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北勇南怯”論

(2007-01-07 13:19:34) 下一個

作者:蘆笛
正文:
“星期天”先生提到《美芹十論》,倒讓我想起了其中一論是駁斥“北勇南怯”
論的。南宋小朝廷給北方來的蠻子打怕了,士大夫們將這種害怕上升為理論,便
成了“北勇南怯”論,科學地證明南方人打不過北方人是“天然合理”的。辛棄
疾既然主戰,首先就得痛斥這種“出師未捷膽先喪”的謬論。隻是他說了許多,
當年小蘆也沒怎麽聽進去,隻覺得老辛是在“夜過墳場吹口哨”。曆史上除了兩
次例外──朱元璋和蔣介石,似乎從來是剽悍野蠻的北方人征服文明而腐敗的南
方人。老辛自己當然是不世出的好漢,但他本人也是北方人。要證明“南勇北
怯”,在他自己那兒就通不過去。

勇氣似乎與文明程度成反比。南方人對付北方蠻子的惟一辦法,似乎就是用腐敗
將征服者們爛掉。征服了幾乎整個世界的蒙古精兵就是倒在這“化屍粉”下的。
滿清入關之初,王公大臣們日以繼夜地苦思冥想,試圖找出一種對付漢人這可怕
的毒招的辦法,“拒腐蝕,永不沾”,使我大清避免我大元的覆轍。他們果真造
出了一個中國曆史上最乾淨、最有為的王朝,不僅創造了在內有長毛、撚匪,外
有亙古未見的、擁有先進火器與先進文明的強敵包圍下苦撐不倒的奇跡,而且還
推出了“同光中興”,曾、左、李、張等名臣讓後來的“人民的好總理”之流望
塵莫及。最後還竟然出了一個銳意改革的皇帝和皇太後,更是讓鄧公、江總瞠乎
其後。如果不是無知小子孫大炮瞎搗亂,說不定我大清能撐到今天,代替老美做
文明世界領袖也未可知。盡管如此,等到中原易主,當年剽悍絕倫的八旗子弟還
是讓咱們的“化屍粉”化作了一灘膿血。

中國人真是世上最善於將自己的短處化為優勢的民族。當年咱們的民族魂阿Q 老
先生讓一群無賴按在地上痛打,逼著他承認是“老子打兒子”。Q 老既挨打且受
辱,想來是再也無法“精神勝利”了。可他立刻就想到他是天下第一個自輕自賤
的人,除了“自輕自賤”不算外,總還是“天下第一”,“狀元不也是天下第一
麽?”Q 老於是從地上施施然地爬起來,欣欣然地走了,輕鬆愉快地又贏了一回。
在Q 老精神的鼓舞下,咱們這些肖子孫也個個精通這聰明的“化短為長,反敗為
勝”的絕招。這絕招雖隻有一招,卻是“無招勝有招”,可以生發出無數花頭。
如今隻講其中一種,也就是大陸人對台灣人擁有的心理優勢,喚做新“北勇南
怯”論。當然,這兒咱們是“北”,“抽灣”是“南”。

記得大陸放“空包彈”的辰光,有位龔克平先生在《華夏文摘》上力主“解放”
台灣。他那滔滔萬言的雄辯,老蘆也記不住許多,隻記住了他那“戰略上藐視敵
人”的大無畏氣慨。其中的名句是:“你讓王朔筆下的人物和瓊瑤小說中的人物
打一架,你就知道台海戰事的結果了。”(大意)當然,愚頑如蘆家小子,也知
道少爺打不過痞子。不過落後和野蠻竟能成為值得吹噓的事,連痞子們也居然成
了咱們中華民族賴以騰飛的國之幹城、民族的脊梁,做這種中國人可以引為自豪
的東西,也就實在有限得可憐了。

這新“北勇南怯”理論的實質,就是“飽暖思淫欲,饑寒起盜心”。解決了溫飽
問題的人,似乎就隻知道忙著炒股倒房養“二奶”。要去沙場上跟那些麵有菜
色、連“一奶”都還沒有著落的童男們真刀真槍地幹,恐怕就不如後者玩命。當
年小小蘆聽“誌願軍”叔叔講故事,他們對嬌生慣養的美國少爺兵的無比鄙視,
給小小蘆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無獨有偶,前幾年又在《中央日報》上看到國
軍叔叔回憶當年與美軍協防台灣的往事,字裏行間也同樣流露了對美國少爺兵弱
不禁風的揶揄。看來,這“野蠻勇文明怯”的定律已是國共兩軍的共識。難怪從
我英勇的人民解放軍軍頭到形形色色的民間戰略家,在暢談中美核大戰的美麗前
景時,一個個都膽氣如虹,豪情似海。

