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戎:《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50 新當權者
(2007-01-11 17:23:55)
下一個
50 新當權者
1967~下970年 73~76歲
一九六七年初,毛澤東清洗了數以百萬計的各級幹部,主要用軍隊的人來替換他們。但軍隊立即給毛帶來新的難題。新當權者中必須有造反派的參與,而號稱造反派的組織多如牛毛,互相競爭,毛隻能依賴軍隊來選擇。不少軍隊幹部傾向選擇對走資派比較溫和的派別,用中國當時的話說,就是不那麽“左”的人。如果讓軍隊這樣幹下去,文革等於沒有搞。
不遂毛意的地方之一是他愛去遊泳的武漢。軍區司令員陳再道出身窮苦農民,十八歲參加紅軍,從排長一直升到上將。陳對文革非常反感,不加掩飾地表示過對劉少奇的同情。他在湖北“解放”了一大批幹部,解散了下手最狠的造反派組織,抓了它們的骨幹。一九六七年五月,溫和派們聯合起來成立了一個號稱擁有一百二十萬之眾的“百萬雄師”?輪С終飧鱟櫓?尤胄碌比ㄕ叩男辛小?
七月中旬,毛親自出馬來到武漢,叫陳再道改變立場。毛以為此舉易如反掌,打算在陳再道照辦後,用武漢給全國軍隊做榜樣。
令毛澤東大吃一驚的是,當他的指示被傳達給陳再道,說“百萬雄師,不算造反派,是“保守組織”武漢軍區支持它是叫巳了方向路線錯誤”後,陳當麵頂撞毛說:“我們不承認犯了方向路線錯誤。”
一般的廠百萬雄師”成員,還有跟他們交上朋友的軍隊官兵,反應更為強烈。七月二十日淩晨,他們湧上大街遊行示威,反對這個指示。幾百輛卡車載著數萬手持長矛鐵棍的工人,上千名帶槍的官兵,車頂架著機關槍,到處是沸騰的憤怒情緒。人們隻敢公開反對“中央文革”但矛頭暗地裏指向毛。他們看到神秘的“東湖賓館”的燈亮著,猜到毛來了住在那裏,車上高音喇叭對著賓館大聲抗議。大街上出現的標語有“江青靠邊站,、“毛主席受了蒙蔽”。陳將軍收到許多聲援信,其中一封請求他用他的權力,r一不做,二不休……把這些不要曆史、不要文化、世界上空前的獨裁分子從地球上消滅”。
接下去數百名老百姓跟帶槍的戰士,衝進毛住的東湖賓館大院裏,直衝到離毛住的樓不遠處,把住在另一幢樓裏的“中央文革”成員王力一頓飽打後抓了去。
自掌權以來毛的安全還未受到過這樣的威脅。剛從武漢返回北京的周恩來,立馬轉身再飛武漢,帶來二百多名全副武裝的中央警衛團人員。周把當年做地下工作的一套拿出來,到武漢後等到天黑,再乘汽車駛向毛的住地,還換了衣服,戴上墨鏡。七月二十一日淩晨兩點,毛乘夜色從東湖賓館後門尷尬離去。三套交通工具同時待命:專列、專機、長江上還有艦艇。毛先說坐專列走,上了專列,他又說乘專機。趕到機場後,他沒有上自己的專機,上了另一架飛機。機長問飛哪裏,毛答:“先飛起來再說。”等飛機升空後毛才下令飛往上海。
這是毛最後一次坐飛機,對他而言也是逃命。荷槍實彈的人群居然闖進他的住地混亂地擁擠抓打,這簡直是不可思議。成千上萬的群眾遊行,對他的指示公開表示敵意,遊行的隊伍中還有武裝軍人。當偉大領袖以來,毛還沒有這般狼狽過。
留在武漢的周恩來把王力保了出來,見到王力時同他擁抱,把自己幾天未刮胡子的臉同王力的臉貼來貼去,還流了眼淚。王力坐飛機回到北京時,特意先到的周恩來在機場率領數萬人歡迎他。天安門廣場舉行了百萬人大會聲討武漢,王力、周恩來登樓,林彪主持。
