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maste(注: 尼泊爾語: 你好"), 我的珠穆拉瑪峰!
冰冷的河水, 04/07/2000
今天可以算是最輕鬆的. 但生物鍾的作怪,我還是六點半起床了. 早上的太陽真美,裹著厚厚的絨衣,跺著腳,搓著手,動不動還雙手捂著哈哈氣,就站在客店外看山: Everest, Nuptse, Lhutse, Ama Dambla. 天天都是這些山,可不同的是,這些山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越來越美。 石牆邊上水箱下麵結了層厚厚的冰,我打開水龍頭,雙手 捧起冰冷的水,洗臉,刷牙,嘴裏不時哈出一道道的熱氣. 終於,臉上凍得通紅的時候,我小跑著進了飯廳。那些旅店的服務員們都睡在飯廳裏,長條凳繞牆一圈,厚厚的墊子,還有正中間的牛糞火爐,比起我們那些和紙做的差不多,木板條分開的房間比,凍得哆哆嗦嗦。我還真有點羨慕他們。
Sofia在寫信,她告訴我她讓那些Porter給Ama捎封信下去。她還告訴我 她一晚上沒睡著,他(她)們的大通鋪房間呼嚕聲沒有停過。因為她知道我單間裏有兩張床,問為能不能晚上住到我的房間去。我說,"沒問題! 隻要你不在乎我打呼嚕就行!"
坐在飯廳裏的我,喝著奶茶,百無聊賴。突然一天歇了下來,好像一下子沒有了目標. 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飯,房裏取出了一個小包,裝上相機和水,又漫無目標的出了門。走出不遠,河對麵的山道清晰可辨, 可要跨過河去,卻要走上20-30分鍾,下個大坡,過吊索橋,然後上坡,再往回走,然後才上正路。看看河並不深,河流卻很急,又是冰冷冰冷的。問問河邊的穿著藏族服裝的洗衣女,一句英文也不懂。看到河邊的犛牛糞,雖然沒有山路的痕跡,我膽子又大了些,我還是想找到河道最窄的地方跳過去,可以抄抄近道,幾次把一隻腳伸下去,又縮了回來。河道看來是最短的了,我終於下了狠心,一步跳向河中間的一塊大石頭上... 等我腦子清醒的時候,隻見我屁股坐在河底,河水也就不過腰深,但我的褲子全濕了。原來那黑黑的石頭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摔倒的時候,手裏的拐棍打在石頭上,又反彈打在頭上。摸摸左膝蓋,沒有什麽異常,心裏立刻平靜了許多。手腳並用的爬到了岸邊,渾身打了個寒顫。反正褲腿是濕的,把褲腿卸了下來,穿著短褲,就在岸邊跳了起來,緊接著又不停的用雙手搓著兩條腿。抬頭看看Ama Dblam,隻見太陽給峰頂抹上了一層紅暈. 我三步兩步登上河邊的陡坡,十分鍾以後,我已經走到了正路上,全身撫浴在初升的太陽中,身後是一條長長的影子。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
我轉身向著旅店走去,九點鍾的時候,我回到了Snow Lion旅店。旅店門口,Ann正在晾著她剛剛洗完的衣服。昨天那兩個澳洲的牌友 Alan(Allen?)和Tim正在太陽底下喝著奶茶。當我告訴他們這一切的時候,邊上的幾個Porter笑了起來。一個說,也就兩三天前,一個德國來的也和我一樣,不過他摔得比我慘多了,手臂上全是血。那幾個Porter用手勢比劃著。這也沒有讓我感覺好多少,聊了幾句,我馬上回房間裏去換衣服。看看包裏乾淨的內褲還剩兩條,至少還有五六天才能回到加德滿都。可這時也顧上得那麽多了,全身上下換了乾淨的衣服,又把睡袋打開,扛著睡袋到了飯廳裏,要了壺檸檬茶,把那些飯廳裏的西藏毛毯疊了起來當墊子,腳翹在凳子上,睡袋把腰以下蓋得嚴嚴實實,喝著茶,翻起了那本有關尼泊爾的短篇故事集,眼睛看累的時候,看看窗外的Ama Dblam,在家裏也上過如此。這可以說是幸福生活的定義之一了吧!
下午在房間裏死死的睡了一覺。醒過來去了飯廳,Greg和Sofia剛剛從Chhukung回來。他們第一句話就是,"怎麽沒在山道上見到你?" 我說,"你們沒走小路(shortcut),我們怎麽能見麵?" 然後告訴了他們真相,彼此哈哈大笑。晚上房間裏多了個客人。Sofia睡在那張多餘的床上,還好我今天的登山鞋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天。否則,客人聞到也不太好意思吧。她昨晚一晚沒睡著,今天又是八個小時的行軍。我已經是第三天沒有洗澡了,又是山路上的第六天,即使彼此有"性"趣,大概也沒有能力了。不一會,那邊呼嚕聲已經響起來了,"真倒黴!要是我先睡著該有多好!"
