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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基斯坦風情:野山的魅力(4)

(2012-08-11 22:15:37) 下一個
巴基斯坦風情:野山的魅力(4

今天我們去Gondogoro La5740米)關口,這也是我們徒步的最高點,過了這個關口,我們一路下坡還需要至少兩天才能到Hushe峽穀(3050米)。在Wikipedia上,這個關口的高度標明是5940米,但看了不少其它網站並和當地人的溝通中了解到,這個關口的實際高度為5740米。這可能是因為關口邊上有個小山坡,比我們通過的地方還要高,Wikipedia上指的是Gondogoro關口的最高點。這段徒步是難度四級(Class 4)的攀登:難度四級攀登的定義為:“短距離的陡峭攀登,建議使用繩索,如果沒有繩索而跌倒將會是致命的”。如果用來比較的話,非洲的最高峰乞力馬紮羅絕大多數的登頂路徑是難度二級或是三級的,除了幾條需要技術攀登的路徑。(難度五級(Class 5)或以上的都是攀岩,和冰雪攀登有明顯區別,許多是垂直或接近垂直的山岩,一定需要繩索和岩釘的幫助才行。)

半夜起來在雪中走,這裏遠比K2BC的徒步要冷得多。頭燈就看到前麵一點點,周圍什麽也看不見。這倒也好,邊上是不是懸崖或是有危險,我們也不知道,跟著前麵的人走出來的腳印就行了。我把頭套戴上,至少能把耳朵蓋住,可是嘴巴也蓋著,呼出的氣把眼鏡上弄出了一層層的白霜。天上還下著小雪,走路的時候根本分不清是雪還是霜。最痛苦的還是腳底下的雪洞,就像昨天下午一樣。我們一行十多個人,不時的見到一個個人整個膝蓋全陷了在了雪裏,而且前腳剛出來,後腳又進去,真的非常消耗體力。我走在Shahib的前麵,他體重大概有180磅以上。有一次,隻聽見“噢喲”一聲,他整個一條大腿全陷進去了。全身沒有支撐的地方,雙手撐下去,手也就埋下去了。我把登山杖的另一端給他,希望他能借點力,沒想到他一拉,我的整個膝蓋也陷在了雪裏。最後,Alfredo,我,和還有一個porter一起把他給拉了出來。

今天沒有快隊和慢隊。一個人停下,全隊都停下。有的人實在支撐不住,要休息時間長的,就隻好走到邊上歇著。過了一個多小時,後麵的porter們一個個背著巨大無比的背簍趕上來了,我們全體讓在道邊讓他們快速通過。因為大家都走得很慢,我得以保存了很多體力。除了那些坑人的雪洞,我倒還不覺得有多累,慢慢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走到了最前麵。

盡管絕大多數時候,我們每天都走上至少五個小時的路。其實每次走出了一個小時後,走路變成了一種很機械的運動,走到你的小腿不聽話的時候,歇上十分鍾,繼續往前,沒別的選擇。出發的時候,我又喝了一小瓶”5-hour Energy,照Alan的話,“那是cheating!”,我可管不了那麽多了。

四個多小時後,我們走到了固定的繩索前麵。這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前麵好像一堵牆一樣,盡管有點誇張,但大概也有四十五度的斜坡吧。我們每個人拿出了冰爪穿上,脫下手套後,手指凍得根本就不聽話,都是向導們幫著我們穿冰爪。緊接著,我們開始了最後的衝刺。這大概是一段400來米的垂直高度,因為很陡峭,所以從距離來講,也不是很長。好的是,積雪很厚,前麵走過的人留下了很深的腳印,所以拉著繩子往上走也不覺得太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終於到達了關口的頂端。回頭一看,Akbar就在我的後麵,我成了我們隊裏第一個登頂的人。

握緊了拳頭,大喊大叫幾聲,擁抱了Akbar,我就跪倒在了雪堆裏。。。。。。


上坡時繩子的最頂端,Gondogoro La關口,第十天


最後的衝刺(1),登頂後,Gondogoro La關口,第十天


最後的衝刺(2),登頂後,Gondogoro La關口,第十天


最後的衝刺(3),登頂後,Gondogoro La關口,第十天

在這個高度,Gondogoro LaConcordia高了整整1000米,在一個晴朗的天氣,我們應該可以看到,K2Broad PeakMasherbrumLaila PeakG1G2G3G4,和Trinity Peak。但當我們登頂的時候,周邊烏雲籠罩,天上仍然下著鵝毛大雪,什麽也看不見。