陳再道被撤職,由忠於林彪的武漢空軍將領劉豐代替。卷入抗議事件的部隊被改編,有的官兵押送農場勞改。“百萬雄師”被解散,不肯屈服的被武力打垮。據後來官方統計,打傷打殘打死的軍人、幹部、老百姓多達十八萬四千人。陳再道和幾名同事被召到北京,:坐噴氣式”,拳打腳踢,陳低頭彎腰六、七個鍾頭,被踢倒在地。這一切都不是發生在街頭的批鬥會上,也不是發生在不見天日的地牢中,而是在周恩來主持的政治局會議裏,打手們是空軍司令吳法憲率領的高級軍官。即使在流氓當道的文革中,政治局會議成了打人場所也還是獨一無二。在世界政治史上恐怕也屬首創。
武漢發生的事使毛又氣又急,他認為百分之七十五的軍隊幹部靠不住,決定在軍內搞清洗,抓“軍內走資派”。
但毛很快改變了主意。他已經打倒了大部分地方幹部,軍隊裏不能再過多地樹敵。軍隊的穩定至關緊要。毛裝作軍隊受衝擊不是他的意思,是“中央文革”幾個人假傳聖旨,把王力、關鋒、戚本禹三人先後拋出做替罪羊。王力是八月三十日被捕的。一個月前,他還是耀武揚威的武漢事件英雄,在天安門城樓上受到百萬大眾的歡呼。歡呼的對象不是毛,這是絕無僅有的。榮耀的頂端也埋下了王力倒楣的根子。看到 王力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對著攝影機,一邊是林彪,一邊是周恩來,毛澤東心裏不痛快,說王力現在“膨脹起來了,要消腫”。王力跟著就進了監獄。
軍隊穩定了,但用誰、選誰做新當權者,還是需要解決的問題。毛不得不靠林彪,也不得不讓林彪把軍隊的管理機構變成林的私家班子一九六七年八月十七日,毛授權林彪成立“軍委辦事組”負責管軍隊。
“辦事組”成員是葉群外加幾個親信將軍,他們不僅靠林飛黃騰達,有的還靠林救了性命。
其中之一是總後勤部長邱會作。文革初期,邱受到殘酷批鬥,肋骨被打斷,肩胛骨骨膜、肌肉斷裂,造成終身殘廢。他暈過去又被冷水潑醒再打。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的時候,林彪的手令到來,下令放他。他事後給林的效忠信說:“一九六七年一月二十五日零點四十分,是我新生的時刻,是我一輩子、是我妻子兒女一輩子不能忘記的時刻……
邱會作再度掌權後,對整過他的人進行大肆報複,監禁刑訊了四百六十二人,虐待的花樣中包括逼著受關押者吃浸透糞便的饅頭、踢生殖器等。八人死亡。
邱從小在“革命隊伍”長大,看到過太多共產黨的無情。長征前夕,他和幾個孩子受命把黨的文件捆成包,用布包好,用蠟封住,拴在石頭上沉下鄂都河。當他們爬上岸時,發現等待他們的不是領導的誇獎,而是保衛部門黑洞洞的槍管。像無數向導和其他知情人一樣,按規矩得殺了他們滅口。隻因為某要人路過看見時講情,他們才逃過了刀下鬼的命運。
林彪建立私家班子的胃口越來越大。毛曾派親信楊成武當代理總參謀長、軍委辦事組組長。林彪要把楊成武拉入自己的圈子,不果,轉而要搞掉楊。一九六八年三月,林彪迫使毛把楊投入監獄。同時身陷囹圄的還有空軍政委餘立金、北京衛戍區司令員傅崇碧。楊、餘、傅的三個位子,都是林彪想要的,他換上了自己的人。毛甚至讓中央軍委常委也停止辦公,所有元帥靠邊站,停止接收文件,一切大權交到林彪手 中。毛隻保持一項最要緊的權:調動一個營以上的兵力要他的許可。
林彪安插黃永勝當總參謀長。盡管黃是跟毛上井崗山的,毛連他的樣子跟名字也對不上號。情場老手的黃,不久成了葉群的情夫。黃、葉之間的關係在一次長達三小時的電話中顯露無遺。這次電話後來官方發表了錄音,說是林彪的兒子林立果偷錄的,但毛搞竊聽的可能性不能排除。錄音這樣說:
葉:我再就是怕你追求生理上的滿足闖出禍來。我跟你說,我這個生命同你聯係在一起的,不管政治生命和個人生命。
葉:我的孩子,還有新潮[吳法憲之子) ,我們的加在一起,至少有五個吧。立、六員大將,他們將來不會矛盾,一人把一個關口,也是你的助手嘛。
黃:呃?太感激你了!
