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之人的前半生(28) - 破格晉升

破格晉升

        晉升對於每個從事技術性工作的人來說，是一生的夢想和追求，因為技術職稱的晉升是對自身業務發展的鑒定和認可，更是人生努力成果的重要標誌，這應該每個學者的心目中是神聖的。但靜觀文革後揮複技術職稱的評定、授予和待遇，似乎有些自欺欺人的感覺。文革期間能繼續留在高校、或早期從幹校解放回高校的老師，不論其學問如何，也不管其能力怎樣，隻要通過簡單的外文考試，均可成為教授。我記得讀大學的早期，有一名教授講課時還緊抱著教科書，講課到哪一段還要回書上去找一找。這樣的晉升製度延續了相當長的時間，隻要在高校的年資一到，該你晉升的就晉升，隻要外語能通過，專業水平如何可不管。你如果有本事，沒到你那年限，專業水平再高，也沒有你的戲。我的恩師是半途出家，從衛生防疫一線的防疫站調入高校，本身就受一直在高校裏的科班出生者歧視，在容許俄語作為外語晉升條件時，他倒考試通過但年資不夠（在高校的校齡不夠），所以比他差勁得多的人都晉升，他卻沒有份。等到他年資夠時，政策又變了，英語才是晉升用的外語，他都快50歲怎麽能立即就能趕上，盡管他很努力，仍是無濟於事，到死的時候雖然掛著國家合作項目的專家組負責人之一，但職稱仍是個講師。

        這對於我這個一畢業就留校者，應該說是一種慶幸，我也期望著沾這種科班出身之利，搭順風車晉升中級職稱。孰知，人算不如天算，89年的一場風波卻令舉國上下的晉升凍結，解凍的時候又有積壓下來77、78級的師兄師姐們，幸虧我們專業的師兄師姐出國已經七七八八，且我也有第一作者的論文發表，總算僥幸沒誤車但也嚇了一額冷汗。當晉升的通知下來之時，又有了新的花樣，隻給資格不聘該職稱，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麽也沒有撈著，工資沒變，待遇也如此，但上課的時數可是加了倍。盡管如此，當時也是頗滿足那種臭知識分子的虛榮心，怎麽說也是脫掉助教的帽子，具有了中級職稱。

        從這些政策的多變性和工農兵學員畢業技術人員的要回爐中，我體會到：專業發展和晉升，對於我們這批文革的過渡者（77、78、79級五年製）、老知識分子和新知識分子交替者，需要經曆更多的嚐試和折騰，如果不走在變化的前麵，那你的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也更快被淘汰。所以，攻讀碩士學位和在本專業重要雜誌上發表論著，已被我開始當作燃眉之急。確實隨著改革開放，晉升的製度更是日新月異，一年比一年加碼，一年比一年難，同時也出現另一種奇觀，出現眾多的晉升體係，難的是真正從事技術業務的工作者，而那些在黨辦工作或走管理路線的同學，卻也能青雲直上，職稱一點也不比我們這些搞專業技術的低，但晉升可是容易得多了，且待遇好而及時。

        這一年，改革的春風終於遲遲地吹到了我所在的，被喻為處開放前沿無改革氣息的大學。學校的晉升政策渙然一新，不再固守那論資排輩、講究年限資力的唯一途徑，對於有真本事的專業技術人員如果成果卓著可以申請破格晉升，當然條件也相當高，即各項硬性條件幾乎必需要翻倍，包括論文數、本專業國家核心刊物論著、課題項目數和資金總額、獲專業技術獎項等。由於自己發表的論文有十多篇，在國家級核心刊物上發表論著就有六篇，且三篇被國際文獻庫（MEDLINE和CHEMICAL ABSTRACT）收錄，參加全國項目獲部委級獎，自己主持的項目也獲得省級獎，對比破格晉升的條件，已經綽綽有餘，所以我也就躍躍欲試，爭取破格晉升。

        由於我出國是去泰國屬非英語係國家，且時間也不足一年，所以沒法得到那些去美國等呆一年及以上者免英語筆試這一優惠。但晉升的英語筆試對我來說隻是個小兒科，我自信如果我考不過，那很多人今年也別想通過和晉升，故我隻花一周的時間，把以往的一些英語語法和專業書翻一翻，再強化一下記憶，就去應試。這年的英語晉升考試也施行了改革，內容分為公共英語和專業英語兩部分，公共英語由全省統一命題，而專業英語按二級學科由各大學自己命題。其實，這樣對我來說更加有利，因為除專業英語之外，我一直自學著公共英語，果然我輕鬆地以90多分的成績通過晉升的這一硬條件－－外語考核這一關。

        但我有一個擔心，我讀研究生時的導師，也是原來的係主任，一到年齡退休就到國外炒更，我所從事的專業又沒有更高年資者在中評委和高評委裏，連幫忙介紹我的專業特長的人都沒有，而其他同年申請晉升者裏多為一些著名教授的嫡係，按以往的慣例我可就吃沒法走上層路線的虧。孰知，這個擔憂還不夠，由於第一年實施新政策，申請破格晉升的人特多，都希望先償到改革的甜頭。每年的晉升指標又有限，為了這一問題，晉升委員會提出一個絕妙的方案，就是凡申請破格晉升者，都要求用英文進行專業技能陳述和答辯，以分辨外語和技術水平的高低。公平！靠真本事上！

        到這個份上，我可就不得不好好地準備一番，將自己的科研、教學和科技開發的業績詳細地縷了一遍，做成投影膠片，還特意登門那認我為幹兒子的英語老師家裏，進行預講和模擬應答。這時，我在泰國當業餘助教的口語訓練可就起了大作用，除了開場白要多注意什麽和個別單詞的發音，英語老師給我講解和糾正之外，其餘如條理性、專業用詞、內容量和時間等她都很滿意。

        這一天早晨，陽光明媚，我攜著投影膠片、底稿和幾張備用紙，自信地步入係裏的答辯大廳。15分鍾的業績陳述和15分鍾的專業技術問題答辯都順利通過，當我走下講台時，馬上就得到同事和一些老教授熱情的祝賀。當天係裏的中評委就展開激烈的討論，兩周後高評委決定下來，我終於初償改革的蜜汁，獲得破格晉升，終於實現自己爭取在而立之年前躋身高級專業技術人員之列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