我在頂上呆了有半個多小時,最後看著RaymondEmma慢慢的爬上來。我想除了意誌,他們已經沒任何其它的東西在支撐著自己,我們在頂上緊緊的擁抱了。這個關口大約也就是二三十米寬,等大家都到齊了,我們才一起去看看關口的另一邊:“Holy Sh*t”,這是一個45度的陡坡,有一小段大概在50度左右,一條至少三百米的繩子順坡而下,邊上幾個porter還在工作,他們是專門固定繩子的。天很灰暗,天上還下著雪,隱隱約約的看到繩子的另一端。我們僅有的裝備是一雙冰爪,沒有安全帶,沒有鋼扣,沒有冰斧,這怎麽下去啊!


登頂後的合家歡,Gondogoro La關口,第十天

我第一次接觸登山運動,還是很多年前在俄勒岡州的Mt. Hood。上冰雪訓練課時。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一個二,三十米長,四十來度的冰雪陡坡上,麵朝天,頭衝下,手裏拿著一把冰斧,兩條腿讓人家抓住,“準備好了?”,人家把你的腳突然放掉,自由落體下滑的同時,自己要想辦法翻身麵朝冰雪,然後轉個180度變成頭衝上,同時用最快的速度,把冰斧壓在自己的胸前,雙手緊緊握住冰斧,狠狠地插在冰上讓自己慢下來,最後徹底停住。這是最基本的自救辦法。有的時候下滑太快了,手沒來得及把冰斧拉近身前,冰斧在冰雪裏緊緊地插著,而人還在下滑,眼看著手就抓不住冰斧,最後人斧脫離,人自己就滑了下去,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如果真在登山的過程中發生這種事,脆弱的生命就沒了。在練習的過程中,在訓練中,我還真發生了一回這種事,於是後麵登Mt. Hood的時候,我就被教練放在“老弱病殘”組。其實當時我們的組裏,還有一個70歲的“老頭”,從Mt. Rainier頂上剛下來,就來登Mt. Hood,比我不知道要強多少。這就是為什麽,當Akbar告訴我們,“隻有隊頭和隊尾用冰斧,中間的不用“的時候,我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冷氣的原因。沒有冰斧的話,遇到危險的時候,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自救。

但這裏是巴基斯坦,值得一提的是,我們至少還有一副冰爪。和所有的porter和向導們一樣,Akbar的巴基斯坦Gore-Tex是這樣製成的:在他們的旅遊鞋外麵,套上兩層塑料袋防水,最外麵再套上一層很粗糙的麻布來增加摩擦力,最後,腳腕的上方用膠布緊緊的粘住。他們連冰爪都不用!!!


Akbar和他的“巴基斯坦防水靴”Gore-Tex Boots

看著這冰雪覆蓋四,五十度的陡坡,要說一點沒有恐懼感那一定是假的。但身在一群徒步背包客中間,這種恐懼感也就隻能埋在內心的深處。我不可能跟Akbar說,“沒有安全帶,那就用繩子綁在我腰上,還有一頭繞在固定的繩子上,你幫我一把,走一步看一步的下去吧”。如果我哆哆嗦嗦的看著這陡坡,不敢跨出第一步的話,那我永遠都離繩子的另一頭差300米,人家不可能扶著你,背著你,抬著你下去。即使最後安全下去了,最終還要讓人家笑話,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的事啊。看來,這麵子的問題終將戰勝恐懼。看見Akbar第一個邁了出去,我想都沒想就跟著下去了。為了安全起見,我先是用手臂在繩子上繞了好幾圈,每走兩步,腳下冰爪踩兩下,站穩了,鬆開手臂,往下一點再繞上,再繼續。如果失足的話,靠手臂的力量拉住繩子,還能自救。但這樣實在太慢,下了十來米以後,我就不再這樣做,而是僅僅用手抓著,一步步的往下走。也正是剛下過得雪,前麵的人的走出來的腳印,壓出來很深的雪洞,真是幫了大忙。