然而不然。卻說老蘆當年拜讀了龔爺的文章,當下修書一封發往《華夏文摘》,
請教他為何薩達姆的中東痞子打不嬴聯軍的少爺們。大概編爺們認為這個問題不
值一哂,未予刊登,使蘆爺的疑問至今無從得到解答(如龔先生現在看官中,煩
勞指點迷津)。沒有高手指點,老蘆隻得一個人冥思苦索,最後的結論是:所謂
“北勇南怯”,不是因為北野蠻南文明,北落後南先進,北貧窮南富裕,而是因
為北清廉淳樸,南腐敗墮落。所以一旦北中了“化屍粉”,變得比南還爛,主客
立即易位,我大元也就隻有打道回府,家去靜靜地欣賞“大漠孤煙直”去了。當
年的大英帝國算得上最文明最先進最富裕的國家,可因為他們腦袋欠靈,想不出
咱們的化屍粉那第五大發明來,所以打平了一個又一個的蠻子部落,四肢還照樣
健在。其實,老辛有寫《美芹十論》的工夫,還不如去北國廣撒點化屍粉,開開
“講用會”,推廣推廣他本人如何在江西等地濫刮民脂民膏,大蓋“帶湖吾甚
愛”的人間仙境的先進經驗,這才是不戰而爛人之兵的上策。

如今大陸與台灣哪個更爛,老蘆沒去過(雖然很想去)台灣,實在是說不好。不
過共軍爛到什麽程度,有《“鋼鐵長城”尚能戰否?》的妙文為證(老蘆在此強
烈建議愛國誌士們去把那株大毒草批倒批臭,特別要證明那些人名、地名和數字
都是捏造的)。想來這種“天下第一”,決不是嬌生慣養的民主國家可以望其項
背的。民主的精髓是權力的分散與製衡,不僅使自己的貪官墨吏難以上下其手去
攢錢蓋帶湖別居,而且讓敵人的化屍粉也撒不進來。英國鬼子在香港沒中咱們的
“國粉”、爛成一架骷髏就是證明。所以,咱們的新“北勇南怯”論,仍然是Q
老“化短為長”的傳統功夫。這一點,光看共軍軍頭展望中美大戰的光輝前景時
的宏論便可了然。據《多維新聞》,軍頭們說美軍“沒有戰鬥經驗”,不知海灣
戰爭算不算戰鬥。所以,Q 爺的“天下第一”之後的“自輕自賤”,實在是沒法
“除了不算”的。

然而卻又不然。台灣當然沒有大陸爛,但似乎卻沒有大陸“勇”,起碼是對大陸
的痞勁毫無認識。老蘆遇到過的台灣人屈指可數,不過說這話有點根據。

卻說老蘆89年在德國萊因河畔那超過帶湖的人間仙境中,碰上了幾個亞洲人。聽
到他們口吐國語,真是意外之喜,當下趕過去攀談。原來他們是台灣國中的教師,
利用暑假到歐洲租車旅遊。老蘆頓時感慨萬千:連中學教師都能到歐洲旅遊,實
在是了不起!於是沒口子盛讚他們為中國人爭了口氣。那時偉大祖國還未發動偉
大規模的公費旅遊運動,我在海外見到的黃膚黑發的遊客,不是日本人就是香港
人。後者雖是同胞,人家卻往往自認是大英“皇民”,連彼此交流都得用英語,
說不出的別扭。所以可以想見我當時的興奮與自豪。不料對方聽了我的熱情洋溢
的長篇歌頌後卻隻是怪怪地(注:這個詞是台灣人造出來的“好難受”一類的兒
語,請參閱龍應台的有關文章)看了我一眼,說:

“大陸人說話都卷著舌頭。”

“那是‘兒化韻’,你們的國語發音不準。”我道。

於是雙方就此問題展開激烈爭辯。如此十來分鍾後,我主動認輸──老蘆我好不
容易第一遭碰上土產“呆胞”,可不是來探討這種呆問題的。那時六四剛過,中
共的猙獰麵目暴露無遺。我十分擔心中共總有一天要犯台,毀掉中華民族的最後
一塊淨土,讓萊茵河從此變成人家國中教師的夢中之河。於是我問:

“你們認為會不會總有中共打台灣的那一天?”

“不會!”異口同聲,斬釘截鐵。

“為什麽?”

“因為,”畢竟是教書的,答覆的邏輯性很強。“如果中共打台灣,台灣必然拚
死抵抗。最後即使打下來也成了廢墟。中共死那麽多人,花那麽多錢,打下個廢
墟來幹什麽?”

我隻能廢然長歎。在這鋼鐵般的邏輯麵前,我又能說什麽?就算我能把在共爺手
下討生活幾十年的所有心得體會和盤托出,這些“嬌生慣養、瓊瑤小說中的人物”
們又能明白共爺從來就是不講邏輯的怪物麽?六四的槍聲還回響在耳際,年輕的
國中教師們就忘記了那是世間最無理性、最不講邏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事。
本來,隻需派幾個“雷子”,把什麽柴大官人的小姐、我你拉稀之流捉將官裏去,
再把學爺們的家長找來修理修理,頓時就會雲開霧散。學爺們造反,一開頭就是
因為怕“秋後算賬”,等到真個算將起來,又焉有不抖作一團的?一個人抓進去,
千萬人躲起來。到時少爺們忙著背靠背揭發、麵對麵批判還來不及,誰還記得廣
場上那個仙姑(婆?)像?卻偏偏要沿街殺人、遇樓打槍,生怕洋記爺拍的錄象
帶不夠長,洋倒爺不撒鴨子跑他娘!

