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親情和友情
幸虧好友在給我寄支票時,在附帶的字條中提到,“祝賀你能正式入學,但你不必急著將錢還給我,等你穩定和經濟改觀之後,再歸還也不遲。”所以,我辦好入學手續後,並不馬上將錢寄回給好友,這時正好趕上用場,因為我自己帳戶裏的存款也僅夠交學費,如果把學費交了,自己可就得喝西北風,而參加實習的補貼費用,還等數周後才陸續到來。故,好友的借款成為我的定心丸,當然自己的生活也又已恢複到幼年那節吃儉用歲月,一分錢狠不得瓣開兩半來用。但,對於我這個“過來”人來說,這並不感到畏懼,而最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持。
太太的關愛和幾乎每周兩封信件,隨著互聯網,源源而來,盡管因語言所限(當時隻能用英文接發信),僅寥寥幾語,足已快慰,因為太太的英語已經丟了十多年,現在撿起來也真不容易,靠著字典左拚右湊,才將大概意思表達出來,真難為了她。尤其心慰的是自我出國之後,太太的獨立能力大增,親朋好友對我們的關心倍增和小孩也開始懂事。孩子當時在上四年級,之前幾乎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但他這時卻感覺到家庭的危機,他也意識到要肩負起一定的責任,甚至考慮怎麽樣保護母親。每周他喜歡吃的餃子,也向媽媽學習和一起包。在學校,他的成績沒有因為我的出國而下降,反而通過我信件的提示和自己的努力得到提高,甚至由於獨立能力改善還擔任班幹部。在我出國時,他給我準備了一分禮物,他要求我到美國後再打開來看。我剛到美國時,由於忙於各種手續事情,也就忘了打開看看到底他給我送了什麽禮物。
一天夜晚,我給太太打電話,在電話裏傳來太太的關心和問候之言,但我除了說: “我沒有事,你放心,我能支撐過來”,之後已經喉頭哽塞,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隻有淚水沿著臉頰下滑,因為抗爭中的苦澀也隻有自己最清楚,給太太多說,隻會增加她擔心和憂慮,於事無助。放下電話,我醒悟孩子送給我的禮物還沒有打開來看。我找出孩子精心準備給爸爸遠行的禮物,這禮物包裝在一信封裏,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呈現給我的是一張小賀卡。賀卡的封麵上畫著一個女孩在招手,大概是象征他媽媽向我送行的情形,上方則畫著一個小男孩坐在火箭上,可能是代表他有一天也將可以坐上火箭追隨爸爸。打開裏麵,左邊畫著一顆心,而且還有一支利箭貫穿其中,這就一般小孩或情侶表達愛相連之意。右邊,他工工整整地寫道:“爸爸,我知道你要遠行奮鬥,希望你為了自己,也為了我們保護好自己的身體!你的兒子”。當我看到這裏,眼睛又再次模糊,我這時的考慮、我所做的一切抗爭,已不是隻為了我自己,更是為了太太和這可愛的兒子。每每想到這一點,我似乎有得到一種無形的激勵和責任感,這樣是我能夠在服用安眠藥和抗焦慮藥的情形下,努力抗爭的最大精神支柱。
在抗爭最艱難的時刻,我內心最盼望見到的人就是我的母親,如果她老人家仍健在的話,我真想在她的麵前傾訴自己的一切苦衷和聆聽到她的親切安撫。這時的我,仍象一個小孩似地、情不自禁地想起一首歌。“世上隻有媽媽,有媽的孩子象個寶,無媽的孩子是根草”。在那艱辛時日的一個夜晚睡夢中,我真的見到了我親愛的母親,她是那樣地慈祥、那樣地和藹,我在她的麵前盡情地將內心所積壓的一切不滿、憂慮和怨言通通傾瀉,除那禁製不住的淚水外,鼻子也酸到鼻涕直淌。第二天早晨起床時,發現自己流的不是鼻涕,而是鼻血,原來我怕冷要求房東在我房間加了一個電暖氣片,由於過於幹燥,我小時候常流鼻血的老毛病又犯了。可謂是淚血交加之夢。
除了太太的愛情,兒子、母親及其他家人的親情之外,我在這段抗爭的歲月裏,真正體驗到了友情對我的精神支撐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借錢給我的好友,是大學裏的同學,但不同係,隻是在畢業時因為沒有單身宿舍而將我們留校的八人一起,暫時住一間學生大宿舍,我們才開始交往。雖然性格各異,但也頗投緣,他特別樂於助人,也廣交朋友,所以我太太的調動成功,他可是功不可沒,後來他有一次到我的家鄉去玩,見到我母親,他看到我母親是如此的好人,竟認我母親為幹媽,這樣我也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他的幹哥哥了。1987年,他獲資助到美國進修,他就依靠著自己的努力,白手起家,五年後終打開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擁有了數間診所,年薪也頗豐。所以,當他接到我的電話以後,二話沒說,第二天就把支票給我寄來,可謂是雪中送炭!