剛從頂上下了一兩百米後,發生”故障“了,我的冰爪鬆了。等我彎下腰去的時候,整個冰爪都掉了,滑落在離腳印大概五米外的地方。我的Gore-Tex Vasque Boots一般很適用於長距離的徒步,但並不是和冰爪相配兼容(Crampon Compatible)的那種,雖然底很硬,一般的綁帶式冰爪也勉強可以用。本來想去買一雙意大利造的Zamberlan 760,但300塊錢的標價終於讓我卻步了。就為了省這點錢,這個時候大的麻煩來了,還有可能是致命的。在四十多度的陡波,就靠一支冰爪,走出前麵人走出來的腳印和雪洞,真的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我一隻手死死的抓住繩子,但腳一走出雪洞,人還是很快的下滑,後麵的Akbar死死的抓住繩子,我才不會滑得太遠,最後戰戰兢兢的把冰爪拿了回來。還好的是,走回雪洞,又下了十來米,正好有了一個平緩的地方可以坐下,我才把冰爪穿了上去。


直到走到固定繩索的盡頭後,又下了一二百來米,我才敢拿出相機拍了一張,Gondogoro La關口,第十天。


看看我走過的路。照片裏中間的一個個小黑點都是我們隊伍裏的人還在往下走,Gondogoro La關口,第十天。

從關口下來很快,一個小時不到,我們站在了關口底下的Godongoro冰川上。和昨天去Ali Camp的路一樣,前麵的一兩個小時,我們始終在和經常沒了膝蓋的雪洞抗爭,但是,走過了最艱難的一段和戰勝恐懼後的興奮,這種雪洞實在是算不了什麽了。在我們的右手邊是Masherbrum Group,一群有五,六座7000多米高的雪峰組成。其中的最高峰也被稱作是K17821m),在K2被發現以前,這座被認為是Karakuram的最高峰。

這些雪峰真的有一種美得讓你徹底失言的感覺,無以言表:她在那裏高聳入雲,巍然屹立,而你站在她前麵是那麽的脆弱,那麽的微不足道。如果你問我為什麽吃了那麽多的苦要來這裏,我真的答不出來(也許為了以後可以發在網上能有上千的點擊率,嗬嗬。);如果你去問那些登K2的人,他們知道他們安全回家的可能性隻有四分之三,我想他們也答不出來(我鬥膽替他們回答一下,”我活膩歪了。“)。這些回答都不是真的。但這些野山就是沉默的站在那裏。但我最認可的一句話還是Edmund Hillary說的,”我們沒有征服那座山,而是征服了自己”。


一早出發,走了十一個小時後,我們到了Khuspang Camp4800米)。今天我們上升了800來米,又下降了約1000米。第十天


Khuspang Camp,第十天


Shaiescho Camp的路上,第十一天


Janusz在跨越小冰河,第十一天


盡管始終行走在冰川上,但冰雪在漸漸消失,第十一天


Laila Peak6096米)Base Camp,在山路旁,有很多6000~7000米的高峰,都沒有K2那麽有名,而且很多都從來沒有人上去過,這種雪峰有很大的雪崩危險,難度都很大,因為開拓一條新的路經往往會有很多的周折,但吸引了眾多喜歡alpine-style的攀登者,第十一天


雪地終於消失了,但雪峰還在,第十一天


路上的犛牛。盡管雪地沒有了,但一路上我們還有幾條河溝要過,為了不繞遠路,Akbar差點把我們帶上了一條不歸路。有一段山路,隻有三分之一的人體那麽寬,側過身來貼在懸崖邊過,但左邊沒有可以手抓的地方,右手邊就是二三十米深的懸崖,一跤下去的話,就摔在冰川上了。第十一天


Janusz在吃Chard,可食用的一種萵苣,路邊長滿了。第十一天


終於到了Shaiescho Camp3330米),porter們到了的第一件事是刮胡子,回家的時候有個好形象,第十一天。

Shaiescho Camp的晚上,我們的吃飯帳篷多了兩個客人,ChristianPatrick,一個法國的探險隊。他們就是我前麵提到的那種Alpine-style的登山探險家們。在Corcordia的時候,我們就聽說了這個探險隊。其中還有一個Aymeric正在從Concordia原路返回了Askole,而沒有和他們一起過Gondogoro關口。這三個都是阿爾卑斯山的登山向導,Christian則是一年裏有一半以上的時間在全世界各地的野山中”晃悠“,是個職業的登山家,這是他第八次來巴基斯坦。因為天氣的原因,今年在K2附近的登山探險隊非常少。登山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一般登K2的話,一般需要45天左右的時間,最重要的是有一段比較長時間的穩定的天氣,登山術語也叫做“WeatherWindow”,在這段寶貴的時間裏用來適應高度,建立起大本營,前進營地,和最後衝刺的營地。如果中間因為暴風雪等天氣原因,Window時間不夠長,很有可能建立的營地都被毀掉,而且雪崩的危險增大,前功盡棄。

