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之童年 (上)
一說到童年,人們就會自然想起那浪漫天真、無憂無慮、調皮撒嬌的甜美情景。我也曾擁有短暫的這一經曆,但記憶已經很模糊。記得六歲那年的一個晚上,我用一個破喇叭當話筒,在床上給家裏人表演自導自演節目,即唱又跳,還要報節目。在整個過程中,我的眼睛和注意力隻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那就是我敬愛的母親。我從沒有見過母親這樣認真地觀賞著我,這樣開心地歡笑,這樣平靜和安祥。刹那間,我那幼稚的心靈有一種感悟,我的不幸給母親帶來太多的痛苦和損失,我要盡自己所能令母親的臉上永遠保持這種美麗的歡笑。也暗下決心:母親的開心就是我的幸福,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願。自那時起,我就學會察言觀色,我的一切言行隻希望換來母親的開心一笑,其他的一切已在所不惜。
但好景不長,文化大革命創造了曆史,也改變了我的童年。文革剛開始,我們一家都很踴躍地參加各種活動,我還以能背誦72條毛主席語錄而奪得同齡組冠軍。但紅衛兵的出現和瘋狂的抄家,令我們開始心驚膽戰。外公是個帳房先生,保存著一些古字畫和硯台,一旦給抄家發現窩藏如此四舊,那罪名可不小。所以,連夜將這些珍貴的字畫燒毀,而最令人痛心的是那二十四孝真跡畫,那是外公教我們如何做人的藍本。還有一張照片,是父親回市少年體校當籃球教練,在一次全國教練員培訓班上有賀龍在場時的合影。(唯一保留了一個比較珍貴的硯台,但在外公去世的當天,硯台就自行皸裂)。這樣處理,似乎躲過抄家帶來的風險,但,是禍躲不過。
一個夏季風雨交加的夜晚,有一群人踴到我們家門口,急促的敲門聲和直呼父親的名字,令我們一家不知所措。我們顫顫磕嗑地打開門,帶頭衝進來的紅衛兵揪著父親的衣領就往外拉,而幾個隨來的紅衛兵也推著父親的身體,就這樣消失在夜空中。母親回過神來,就趕緊披上外衣,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那時,有人一旦被紅衛兵揪走,家裏的人總有一種一去不複返的感覺。幸好,第二天的中午,父親和母親拖著濕淋淋、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一家人懸在喉嚨上的心才放了下來。原來是通宵批鬥我的祖父和祖母,將父親拉去陪鬥,足足跪了一晝夜。但母親回到家就病倒,開始是發燒,最後出現休克而需要送醫院搶救。由於武鬥剛開始,街上到處戒嚴,扛擔架送母親的親朋好友都要經曆沿途嚴格的查問,看見母親奄奄一息的樣子才放行。入院的初步診斷是:急性細菌性心內膜炎,伴三級心衰。
這夜,自從母親被抬走,我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害怕和悲從心裏來。我害怕母親一去不複返,我害怕夜裏的黑暗,我害怕如果沒有了母親我再也得不到任何人的愛和細致的照顧。雖然後來的歌裏唱到:沒媽的孩子象根草,但是我當時的感覺是,沒有了母親我連根草都不如。這時,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鄰居的老奶奶之後經常看著我含淚的雙眼,總不明白我為什麽這麽小就如此懂事?總輕聲地安慰我一切都會好的。自從母親住院以後,我就開始學習自理,自己洗澡、自己更衣、自己洗自己的衣服。剛滿七歲的我,雖然沒有手力去搓衣服,但我將衣服平擺在石塊上,一處一處地用刷子來刷。兩隻手不夠力擰幹衣服,就用腳踩住一頭,兩手抓另一頭使出吃奶的力來擰。感謝上帝,母親艱難地度過了危險期,且逐漸康複,但出院時的診斷是:二尖瓣、三尖瓣狹窄,二尖瓣關閉不全,伴二級心衰。母親出院的那天,我不能到醫院,可當我看見母親出現在巷口時,我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不顧一切地朝母親奔去,一頭紮到母親的懷裏,兩眼的淚水就象斷了線的珍珠,止也止不住。我這時才深深地體驗到:什麽叫相依為命!
解放初的土改將祖父定為地主,我們一家被迫回母親的家居住;文化大革命又將外公定為資本家,我們也就再也無處可逃了,成為徹頭徹尾的黑五類。所到之處,都是那些歧視、唾棄的眼光和言行,我也隻能自身努力,垂頭做人。迄今我垂頭走路的習慣仍沒有改變過來,總要太太提醒:該是揚眉吐氣的時候了。母親在我上學前的囑咐是:“人不犯你,你不犯人;人若犯你,你也不準犯人!”,我和母親爭辯說,毛主席教導我們:“人不犯我,你不犯我;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說:“媽媽,你把毛主席的語錄記錯了。”母親說:“我沒有記錯,毛主席的語錄是對蘇聯人用的,我們可是黑五類,屬於專政的對象,絕不能冒犯任何人”。就是母親的這席話,讓我在學校裏隻有挨打受氣的份,每當怒氣衝冠想還擊的時候,母親的話總在我的耳邊響起,母親不開心的麵容就會在我的眼前呈現,所以再大的冤屈和淚水隻有往自己肚裏吞。
你好!老朋友好久未見,別來無恙?更感觸於你一直來的關注,而我對朋友的關注卻相形見絀了,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