到美國後不久,我就給那自認為的紅顏知己去信,除了報平安和給她聯係的地址外,更多的是希望從與她的交流溝通中,獲得更多的釋然和激勵,畢竟她也有出國的經曆和觀察問題有其一定的層次。這是我第一次給她去信,都不知道如何稱呼她為好,隻好在她的姓氏前麵加一個“小”字。沒想到,她立即就給我回信,並告知我:“出國的前三個月是最難熬的,如果能熬過半年,一切將會逐漸好轉,甚至可以看到黎明前的曙光”。我在她那裏,毫無忌諱地將內心的不快吐出來,她雖然關心我,但不致於我太太那樣過分的擔心受怕,且她卻能給我很多解釋和激勵,幫助我恢複自信心。她還經常介紹國內的一些情況和她的思考,比如當時正播放《雍政王朝》電視劇,她會談她的感想,還有另一連續劇是敘述現在人的事業、情感和道德,她也交流了她的觀點,當然我們還交流課題項目活動的情況。這樣即讓我了解國內的情形,也逐漸地恢複往日的思維和自信。
那位曾出言驚人,慶幸沒有嫁給我的大學女同學,從我來美的第一天,就不斷地給我支持和指導,包括生活和申請入學等諸多事宜,因為她已經在美國呆了近十年。當她聽我說,希望有一部電腦在宿舍裏幫助完成作業,她在電話上就說:“我把我先生那台電腦主機寄給你,你自己再找一個顯示屏就行了”。原來,她先生正考慮買一台新電腦,但她的大兒子可是盯著這台電腦很長時間了,希望他爸爸買新電腦,他也就自動擁有這舊電腦。她給兒子說明時,兒子開始不同意,後來她告訴兒子,這電腦是送給“The uncle in blue”(穿藍衣服的叔叔),她兒子終於點頭。她上次帶兒子回國時,我們老同學聚會和一起外出遊玩,她的大兒子回美國後看著相片一個都不記得了,唯一記得的是我“The uncle in blue”,因為當時隻有我用英文和他交流和帶他睡一個晚上,給他的印象最深,也最好。他後來還問他媽媽,“The uncle in blue什麽時候可以到我們家來玩一玩呀?” 看來,我無意在小孩身上的感情投資,也得到了回報!接到這台電腦和安裝完畢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將我帶來的“梁祝”小提琴協奏曲的CD插入,當耳邊出現那熟悉、優美、充滿情感的音樂時,仿佛我的靈魂已經歸來。
最令我畢生難忘、終身感激的朋友,要屬我到美國後結交的第一個朋友。他是個來自台灣的學生,曾在我的大師姐手下工作三個月,我來時他給同一辦公室另一老師工作,經大師姐介紹我們也就這樣認識了。沒想到,他是一個如此熱心之人,給我許多頗有建設性的建議和指導,包括如何利用網絡獲得信息,我也就從那開始知道互聯網除了電子郵件以外的其他功能。閑聊中,我提到希望找到一個打球的地方,好鍛煉身體,因為我清楚,隻有在球場上,我才能徹底地放棄一切的煩惱和思考,完全地休息和找回自信。他告訴我:“每周六晚,有一群華人集中在一個俱樂部打排球,如果你想去就給我打個電話,我開車來接你”。
周末,當時對我來說是最難受的時段,不用回學校,也總不能整個周末都看書,有時大師姐會來電話,邀我和他們及另一師兄一家外出遊玩,我隻去一次也就不再想去,因為看著人家合家樂意融融地一起生活,自己就情不自禁地想其愛妻和寶貝兒子,這種反差對內心是一巨大的刺激。所以,我獲悉這消息後,第一的周末就給他去電話,他也準時來到我住所接我。在大學時,排球是我的主要運動之一,也許是受女排奪冠的影響,更是由於我的身體特點,打籃球不夠高,打足球不夠壯,打排球靈活機動正合適。我的特長是打四號位,常有些背溜和封堵大力扣殺成功而得到欣慰,但大學畢業後就少打多了,轉多打羽毛球。
所以,當我重新站在排球場,揮臂扣殺球、攔網、魚躍翻滾救球時,我找回了往日的影子。他送我回來路經他的住所時,他告訴我他就住這,我留意觀察,因來回接送我,他可要多走近20公理的路程。第二個周末,我的心情仍不佳,確實很想去打球放鬆,但一想到要讓一個剛結識的朋友多跑那麽多的冤枉路,我就猶豫了。沒想到,在猶豫當中時間已到,當我聽到住所外麵汽車喇叭響,出門一看,他已經在那等我了,我這時內心非常感動,他似乎就象上帝派來的天使,專門來為我排憂解難的。自那以後,不論我是否打電話,他每個周末總開車來接我去打球,在球場上,我們也成為好搭檔。也許正是由於他的優秀,他就在這個俱樂部裏找到了一位來自清華大學,身手不凡、才慧過人的女孩,一年後終成眷屬。
除外,我在泰國進修時結識的同學也給了我不少幫助,包括找我在泰國學習時的導師寫入學推薦信。更讓我感動的是,她知道我到美國學習,鼓勵我攻讀博士,我回信說在美國自費讀書費用很高,沒想到她把這情況和她父母說了,她母親竟讓她將存蓄的錢拿出來,支持我在美國完成學業。盡管我沒有接受和得到她及其母親的經濟援助,但她們的這份心意也足以令我心慰,足以證明友情的珍貴。在讀書期間,我還交了不少來自世界各地的好友,他們對我都有著很大的幫助,真的應驗了一個真理:“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
沒有經過這段艱辛的歲月,我真的難以對“愛情、親情、友情”有現在這樣如此深的感悟和認知,我的認知是:物質的缺乏並不可怕,可以靠雙手勞動而獲;精神支撐的缺乏,卻是最恐怖的,可望不可求,隻有自己終身注重、珍惜著“愛情、親情、友情”,才能真正擁有精神財富- -這一價值無量的私產。正由於我有如此豐厚的精神財富,才令我走出人生之路中的泥濘,回歸到我熟悉的領域- -在大學裏專心致誌地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