明天去Lobuje(4930m)。這個高度據說十有八九的遊客或多或少的會有高山反應。這裏是我原計劃中的低限高度。如果真的不行,我也算是 完成了三分之二。這是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的,"參與的過程才是最重要的。" 阿Q的精神是沒錯,可參與的程度沒說。
Namaste(注: 尼泊爾語: 你好"), 我的珠穆拉瑪峰!
高山的反應, 04/08/2000
早上起來,房間裏彌漫著一種氣味,雖說還不至少讓人惡心反胃,但也足以讓我捂住鼻子。就想知道這是從那來的,禁不住拿起自己的登山靴聞了聞,沒什麽味道。看來sofia昨天還走了真不少路,不僅僅是就我們男的好幾天沒洗澡,她們也差不多。隻見Sofia把頭埋在睡袋裏,她一定自己也忍不住這個味道。怕把她吵醒,我把所有的睡袋,衣服,拿到了房間外打包。Ann已經靜靜的在飯廳裏喝茶。Cliff也在忙著打包,看來他們(她)是我今天的同伴了。
六點半的時候,Ann和我都結好了帳,我們一起走出了旅店。Ann穿著一條厚厚的暗紅長裙,幾乎蓋住她的登山靴,一頂氈帽,一個很新潮的背包。我昨天河裏泡了一泡,歇了一天,早上精神也是無比的好:一條可以卸下褲腿的旅行褲(Hiking pants),一件擋風防雨的綠色上衣,脖子上套著一個又可作圍脖,又可當帽子的Balaclava,就象那種去搶劫用的麵罩。天還沒有冷到全副武裝,這個圍脖卻是柔軟舒服。反正山路上沒有太多的衣著標準(dress code)。 Steve那條牛仔褲不也是走遍了世界嗎? 但我總是很喜歡看那些背著繩索,冰斧的,很Cool的樣子,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登山者。
出了旅店的後門就是個山坡,據說上到坡頂,就可以找到去Lobuje的山路. Ann和我走了二十分鍾後就迷了路。我們四目相視,不由的苦笑起來。我又向上爬去,走到坡頂的時候,眼前一個巨大的峽穀,平坦的穀底是一個村莊(Pheriche(4240m))。村莊的盡頭是Khumbu冰川(glacier)。因為這裏是冰川的尾巴,而融化的冰川隻剩下些冰磧石(moraine)。把頭轉過來時,Ama Dbalam又轉了個角度. 看著我們前幾天所爬過的坡,走過的路,從這裏我們才真正理解到我們已經付出了多少努力。Ann和我肩並肩的站著,誰都 沒說話。疾風的回音在山穀中振蕩。早春的太陽下,我們前麵的地上是兩個長長的身影。我僅有的感受是我們的渺小!!!
Ann一步跨出要向坡下走。我叫住了她,"我們應該沿著山脊走,向上,向北"。山道窄得可怕,要是一跤下去,二三百米以後爬起來正好是Pheriche的村口。小道上不時卻見到犛牛糞,心想五六百磅的犛牛能走,我也能走。十分鍾以後,Cliff正從我們迷路的地方趕了上來,等我們匯合的時候,清晰可辨的山路就在我們腳下,我們上了正路。和往常一樣,不一會,Cliff又遠遠的把我們甩在後麵。我和Ann經常停下,拍些照片,今天最多七個小時就到 Lobuje了。過了Dusa,我們不時回過頭來看著這條美麗的Imja Khola山穀。
遠處,我們第一次看到了Makalu(8463m)和Island Peak(6189m)。Island Peak很好認,聽聽這個名字就一目了然了。Makalu離我們實在太遠,所以並沒有讓 我們留下很深的印象。到是這個山名常讓我想起那個"Into Thin Air"中最有爭議的台灣登山隊員Makalu Gao。那場風暴中,他也登到珠峰頂上,隻是下來的時候是讓別人抬了下來。然後又是直升飛機冒險上了比登山本營(Base Camp)還高的極限,把他救了出來。想必那位高先生用Makalu這個名字也是給自己壯壯膽。雖說有辱此名,不管怎樣,他也算上去過了,精神可嘉! 山道不象Tengboche那麽陡峭,卻也是無止境的上升。我們已經在植被林帶以上了。路邊的山坡上不見任何綠色,全是冰磧石。實際上,漸漸的,我們走到了Khumbu冰川的尾巴上。 這是世界上最大的冰川。沿著這冰川走到珠峰本營還要整整一天。可以想象這個冰川有多麽壯觀了。
十點多鍾的時候,我們到了Duglha(4620m)。真見鬼!四個小時才上了兩百多米。以前這裏隻提供吃的。這樣的話,無論從Pheriche或Dingboche,我們去Lobuje都至少要在一天裏上升500多米。遠遠超過醫生每天上不超過300米的告誡。現在這裏有了大通鋪的旅店,許多人選擇在這裏多住上一天。我心裏在猶豫是否在這裏多住上一天。想想昨天歇了一整天,雖然現在有些頭疼,氣短,可爬了四個小時的山路,誰沒有呢? 看看旅店裏今天上來的人一個也沒有。Ann,Cliff和我是最早上來的。Cliff也不在,看看表,再看看Ann,一碗方便麵(Rara Soup)以後,我們向Lobuje進發了。