葉:在此戴河都沒講。而且我又采取了那個措施。萬一要有[懷孕) ,如果弄掉的話,我希望你親眼看我一次。 [哭聲)
黃:我一定來!一定來。你不要這樣,這樣我也難受。
葉:再就是你不要因我受拘束。你對周圍的人,可以開開玩笑。我不能老陪著你,我這裏也忙。我心中不狹窄,你跟別的女人,可以跟她們熱一點,不要顧慮我,我甚至把她們當小妹妹一樣。
黃:那我不讚成。我隻忠於你一個。
葉:你喜歡別人,也可以。但有一條,嘴巴要特別嚴。如果她講出去,把我牽連上,那就會發生悲劇。我家也會發生悲劇。
葉:我覺得我們要處理得好的話,對於你有好處,對我有好處,對於我們後代都有好處。你相信嗎?
黃:相信!相信!相信!
既有炙熱的真情,也有冷峻的政治打算,新總長的命運便跟林家拴在一起了。
林彪把空軍建成他的基地。他的親信把他二十四歲的兒子、小名“老虎”的林立果提拔為作戰部副部長,向空軍宣布林立果可以寸旨揮空軍的一切,調動空軍的一切”。林的女兒豆豆當上了空軍報副主編。
在把軍隊交給林彪的前後,毛曾設想過建立“第二武裝”像納粹衝鋒隊那樣的隊伍,由他稱為“左派”的造反派組成,去打垮“保守派”。一九六七年“七二。”武漢受驚後,毛滿懷對“保守派”的痛恨飛到上海。八月四日,上海文革中最大的一場武鬥發生。經過若幹天組織準備的十多萬“左派”,手持長矛鐵棍,把兩萬五千名所謂“保守派”包圍在黃浦江邊的上海柴油機廠,衝進去一陣毒打,一天下來九百多人受傷,許多人落下終身殘疾。為了防止被圍的人逃掉,東海艦隊派軍艦堵在江口。要調動軍艦,沒有毛安排絕對不可能。武鬥時有兩架直升飛機在天上盤旋拍電影,攝影師們兩天前就在現場架設了攝影機,最後拍成一部兩個半小時的紀錄片,“左派”有組織地看了,毛也在別墅裏看了。他後來把指揮這場武鬥的王洪文提拔為中國第三號人物,祝賀王說:廠看了你們的電影,你們打了個勝仗。”
八四,大武鬥的當天,毛下令成立“第二武裝”。他給江青寫信,說要“武裝左派”,“我們為什麽不能武裝左派?他們打我們,我們就可以打他們。”
發槍給平民這道命令給毛帶來了他無法控製的大亂子。到底誰是“左派”是一筆攪不清的糊塗帳。沒有哪派敢自稱“保守派”。以安徽為例,那裏的兩派組織部說自己是“左派”,都有響當當的革命名字:一派稱,好派”因為他們宣布奪了省委的權,說他們的奪權“好得很,:一派稱‘屁派”,因為他們說對方的奪權“好個屁”。由於“左”的標準含混不清,軍隊把槍發給他們認定的“左派”。另一派不服,便去奪槍,時有軍內同情者暗中相助。於是大批人手中有了武器,真槍實彈的武鬥蔓延開來,全國城鎮變成了大大小小的內戰戰場。中共掌權近二十年來第一次有了失控的危險,第一次滑向無政府狀態。
毛不得不在九月五日下令全國各地收回已發槍支。但收槍不那麽容易。他後來對阿爾巴尼亞國防部長說,四川省收繳了三十六萬支槍,還有許多沒收上的。民間有了槍,“土匪,悄悄出現在邊遠地帶。
除了在控製嚴密的上海組成一支裝備了武器的上百萬人的隊伍外,毛放棄了在全國建立“第二武裝”的設想。毛也隻好停止劃分“左派”、‘保守派”,要各派團結起來。但各派都陽奉陰違,繼續爭權,武鬥停不下來。
人們不上班了。經濟遭到破壞。軍事工業,甚至核武器工業,自文革以來第一次受到嚴重千擾。就連毛的個人安全也受影響。有個造反派學生想像自己是個偵探,在毛外巡時暗暗地尾隨毛,從北京一直跟到杭州,消息來源是他在毛的保衛人員中的朋友。雖然兩人都很快被發現關進監獄,但毛的安全工作還從來沒有如此鬆懈過。
