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之人的前半生(10) - 初戀

初戀

每個過來人都經曆自己的初戀，相信許多網友的初戀更精彩、浪漫、動聽，而我的初戀卻沒有那離奇錯綜的曲折，隻是平平淡淡地來，又平平淡淡地去。

那是我參加高考第二次失敗之後，本來就不太愛說話的我更變得深沉寡言，而自己憋在心裏的話又無處可說，隻好把一切都化的賣力地工作之上。這時，連隊裏的三個炊事員之一病倒，班長就叫我去頂替。幹炊事員，表麵上很合算，有些好吃可先嚐嚐。但工作一點都不輕鬆，每隔兩天就得煮早餐一次，半夜1點起床，煮粥、蒸饅頭或發糕，3點敲鍾讓上樹位割膠的工人起床，並分配早餐，有些人早，有些也睡到4點半，所以一直要在廚房裏呆，5點半又敲鍾讓全連隊人都起床，打早餐。之後是到菜園割菜摘瓜、挑回來洗滌等，我還負責炒菜，下午要去伐木、劈柴、挑水、炒菜和清潔等。一天忙下來，足足有13個小時不停地工作。

同一個班裏的一對夫婦，看到我這樣就經常邀請我到他們的小廚房聊天，還時不時給我添些可口的小菜。這對老工人有一個女兒，年紀與我差不多，而這女孩同班裏也有一個密友，所以我也就順其自然地和她們兩個多聊一些了，畢竟年紀相近的年輕人比較容易溝通，也可以產生共鳴。聊過幾次之後，才知道那密友姓黃，是經親戚介紹才得以從農村來到農場工作，能轉為吃商品糧對於她本人來說已是一大進步，所以特別努力工作，勤勤懇懇。她來自農村，帶著鄉下人的那種淳樸、真摯的情感，一派天真浪漫，可也很善解人意，對我的失落甚為理解和同情，且還能用“塞翁失馬”的典故幫我排憂解難。

在如此的處境下，能有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同齡異性，應該說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於是我也不由自主地傾向於多一些和她聊，甚至希望單獨和她一起聊。可是，過沒多久，我開始發現人們對我們聊天帶有審視的目光，更聽聞一些老工人議論我們在談戀愛，並說我是城市裏來的，也許隻是和這農村小姑娘玩玩而已，不會真心。有一天，那老工人正式找我詢問這件事，我聽後很氣憤，我覺得這是對那女孩的沾汙，也是對我人格的侮辱，我斷然否定，且重申我們隻是興趣相投，多一些聊天的話題而已，別無他念。

為了避免這流言蜚語對這女孩的影響，我給她寫了一紙條，感謝她在我最艱難的時候給予的幫助，同時也希望終止我們之間的聊天，以免損害她的聲譽。紙條放在她的窗台之後，我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誠然我確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談戀愛，我的現期目標是考取大學，為今後的人生鋪路，但我也知道這女孩接人待物的真誠與可愛之處。這晚，我正好負責早餐，3點鍾敲鍾後我就一直希望她出現來打早餐，看看她對我的建議反應如何。她一般3點半鍾來，因為她割膠的樹位比較遠，要走45分鍾，可是4點、5點還沒有見她來，到6點再敲鍾後，還是沒見她的蹤影，我就感覺可能事情不太妙了。

待全隊的工人都上工地後，我挑起準備去割菜摘瓜的籮筐，走到她的宿舍前輕輕地敲門，聽到她回應的聲音，心裏略為寬鬆，但當我看到她來開門時的情景，卻又令我感動和內疚，隻見她兩眼紅腫，臉頰上還留著一道道的淚痕，而她看到我之後，更是淚如泉踴，弄得我無所適從，也無知所措。我從來還沒有看到女孩哭成這個樣子，而且猜想肯定是因我的紙條建議之緣故。我問她為什麽不上樹位割膠，她說她已經和班長請假並由別人頂替。我可是個大笨蛋，這個時候還要問人家，為什麽不上工，哭成這個樣子見人都感到為難，那還有心情就這樣去上工，可見我是一個識事較晚之人。