過了Duglha不久,我們看到了一排石堆的紀念碑。這是為了紀念那六個在1970年一個日本珠峰滑雪探險中死去的Sherpa所建立的。付他們幾千塊 美元,把滑雪器材,氧氣瓶送上去,還在上麵搭好了帳篷,把路修好。然後這些探險隊開始爬,當新聞電視上播出那些麵帶微笑的探險隊員的時候。那些生還的,真正的英雄卻又在為生計而奔忙。也許這就是宿命。我憎惡這一切。
下午兩點的時候,我們到了Lobuje(4930m)。我曾告訴我的朋友,也許我這個人沒有登山的命。最壞的情況,Lobuje就是我的終點站了。再上個幾十米,我已經上了五千米的高度。認識自己的極限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你要去測試你自己。事實上,抗爭一下,有時你能跑得更快,上得更高。許多運動就是如此。我想好多登山者來這裏是因為他們經常享受到征服自己極限的樂趣。
Lobuje隻有四五家旅店,Ann和我算是早到的幾個。這裏的旅店隻有一兩個單間,其餘的大通鋪可以容納二三十張床,就象軍營一樣。由於早到,我占到了一個靠牆角的單人床,隻是還在一個大房間裏。雖然有些氣短和疲勞,但還沒有書上提到的那種高山反應的。去店外廁所的路上,一種不祥之兆油然而起,路邊上,廁所裏,三,四灘嘔吐後的殘餘,許多還帶著血絲。風呼呼的刮著,我快步回到了旅店,坐在飯廳裏,不停的喝水。由於先到都是Sherpa和Porter,或是山上下來的。故事也上少,一個星期前,在Lobuje去Kala Pattar的路上,一個五十多歲的日本遊客死在了山路上。據說是心髒病和高山病並發,要等人抬他到直升機能降落的地方,他大概已經斷氣了好幾個小時了。更多的是那些從珠峰本營下來的,他們告誡我們不要太靠近那些探險隊帳篷。我們遊客並不很受歡迎,也許是緊張,也許是迷信,不過五彩繽紛的旗幟確是很好看。興致勃勃的聊了一個多小時,灌下去了大半壺水,不知不覺的講話慢了起來。腦袋沉沉的,象是灌了鉛一樣,思維好像也不靈了。吃了一片Advil止痛片,就去房間裏去睡了。外麵嘈雜的聲音絲毫沒有影響。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五點了。由於大通鋪裏空氣不好,我走進了飯廳,隻見飯廳裏坐滿了人。這裏所有的旅店裏都有這樣的標誌: "吃飯請提早一個小時預約"。 都是液化氣或是犛牛糞爐子,三四十張嘴全靠這兩個爐子。人們都在等飯吃。這時,我自覺得腦子清醒了好多。見到剛才聊天的幾個美國人,他們友好的打趣:"精神看來還不錯嗎!" 想必剛才上床前的臉色一點很難看。我笑笑: "好多了!" 要了個大蒜湯,一個西藏麵包。據說大蒜湯是可以減輕高山反應的,最多大不了吃完後,嘴巴閉緊點就是了。房間裏的空氣實在糟糕,我決定外麵去走走。門外見到了Mark,蘇聯來的私營企業家,不知為何,我在尼泊爾見到了不少從前蘇維埃來的。這位住在 St. Petersburg(列寧格勒)的Mark也是一個人闖天下。前天就來了Lobuje,由於高山反應,他又回到了下麵的Dingboche,就按照那些醫生所建議的。感覺好些,今天又爬了上來。我暗暗的佩服他的勇氣。我想,下去至少四個小時,再沿同樣的山道爬上來,我那還有勁爬Kala Pattar。聊了不一會,我就已經凍得直跺腳。雖說夕陽斜照,無限風光,外麵除了幾個在搭帳篷的 Porter,也沒有幾個看風景的。
走進飯廳的時候,不知為何頭又疼了起來。好不容易熬到我的西藏麵包和大蒜湯來了,我看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卻一點胃口也沒有,雙手捧起那碗湯,又緩緩的放了下去,好像那湯比那背包還沉。心想,就逼自己吃下這點,馬上就回去睡覺。喝下半碗湯以後,一陣反胃,我捂著嘴就跑向門外,離廁所還有兩步路的時候,我彎下了腰,吐了起來,一直到胃裏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看看汙穢物裏的血絲,我慢慢的坐在了地上,讓寒風盡情的吹在我臉上。腦子稍微清醒一點的時候,我趕緊手腳並用,用土塊把汙穢蓋上,慢慢的回到了旅店。告訴店主,可以把我的盤子收了。又吃下兩片Advil和兩片Diamox (專治高山反應的藥),把所有能蓋的都蓋在了身上,怕萬一半夜裏弄髒了床,睡前把一條毛巾,一個小塑料袋,還有頂頭燈放在了枕頭邊。
一躺下,就什麽也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