一年之後,不管北京怎樣三令五申,武鬥仍在進行。不聽話的人中最知名的是蒯大富,他一心要把清華大學反對他的組織徹底打垮。無論上麵怎樣叫他住手,他也不聽,說自己打的是“保守派”,按毛主席的指示該打。毛隻好親自出麵製止他,同時也拿他做典型,警告全國大大小小的派係組織。
一九六八年七月二十七日,四萬名赤手空拳的工人派進清華收繳武器。蒯下令抵抗,五名工人被打死,七百多名被打傷。第二天,他應召去人民大會堂。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毛澤東也在場。他一頭撲在毛懷裏號啕大哭,哭了好幾分鍾--恐怕是破天荒頭一個在毛懷裏哭的外人。毛也哭了--感情、理智不能兩全,他憋氣。感情上毛恨不得把“保守派”全部打垮,但理智上毛為了政權不能不恢複秩序。他對蒯大富和其他在場的造反派學生領袖說,派工人去繳蒯大富的械是他的意思,要是有人不服,再繼續武鬥,就要由軍隊“包圍起來”,廠實行殲滅”。蒯等學生領袖都乖乖地保證回去照辦。
毛的講話要點和學生領袖們的保證向全國公布。緊接著大學生們被分配到全國各地,學生組織就此解散。蒯被分到偏僻的寧夏當工人。隨後,一千萬中學生上山下鄉。總共離開城市的有一千六百萬青年,為毛政權解決了失業問題。中國的紅衛兵運動也煙消雲散。
在非學生的造反派中,武鬥依然連綿不斷。不聽話的被一概打成“五一六”分子蒯大富因為聲名在外,被硬拉為“五一六總後台”,受到“隔離審查”的處置。因“五·一六,遭殃的造反派據估計上千萬,其中三百五十萬被關押。
為了建立、鞏固文革新政權,中共國家機器製造的暴力,其程度遠超過派係之間的武鬥。這一事實再清楚不過地表現在一九六八年夏的廣西省。那裏毛任命的第一把手韋國清將軍,不惜動用機關槍、迫擊炮和大炮,鎮壓反對他的人。
廣西全省刮起了廠紅色恐怖”風暴。賓陽縣的新當權者、六九四九部隊副師長傳達上麵的指示說:簡單的槍斃不足以嚇人,“當運動起來,積極分子開始用槍殺幾個問題不大,但我們要引導用拳頭、石頭、木棍打,這樣才教育群眾”。“現在告訴你們一些底:這次運動要對敵人砸死的大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就這樣,從七月二十六日到八月六日的十一天內,全縣被殘忍殺害的“階級敵人”達三千六百八十一人。與之相比,文革頭兩年,被打死或迫害致死的“隻有”六十八人。在這場風暴中,廣西死了大約十萬人。
當局組織了“殺人樣板會”,教人怎樣行凶,有些地方,政法幹部親自示範。就是在這種濫打狂殺的空氣中,廣西吃人成風。最有名的武宣縣,毛死後的官方調查於一九八三年登記了有名在案的七十六個犧牲品。吃人往往發生在批鬥大會後,被鬥者被立即處死,身體上那些據說好吃的部分,如心、肝、生殖器,在人還沒完全死去時割下來當場烹調,擺所謂’人肉宴席”。
一個叫鄧記芳的農民,唯一的罪名是地主的兒子。在清澈純淨的灘江水畔,他被五、六個人用鬆枝壓住手腳,一人用菜刀把胸膛剖開,掏出心肝切細由眾人分享。開膛的凶手在作家鄭義訪問時已八十六歲了,他豪氣十足地說:“是我殺的,誰來問也是這個話。……不怕!那麽多群眾支持,殺的又是壞人,不怕!……冤鬼報仇?哈哈,幹革命,心紅紅的!毛主席不是說:不是我們殺了他們,就是他們來殺了我們!你死我活,階級鬥爭!”