我接著說：“今天沒看見你來打早餐，我估計你可能有事，但沒想到你成了這個樣子，是我寫紙條的緣故嗎？”，她點點頭，我也就一切明了了，雖然我是有些笨，但也不會呆到連這種情感都不懂。我沉默了一會之後，就說：“早餐已經打完了，你現在一定餓了，我去給你煮點麵來，行嗎？”她還是不說話，隻是又點點頭，我就轉身回我那茅屋去取從家裏帶來的麵，到廚房裏去煮了。因為沒有肉菜之類的東西，我就給麵了加了點糖，就端到她的宿舍，她接過後輕輕地償了一口，我關切地問：“夠甜嗎？”她說：“太甜了！”我此時的內心有一種異常的衝動，不知道是苦澀還是狂喜，因為我隻是加了一點點糖，可見她有弦外之意。

從這開始，我們似乎確立了戀愛的關係，但沒有花前月下的漫步，也磨顏擦腮的親昵，可無數談聊令彼此的心貼得更加近。當她知道我春節要回城看望母親時，就著手給我編一個買菜的菜藍，因為她清楚我一回家就會去買菜購物，菜藍子是必不可少的東西。她還設計特別的提手，令我提著籃子過重時不會提手陷到皮肉裏，減少疼痛。這晚，在那老工人新蓋好的小茅屋裏，她在聚精會神地準備完成那編籃子的最後工序，我坐在一邊靜靜地觀看著她。此時的她，也是身穿粉紅色襯衫，眼睫毛特別長還有些往上翹，兩眼眯成一線，那專注的樣子十分可愛。她見我在看著她，就說：“幹嘛這樣看著我？”且臉上一片彤紅，我這時有一股衝動，真想擁抱著她，好好地親一親她。但我不知道這樣是否太不尊重，或者太為難她，甚至沾汙了她，所以也就克製自己的意念，讓一切又恢複原有的平靜。完工後她說：“這菜籃編得很結實，夠你用一年也不會壞”。我心裏想：“我就是用壞了100個普通菜籃，也不會動用你這個寶貝菜籃絲毫”。

我回城過春節後，緊接著就參加市裏的高考全日製補習班，我給她寫了一信說明了我誓必要考取大學的決心，她也表示理解和支持。中間她借到市裏的姐姐家看望之機，也來看了我一回，而且她的家裏人也知道了我們的情形。我在送她回姐姐家時，見到了她的奶奶和姐姐，當時彼此都很禮貌地認識和交談，但後來聽說她家裏的人竭力反對，理由是她不現實，還不知道我猴年馬月才能靠上大學和讀完大學，讀完大學之後又不知會遠走高飛去哪，太不確定。另外一個原因是我這個人太瘦小，不起眼，也不實在。我對此隻好保持沉默，我能說什麽呢？我確實還不想放棄讀書學習的欲望，更不想就此為婚姻而碌碌而終，她也居理力爭，但一口難對八舌。我上大學之後，我們一直保持書信來往，但慢慢也感覺到她因家裏的壓力而打算放棄。一年半後的暑假我回家探親，她來信告訴我要來我家看我，同時也和她的男朋友一起來。當她帶著男朋友一起來到我家時，我還是客氣、禮貌地接待了他們，也了解到這位男朋友是個跑貨運的長途汽車司機，是家人為她物色的對象，我也就一切明了了。因為當時流行三寶－“醫生、司機、豬肉佬”，醫生可以開病假條和公費營養處方；司機可以幫忙搞外運，掙些額外的收獲；豬肉佬則可以買到好的肉和一張半斤的肉票可以買一斤的上肉，骨頭更是另記。

盡管如此，我對她之念仍難以忘懷。這天是生化期終考試前的一天，我接到她的來信，提及她已聽從家人的勸告，決定與那男友結婚，並勸我不要再想她，和祝福我將來更幸福。我看完她的信，取出在我上大學時她送給我的那精美的筆記本，翻閱裏麵記載著我近兩年的心緒和情感，我好象如置空中，如此懸浮不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更慘的是我的生化課成績無法滿足我私自訂下的標準80分，而永遠記載在我的成績單上，不可磨滅。後來我們雖仍有書信來往，但已慢慢稀薄直至終止，而我也養成了一個習慣，每隔半年都會在夢中見到她，一直持續到現在，我每次做完夢後就告訴太太，昨晚我又夢見她了，太太總是勸我如果有機會，你真的還是要看看她，也好熄了你這一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