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之人的前半生(6) - 少年時光

少年時光

        對我自己來說，少年期要比童年期好得多了，雖然家務活一點沒減輕，但大哥上山下鄉、二哥初二畢業就找到工作，父親也從幹校解放回家在一中學任教，家裏的經濟也就頗有改善。另外，文革的那種歧視和批鬥雖依然存在，但已經沒有那麽恐怖和頻繁了。在這少年時光裏，我自己也慢慢地懂得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和如何保護自己。

        記得四年級時的一次學校運動會，我報名參加了60米短跑，雖然比賽獲得名次，但之後卻要被迫躺在床上整整四天，因為兩條腿的疼痛令我番身都不能，更不要說起床。這倒不是我想裝病逃學，而是由於缺乏維生素，肌肉內乳酸的清楚和恢複代謝緩慢所致。聽醫生這樣分析之後，我就開始注意增加各種營養素的攝入，特別是母親裝放藥物抽屜裏的多種維生素膠囊，更是我經常光顧的地方。我好象足足吃了14屏（每屏100粒）後，我跑步才再不出現疼痛，且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喜歡體育運動，希望借助運動來提高自己的身體素質。迄今，我仍保留每周兩次到羽毛球俱樂部打球、鍛煉的活動。

        不過，一次無意的受辱、一篇精美的課文、一次坦誠的對話，讓我感悟頗深，也因此樹立了自己人生的座右銘。“九大”召開之後，方陣式的遊行活動如雨後春筍，彩旗飄揚、鑼鼓喧天。方陣遊行，特別是經過檢閱台時，步調一致尤為重要，一出左腳，二出右腳，這是通律，如果相反就踩到前排者的足根，而自己的足跟也可能被後排者所踩，我有時不小心時就會走錯步。有一次，旁邊一個同學看見我連續出錯，就輕蔑地對我說：“現在原子彈都爆炸成功了，地球衛星也能上天了，你且連左右腳都不會分辨，真是大笨蛋一個”。我雖然很懊惱那同學的侮辱，但也想想：“我是比其他同學笨嗎？我嬰兒時經曆了頭部嚴重受傷，幼年時又有嚴重的營養不良，肯定會影響大腦的發育，我比人家笨這是有情可言的。那我這麽笨，該怎麽辦呢？”。

        恰好這時我們學到一篇課文，題目叫《讚笨鳥先飛》，老師剛開始講解生字和帶領我們朗讀時，我還沒有什麽感覺，但我回家複習時，慢慢覺得這篇課文好象是對著我說的。於是，我反複讀了這篇課文好幾遍，逐字逐字地讀，逐句逐句地理解，最後我終於豁然，我不是這隻笨鳥嗎？我該怎麽辦？象這隻鳥一樣比人家早一點起飛，不就可以同一時間到達同樣的目的地了。我要先飛，不就是凡事比人家早點準備，比人家多付出一些努力。我帶著這一念頭，又找學校裏一個專門刻字和敲鍾的老師商量，這個老師不是沒有本事，而是因為黑五類被分配幹這些低賤的活。沒辦法，我們可能是物與類聚，他不怕我黑，我也不怕他染黑我（因為我本身已經夠黑的了），而且他每次幫我分析課文都與別的老師不同，令人聽了心服口服。他的一番話更令我終身難忘。他說：“人沒有先天的聰明，而是後生環境優越，有時間和機會接觸更多的東西，知道的比同齡人多一些、早一些而已。如果以聰明人自居，而不盡自己所能去努力則難成大器。一個人如果總把自己放在比較低的位置，不懈地努力終會達到自己的最高點，甚至超越那些自認為聰明的人。兔子和烏龜比賽的寓言，講的就是這個道理。如果你從現在開始，就把自己當做一個笨人，沒有放棄，卻刻苦努力，將來不一定成大器，但也不應該是個小器。”從這天開始，我就將“笨鳥先飛”作為自己的座右銘，而且樹立“不要期望過高，隻要自己盡了努力”的觀念。

         我上初一時，是鄧小平回中央主持工作後，教育界回潮的時間。各種學習活動和競賽頻頻出籠，我也乘著查字典比賽，把小學裏根本沒學到的漢語拚音好好地複習一遍，沒想到為我後來輔導小孩和現在電腦輸入漢語奠定了基礎。而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參加數學競賽的經曆。

        我的數學在班裏還不錯，甚至教我數學的年輕老師常改好我的作業之後，就讓我幫她改其他同學的作業。班別參加數學競賽的篩選是在一個星期三的下午進行，沒想到這天的中午我和一個同學爭吵很厲害，所以下午的篩選試題我幾乎無法靜下心來完成。周五成績出來，我才拿到30多分，令我很懊悔也不指望能參加這次的數學競賽了，因為一個班隻能選送五人參加年級的選拔賽，我們班裏怎麽都有五人的成績比我高。誰知，第二周公布參賽名單裏競有我的名字，我找數學老師問這是怎麽回事。老師說：“我知道你的底和那天的情況，更了解你的刻苦和努力。給你這個機會，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我無話可說，隻知道自己一定要盡力。

        每個學校擬送10名同學參加全市的初賽，所以各班推選出來的共25名同學中，要經過選拔才決定10名出線的同學。選拔試之前學校組織資力比較高的老師給我們25人進行統一輔導，在輔導課期間看到由該老教師教數學的其他班同學發言和回答問題最活躍，我感覺自己對一個試題的反應沒有他們快和準確，又再次感悟自己確實是比別人笨。選拔結果出乎我意料，我的名字再次出現在10個名單之列（我們班有兩人入圍），這次可不是象上次那樣“走後門”入圍的了。接著是緊張的加壓輔導和參加全市的初賽，結果我們學校有3人進入複賽，其中也有我一個；複賽後隻剩20人參加決賽了，而我竟成為我們學校唯一剩下的種籽了。為了希望這顆種籽能發芽，學校裏的幾個數學老師同時為我出訓練題，其中一位老師還全職陪我在她的宿舍裏訓練解題技巧和速度，每天的題量不能少於60道。

        最後決賽的結果如何，我不知道，可很清楚我沒有獲任何獎（連安慰獎也沒有，真可憐！），但我也得到了收獲。首先是我發現自己的頭上第一次出現白頭發；其次是深深地感悟：由於自己的先天不足，要想爭冠軍不會有太大的希望，隻能盡自己的努力，做到自己的最好，就應該心滿意足了。更重要的是這次隻身代表學校參加決賽，引起了當時主持這次競賽的老師關注，他後來因走白專道路，被驅逐到我們這個“勞動頂呱呱，學習不象話”的學校來接受教育。那時已經是批林批孔和反回潮時刻，他到了學校就找我，我也就成為他地下輔導的學生之一了。誠然，如果沒有他，我後來能參加高考和進入重點院校讀書將隻是一場夢，所以我終身感激這位老師對我人生前程賦予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