全國上下建立新政權的一九六八年,是文革大屠殺登峰造極的一年。那年毛搞了個“清理階級隊伍,運動,要把全國所有的成年人全部審查一遍,造一個大“另冊”,把新、老“階級敵人”全部放進去,對他們加以不同懲處。“階級敵人,類別多達二十三種,挨整的達數千萬,比以往任何運動迫害的人都多。
一個目擊者看到安徽當時的頭麵人物是怎樣決定誰應該被槍斃的。他懶洋洋地隨手翻著公安部門每月上報的可殺的“反革命”花名冊,不時打著官腔說:“這個還留著嗎?殺了算了。”又翻一頁:“這個呢,也殺了吧。”他問身邊人::這個月江蘇殺多少?浙江?,身邊人回答後,他說:“我們殺個中等數吧。”人的生命便結束在這官腔的尾音下。
受害最深的省分之一是內蒙古。毛很早就懷疑有人要把內蒙分裂出去,跟外蒙古合並。那裏的負責人滕海清將軍為此搞了場大清查。根據毛死後的官方調查,被清查的人,有被頭頂上釘釘子的,有被割舌頭挖眼睛的,有被鼻孔裏塞上火藥點著火的,有婦女被用棍子強奸的。一個叫金雪雲的回族女幹部,被凶手們用鐵鉗將牙齒一顆顆拔掉,又把鼻子耳朵擰掉,然後打死。在這次清查中,根據官方的數字,三十四萬 六幹多人遭到殘酷迫害,一萬六千二百二十二人致死。受牽連的高達一百萬人,百分之七十五是蒙古族人。
另一個慘遭不幸的是雲南。文革前的省委書記趙建民曾積極反對毛餓死人的政策,支持劉少奇,於是有了子虛烏有的“趙建民特務案”。僅此一案,根據官方數字,將近一百四十萬人受到審查,打死逼死一萬七幹多人。
雲南新當權者譚甫仁將軍,自己於一九七。年十二月被人槍殺,是毛統治下被刺殺的最高級官員。在毛的中國,刺殺極其罕見。刺客叫王自正,是軍區保衛部保密員。他跟譚個人無冤無仇,恨的是中共政權。早在一九四七年,他在河南家鄉參加了一支國民黨武裝,那支武裝槍殺了當地一名共產黨村幹部。時隔二十年,在“清理階級隊伍”中,他家鄉的村民寫信給當局檢舉他。盡管他早已隱姓埋名,遠走他鄉,盡管中國是如此之大,他個人是交口此之小,他還是在一九七。年四月被查出來,拘留審查。他知道等待他的命運是什麽,在日記裏寫道:“不是死刑,也要勞改終身。我的老婆孩子也得受牽連”。他決心殺掉當地的最大人物譚甫仁,要的是“影響更大,發泄心頭之恨”。一天夜間,他設法逃出關押地,先溜回家向愛妻告別,再潛入軍區大院保密室,用他知道的密碼銷號碼開了保險櫃,偷了裏麵的兩支手槍和二十發子彈,然後翻牆進入譚的住地行剌成功。當抓他的人來到他麵前時,這個獨特的複仇者開槍打傷兩人後舉槍自殺。
一九六九年四月,大換班後的新政權由中共“九大”正式確立。
“八大”是一九五六年開的,盡管黨章規定每五年開一次黨代表大會,毛拖了十三年,把所有反對他的人都清洗乾淨了,才放心地開了會。
當“九大”代表的標準是“忠於毛主席”,表現方式是“對敵鬥爭狠”。“九大”的會場人民大會堂裏沒有階級敵人,代表們就用爭先恐後跳起來呼喊“毛主席萬歲”來表示忠心,在毛講話時尤其熱鬧。短短六百四十九字,不到兩頁紙,毛足足念了二十多分鍾,大部分時間被衝他歡呼的口號淹沒。這樣的鬧劇並不是毛期待的,他要的是這些人有效率地替他幹事。毛逐漸顯得不耐煩了,最後草草打住。事後他要大會秘書處對喊口號的時機、內容及領喊人員做出嚴格規定。
“九大”的政治局常委除毛以外有林彪、周恩來、陳伯達,康生。
“中央文革”這時停止活動,江青進了政治局。同時進政治局的還有葉群及林彪的親信們,包括總參謀長黃永勝。百分之八十一的中央委員是新人,其中將近一半來自軍隊,廣西、雲南、內蒙古的新當權者都在內。林彪本人被史無前例地寫進黨章,稱作毛的“親密戰友和接班人”。
大清洗就此結尾。但殺人仍以各種名目繼續進行。從一九六六年到一九七六年毛去世,起碼有三百萬人死於非命。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三日,中共領導葉劍英在中央工作會議上說,文革“包括受牽連的在內,受害的有上億人,占全國人口的九分之一”。
(記者:蔡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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