我拿出了20盧比，跪下半條腿，把錢放在了她手裏，我們兩雙手緊緊的握著，什麽也沒說，就這樣僵持了幾秒鍾。終於沒有敢再看她一眼，站起來，就快步走了那棟小樓。。。

“Varanasi，it’s the place to burn and learn”.

恒河邊的碼頭（5），瓦拉納西

恒河邊的碼頭（6），瓦拉納西

“請帶走我的思念”，恒河邊的晚上，瓦拉納西

恒河裏的燭光，瓦拉納西

恒河邊的晚上，熱鬧非凡。免費的露天祭神表演讓碼頭變成了一個大舞台。

和許多當地人一樣，我花了20盧比買了兩個小花燭，點燃了蠟燭。一根蠟燭是為了祭奠我剛剛死去的父親，而另一根是祭奠我一個剛剛去世的朋友（我前一天晚上才從網吧裏知道了這條壞消息），她隻有三十多歲。河邊上一個老者，見我走下碼頭，念念有詞，讓我也跟著念，他一句，我一句，他說，“你父親的名字”，我說，“XXX”，完了以後。他捧起恒河的水，撒了點在他頭上，我也跟著做了。然後，我就把點燃的蠟燭慢慢的放在了恒河裏。

遠處遊船上的人，也把許多蠟燭點燃，放在了河中央。點點燭光，和天上的星星，相輝映著。我從來就是個無神論者，但我知道，他（她）們能在天國裏看到我所做的一切。

寺廟裏的宗教儀式，恒河邊，瓦拉納西

“等待死亡”，這對我們凡人來講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你並不知道它何時來到。其實這是種賭博。但是正因為上天堂對於這些印度教的人來講是如此重要，這樣的賭博對他們來講就變得很有價值。當我看著這些照片，寫這篇遊記的時候，好像豁然開朗：人的一生就好比搭乘長途汽車的旅行，有上有下，有停有走，而死亡就是當末班車來臨的時候。其實死亡就和等待長途汽車那樣簡單。

人不能決定生命的長度，但可以把握它的寬度；不能左右天氣的陰晴，但可以改變自己的心情；不能控製別人，但可以把握自己；不能預知明天，但可以利用今天。

其實，死亡並不可怕，而真正可怕的是：我們活著的時候，沒有找到自己的快樂，沒有給周圍的人帶來點快樂，沒有給後人留下點什麽。。。。。。

完
 

 

[媽媽的故事]

唐兄弟，您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