今年的Concordia天氣多變,Christian他們原來打算登G28045米,也稱為K4)。在前麵的兩個多星期裏,他們一直在Trango Group附近登那些6000多米的山峰適應高度。等到了Concordia,天氣預報告訴他們登G2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於是轉向G47924米),一座從來沒有被征服的山峰。在登山的過程中,一場雪崩,把三個人一起帶了下來。奇跡般的是,雖然滑下來了二三百米,隻有Aymeric一個人傷了腳腕,ChristianPatrick都安然無事。Aymeric幾乎是爬著回到了Concordia。他已經沒可能過Gondogoro關口,而是雇用了驢子馱回了Askole。而在一天裏,ChristianPatrickAli Camp一直走到了這裏。我們走了兩天的路,他們一天就完成了。

晚飯的時候,Christian給我們講了許多ConcordiaK2的故事:“我過了Gondogoro關口很多次了。其實,在我爬過的幾座山峰中,Gondogoro關口的最頂端有幾塊懸掛(overhanging)的岩石和大冰塊,當剛下過雪的情況下,這種overhanging rocks是最容易觸發雪崩。這裏也是我看到過的最危險的地方之一”。說到這裏,Alfredo看看我,看看Alan,拍拍胸脯,一副如釋重負的感覺,我們都笑了。其實下來的時候,我們精神高度緊張,什麽overhanging rocks全沒有看見,就看著眼前的路了。應證了一句話,”無知者無畏“。但要是有個安全帶的話,掛在固定的繩子上,我想會安全許多吧。

說到K2:今年的K2大本營有一個叫Peter的,人們都叫他"Peter de German,他一般都不告訴人家他的姓。他和一個巴基斯坦人組成了一個小小的探險隊。在這裏登山的幾隻隊伍都很小,包括Christian他們的探險隊也一樣。就有一些Porter們把吃的用的運到登山的大本營,不少就回去了。說好一個時間,他們再回來,有些東西還是需要Porter們最後再運回去。留下廚師和廚房幫忙的伺候,剩下來的事,從大本營開始登山,都是登山者們自己做了,這也是Alpine-style登山的一部分。這個Peter已經登上了148000米以上高峰中的十三座,隻剩下K2。而他來這裏來了七次,最近的一次離峰頂隻有一二百米,他撤了回來。Christian說,“我們見過很多次了。就看這天氣預報,今年看來他又沒戲了”。“每年的假期他都在這,這裏是他的後院了”,他笑著加了一句,我們全都笑了。

在輕鬆歡笑的背後,我們都感受到,這些登山的人對登山的熱愛和那種奉獻精神絕對不是我們這種普通的人可以理解的:在喜馬拉雅和喀昆侖的這些大山中,登山的記錄時時在刷新:最年輕的,最老的,殘疾人,最快的,新的路徑,從來沒被征服過的。。。。。。原來的“大滿貫”,“登上所有148000米以上的高峰”,那些隻有世界上最有才華的登山家中間的夢想和追求,現在又賦予了新的定義,“要在冬天的時候這樣做”。要知道,我們這些徒步的,走在齊膝蓋深的雪地上,已經精疲力盡了。而那些選擇在冬季的時候登這些山的人,很多的時候要走在齊腰深的山峰上,有的還是在8000米以上的”死亡地帶(death zone)”。


Alan在跨過小木橋,最後的三個小時我們就到Hushe峽穀了,我們徒步的終點,第十二天


永遠沒有恐懼,沒有疲倦的Akbar和他身後的野玫瑰,滿山遍野都是,第十二天,我們終於走到了Hushe


寫到這得時候,我又去看了看地圖,我搖搖頭的笑了:從起點的Askole到終點的Hushe,直線距離隻有25公裏還不到,雖說走了個三角,可花了十二天的時間,我們真的是瘋了!


AlanKamal,和Akbar在Hushe。在第十二天的時候,我們終於有了一個屋簷可以依靠,一張床位可以睡覺。我不需要在帳篷裏拿著髒襪子來擦幹濕濕的地上,不需要在零下十度的大雪天清除帳篷外頂上的積雪,也不需要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吹起我的床墊當作床。在簡單重複的日常生活中,誰都不會去想”睡在床上“是件多麽奢侈的事情,而在Hushe的那個晚上,第一次睡在床上的時候,你們誰都不會理解我,這是件多麽幸福的事情啊!!!!!!


前篇,“巴基斯坦風情:野山的魅力(3)”

下篇預告,“巴基斯坦風情:“三杯茶”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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