後來勾結上了一個“台諜”,天天蒙他饋以《中央日報》。那的確是份好報紙,
其中的“中副”讓老蘆如行山陰道中,美不勝收。於是才知諾貝爾文學獎評審人、
瑞典漢學家馬某(老蘆忘了名字,馬瑞安?)為什麽說是中共上台斷送了中國人
拿獎的希望。隻是政論版讓人看了氣短。六四血跡未幹,滿朝文武就在那兒引德
國的例子,證明統一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渾忘了人家是西統東,而且蘇聯、
南斯拉夫正在散板。搞“國統綱領”那陣子,什麽國策顧問邱爺、楊爺(順便說
一句,楊爺此次預言連戰當選露了一大怯,還不如老蘆這個玩票的猜的準),說
的話聽來簡直像“宇宙語”一樣,讓人真不知今夕何夕,彼島何島,悠悠蒼天,
此何人哉!當時老蘆就想,台爺們對共爺如此情熱情急,遲早要把全副身家貼
進那個窯子,祖國的“和平統一”也就瞎子磨刀──快了。

以後在《爭鳴》雜誌上看到,六四時美國華僑要去中國使館抗議,想找一幅五星
紅旗來燒。最後終於找到了,旗子上卻赫然印了“Made in Taiwan”,讓老蘆真
是哭笑不得。後來又聽說台灣又對逃到那兒去的某位“民運”人士尹爺痛加折磨,
為流亡人士提供政治庇護的前提也是文明國家中最苛刻的。老蘆也不喜歡“民運”
人士,但救人一命是起碼的惻隱之心。為了怕激怒中共,就連起碼的道德原則都
不要,可歎小蘆當年還一廂情願,盼望著台灣反攻大陸成功,救我等於水火呢!
說起來,如今“魯胞”喊打的多,講和的少,在“呆胞”一麵也有些過錯。

等到大陸放“空包彈”,《中央日報》上更是熱鬧。高官貴人一再曉諭大眾:中
共說的犯台三條件,我們一條也沒犯,我們又不是不想統一,又沒有外力介入,
所以請諸位回家墊高枕頭夢黃梁,兄弟擔保屁事沒有。弄得來似乎台灣的安全就
全靠在嚴守中共的要求上。可笑台爺們實在是不知共爺那套伎倆:“說你行,你
就行,不行也行”。當年知青下鄉,有哪個不是歡天喜地、敲鑼打鼓地“自願”
充軍?你不想獨立,我說你獨立,你就是獨立。等我“解放”了你,還要讓你們
全部上街、萬人空巷地迎接“解放”大軍,再把那一小撮“台獨”分子揪出來鬥
個七死八活,然後驗明正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以平民憤,而快人心。“呆
胞”們呆到一廂情願地以己度人,端的是燕巢幕上,兔眠虎旁,跟當年老辛效力
的南宋小朝廷似乎也沒有兩樣。

這兩年因為“呆”友回國,一直沒能看到《中央日報》,也不知舊時王謝堂前燕
是否悟出了“虎兔相逢大夢歸”,把窩搬到了稍微堅實一些的去處。隻是看呂副
總統前兩天秦庭哭師,呼籲各國向中共施壓,不禁又為台胞們捏了一把汗。國際
上的公關功夫當然要做足,然而指望美爺歐爺來給自己保命,不過是把燕窩從幕
布上搬到了蘆葦上。

當年墨子主張“兼愛”,提倡對人不分親疏,一般的柔情似水。孟子卻認為那是
反人性的,主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愛應該象地震一樣,從親人這個中心
一波波地向外擴展,也就是共爺們常說的“有核心、有層次的團結”的意思。孟
爺的話當然是對的。西方哪個國家,不是“愛吾民,以及他國之民”?要讓人家
犧牲自己的兒郎來給您老保住房地產,這種事大概隻有尼泊爾的釋迦牟尼同誌願
幹。老美已經兩次拋棄過台灣,您老怎麽又知道他們不會幹第三次?

台灣的安全,不在於它是否按中共的拍子跳舞時是否踩在對方的腳背上,更不能
指望共爺光算“經濟賬”不算“政治賬”,也不能把寶押在老美有足夠的魄力,
為朋友可以把牛耳尖刀插在自己的毛排骨上。真正的安全,靠的是貴先總統蔣公
說的“心防”。他老人家跟中共鬥法數十年吃足苦頭,最後被趕下海去,這幾十
年的虧不是白吃的。兵法雲:“置之死地而後生”;共爺雲:“困難象彈簧,你
軟他就強”;毛酋雲:“從最壞處著眼,向最好處努力”。倘若真正有決心不怕
把寶島打爛,為了自由寧願戰至最後一人,老共也就不敢造次動手。如果處處伏
低做小,看共爺眼色行事,倒讓對方看輕了,無異於鼓勵對方拔拳頭。謀略大師
毛澤東教導我們說:“以鬥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這的
確是少爺對付痞子的惟一取勝之道。

如果“呆胞”們真能如此,則新“北勇南怯”論終將成為曆史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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